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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四 青楼(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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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这场虐待才算停止了。也许很短,因为男人们显然还有些不满足。她从下看上去,只是模模糊糊地感觉他们正疑惑而不满地看着嫣嫣。嫣嫣烦躁地说:“下去下去,自己找乐子去。”男人们没有反驳,只是微微“哼”了一下便离去了。
嫣嫣轻轻踢了一下她,蹲下来,想要用手碰她却又缩了回去,最后还是幸灾乐祸道:“要知道我可算是对你留情了。你可能不知道,今夜可是要见血啦……嘁,那些死男人,哪里是这么好打发的?畜生们……危险咯……”
妓院里也会有牲畜给他们杀?她冷笑了一下。
嫣嫣看到她没有悲伤和愤怒,此时疼得倒抽气,却竟然还能笑出声来,不由得恼怒之极。只见她从袖口中掏出一个晶莹剔透的翡翠般的小管子,贴在嘴巴吹了一下。过了一会儿便有一个高个子的裙装女子垂首走了进来,道:“何事?”
嫣嫣此时已经站了起来,恢复了千娇百媚的脸,柔声道:“画眉,叫冉过来,有个女人送给他调教。”
“冉公子……”叫做画眉的女子惊讶地抬头快速看了一眼嫣嫣,又扫了一眼地上看上去奄奄一息的女子,犹豫地说。
“他会来的。”嫣嫣打断了她,神色语气颇有些不耐,一字一顿说道“他要是拒绝,你就跟他说——‘不、去、就、得、接、客!’”
画眉不敢再问,轻轻应了一声便提起裙子小跑着往回走了。
画眉一走,嫣嫣的神色一松,竟是跪了下来。她就这么跪坐着,转了下身子,看了看女子,神色千变万化。嫣嫣愧疚又心疼地看着她,眼眶竟是湿了。见到嫣嫣悲凄的模样,她讶异极了,只见嫣嫣温柔地抱住了她喃喃道:“不要怪我……求求你……不要怪我……”语调里竟是带着哭腔,分不清是真情实意还是虚情假意。
真是个疯子!
她的震惊无以言表,却也动弹不得,只觉得嫣嫣力气大得像是能把她揉进身体里,人却温柔得让人觉得不可思议。
有那么一瞬间,她竟然觉得眷恋。
也只有那么一瞬间,嫣嫣已经恢复了正常,仿佛刚才的崩溃只是一种伪装,现在的冷漠和讥诮才是真实的她。她的眼里根本一点泪也没有,表情收放自如,眼睛却还是美轮美奂,清澈却生动丰富得仿佛不似她这个年纪所有。
嫣嫣僵直了身子,拢了拢自己的头发,垂下眼帘漫不经心地捋了捋一撮发尾,漫不经心道,“这便是你的第一课——欺骗,”无视她的惊讶,嫣嫣道,“无论你是否要在这风尘里打滚,还是在这人世间生存,你只能骗自己。骗自己自己愿意为奴为仆;骗自己愿意放弃荣华富贵;骗自己愿意骗自己。我知道你很擅长伪装……只是如果你连自己的情绪都掌握不好,便永远只能被别人看穿、拆穿。如果你不想让自己变得可笑,如果要想骗过别人的眼睛,那么……你便只能先骗过自己。”
她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脸色变了。她的眉微微蹙起,一双眼睛染上了一层迷雾,蒙住了黑漆漆的眼。她像是陷入了回忆中无法自拔,却又有着几分清醒——那是恨意。
嫣嫣一愣。看着她哀愁而无奈的神色,嫣嫣自己竟然也有些不好受。只是这种苦涩只停留了那么一霎那,便消散得无影无踪。嫣嫣咳了一声,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你学习得很快。”
她轻笑了一下。这不是为了欺骗嫣嫣……只是奇怪嫣嫣竟然看不出来。难道自己的情感,已经苍白到连别人也骗不过吗?
如果还能再见到他,她不会再那么傻了。她发誓,她要他跪在她的面前,流着泪祈求她杀了他。她会亲手把银子塞进他的咽喉——不多不少,三两就好。若是他还不满足,就是三两黄金,她也是拿得出手的。到时候,无论他如何忏悔、如何祈求,她都不会原谅他。
他就是那个小人,那么她也不介意做个毒蛇心肠的女人。
他会知道,别人口中的“废物”也能有千百种方法叫他求死不能。
脚步声渐近。
一个瘦弱的男子捧着一把七弦琴走了进来。蓝色的袍子在他身上显得有些宽大却不失气韵。他的五官并不如她昔日见过的美人精致,也并不是属于漂亮的男人,却意外得很俊秀。这种样貌她并不陌生,却没有来得被他身上的气质吸引了——这是一个清冷而脱俗的人,她想。只是他看上去像个文人,而不是妓院里的琴师。的确,他虽然身上散发着安定的气息,身子却很僵硬。他很不习惯也不喜欢这个地方。
在她打量着他的同时他也打量着她。她的眼神开始雾蒙蒙的,洗净过后确实清澈如水。他突然有些看不懂这个女人。曾经刚来的姑娘们接受也罢不愿也罢,有吵闹的也有安静的……她给人的确是不一样的感觉——少了一些死气沉沉,却多了几份洒脱。她就这么平静地看着他,看上去像是接受了自己的命运一般,不知道为什么,他却觉得她在蠢蠢欲动。
“冉。”嫣嫣一见到他,眼睛立即眯成了一条缝,一边手往他伸去,一边扭着身子娇笑道,“来得真慢。”
冉凉凉瞥了嫣嫣一眼,抿着嘴:“你要我做什么?”
“死鬼,明知故问……难道画眉没告诉你?”
“这种事不是我的活。”
嫣嫣警告地瞪了他一眼,语气也强硬了起来:“这可不是你说了算了的。”
冉沉默了一会儿,像是在衡量利弊似的,最后点了点头:“那么人我带走了。你三天后来看她。”他的眼神飘向她,见她没有反应,皱眉道,“爬过来。”
她没有动。
他也没有动。
僵持了一会儿,嫣嫣才打破沉默:“哦……我都忘了你还被绑着了。”说完嫣嫣便解开了绳子,拉起了她,推了一把。她踉跄了一下,这才像是这才听懂了两个人在说什么似的,慢慢吞吞地低着头走向被唤作冉的男子。冉轻轻地划拉了一下琴弦,挑拨出一串音,看也没看屋里的人,跨过门槛走向自己的院落,行云流水。她不紧不慢跟上。
他们来到园子边角处。这个院落很小,却很整洁,远处的喧哗也传不到这里。她抬头,大门上方挂着一块木质牌匾,然而上面却空无一字。石子小路两旁是一片小竹林,右侧还有一个很小的池塘。路的另一头是一栋青砖红瓦房,只有一扇门,一个房间。
冉像是完全忽视了她存在,一路上什么也没有说,自顾自地走进了房间。她略一踌躇,还是也跟着进去了。环视了一下四周,她惊讶地发现,房间比想象地要大,也或许是里面的家具过于简洁,走进去后竟然发现房间有点空荡荡的感觉。一张床,一个榻,一张圆桌,四把圆凳,一张书桌,两个衣柜,两个矮柜。一张书桌上放着几本册子,一张砚台和一副画;圆桌上则放置了另一把琴,和一盏蜡烛。角落里还有几把琴,上面却蒙了灰。她则被墙上挂的一把没有剑鞘,通体漆黑的剑吸引了。
冉仍然抱着那把琴,只是却点了蜡烛,转身走向了她。她警惕地看着他。待他走到跟前,她已经浑身戒备了。
他用手指挑起她的下巴,无视她反抗的眼神,端详了一会儿,才淡淡道:“我见过你。”
她的脸色瞬息万变,然后恢复平静:“什么?”
“顾晨殿下。”他叫出了她的名字,疑惑地问,“你在这里做什么?”
没有人能道出顾晨的惊讶。
顾晨,顾国的四殿下,继承人之一。
一个名字道尽所有。
“你是谁?”
“罪臣之子罢了。”
顾晨在脑子搜刮了一番,却也之拼凑出了一点信息:安冉之,前监察御史安信之幼子。安御史两年前被查徇私舞弊,纠察官吏失职,谋害忠良,牵扯甚广,甚至还翻出许多近二十年前的案子。只是当今陛下却并未过多追究此事,采取了息事宁人的态度,对其他相关官员从轻发落,仅处斩了安御史,其家奴发配边远之地,家眷削族姓,充奴籍,其中直系亲属为妓。安冉之沦落至此,竟已是二年。
若是二人相见,也是二年前。兴许是某宴席上有相遇过,只是顾晨一向行事低调,安冉之也并未过多留意。再次相遇,竟是这般情形。
顾晨收紧了拳头,心中既羞耻又难过。安冉之倒是一副冷静的样子,只是冷淡地说:“接下来的几天,我要调^教你。”
话音刚落,顾晨的脸就“唰”的一下红了。
安冉之疑惑地一看,却听顾晨结结巴巴道:“你……你不要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