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谋士》醉年

11、（四.一）

　　（四）
　　地平线的尽头，那是故乡……
　　————————————————————————————

　　终于又踏上这条路了，这次回去之后还会再次离开么？
　　我是被这沙漠中的月色迷住了吧，那清冷的清冷的仿佛冰一样的月色。月光下沙漠变成了河，变成了海，广阔无边，泛动着银色的光芒，美的让人无法相信会有任何的危险存在。真想就这样走进去，或许这样就可以到达生命的尽头，就可以发现生命最终的意义了吧……

　　“你要走的话为什么不叫我。”背后传来淡淡的嗓音。我猛然从迷离中醒来，沙漠的呼唤逐渐退了下去，眼前的一切又变的实在起来。
　　“我真有点傻，不是么。”我想笑，却笑不出来。
　　“怎么会……”淡淡的仿佛责备，可是声音已经消融在空气中，那一点点期待的口气……“我是说真的。沙漠总是很迷人，尤其在月色下……”有风吹过，周遭愈发的寒冷，身上一下子感觉到异常的单薄。
　　“主人！你们怎么半夜跑出来了，会冻着的！”随行的管事慌张的声音划破了宁静的夜空。
　　“真麻烦。”奥菲路西亚的苦笑还挂在嘴角，管事已经拿了两件披风跑到了我们跟前：“要我说，大人您也真是的，您不是来找小姐回去的嘛，怎么自己也一起在这里发呆呢。要是给国王陛下知道了……”
　　“好了，阿方颂，我不是什么大人了，国王陛下也不在这里。”
　　“这我不管，反正您就是我的大人，现在请您和小姐赶快回帐篷去吧。”他快速的给我们披上披风，一边着急的催着。
　　“瞧，清风，我说吧，我们要是偷偷自己溜走了到还方便些。”
　　奥菲路西亚说的对，如果我们悄悄的走了的话一切会简单不少吧，没有驼队，没有帐篷，没有随时会提醒你小心的下人。那么在清冷的沙漠的月色中，就只有我们两个，奥菲路西亚和我，我们可以在月光下的沙漠里吟唱……

　　“我受够了被阿方颂管来管去了。”阿方颂看着我们睡下才自己去睡了，老实忠心的随从啊，即使被主人讨厌也无所谓，他总是坚持原则。奥菲路西亚在他睡下后又悄悄的起来，溜到了我帐篷的外头。
　　“我也是。”我拉开帐篷让他进来，隔着帐篷说话只怕很快又会让阿方颂发现。
　　“那我们走吧。”离开苏伊菲兹三世后奥菲路西亚似乎变了很多，他不再是那个小心翼翼的御前大臣，而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流浪者。
　　“好啊，只是这样走有点对不起阿方颂吧，他会非常担心的。”这个老好人，照顾奥菲路西亚就是他一辈子的责任，现在这个责任上还加上了我，我不忍心让他担心。
　　“没关系，我已经给他留了条子了。而且，他其实很清楚我不会在沙漠里出什么事情的，我让他带大家先到中土国的使馆里等我们。”
　　“真的？”既然这样，那就走吧。

　　骆驼的奔跑速度绝对不像它们看上去那样，那么笨重的动物，跑起来的速度却实在让人吃惊。我还是控制不住的去想阿方颂一早起来发现他的主人消失了会是怎样的震惊，他会在发现人不见之前先看到留给他的便条吗？能那样的话留给他的打击多少会小一点吧……
　　“便条夹在他外套里了，他一穿衣服应该就会发现的。”奥菲路西亚在笑，笑的像个恶作剧的任性孩子，这么多年来我第一次看到他这样的笑容，晨光中他金色的发丝在风中飞扬，翠绿色的眼眸映着东边的朝阳，仿佛火焰一般。我裹紧身上的斗篷，努力催自己的骆驼跟上他。

　　东方之路开通之后往来苏伊菲兹和中土国之间便捷了许多，只是毕竟是要穿越沙漠，平坦的大道上依然人影稀少，但是路边有遮阴的凉棚，中午的时候旅人可以在凉棚下休息，这使得旅途舒适了很多。有些凉棚下甚至有水井。
　　离开驼队的第五天，我们就碰到了一个这样的凉棚。
　　把空了的皮囊灌满之后，烈日依然在头顶肆意的曝晒，我把披风搭在凉棚朝阳的一面，然后躲在阴影里，幸亏边上就是水井，不然我这样的喝水可就太奢侈了。奥菲路西亚似乎也热的不行了，一贯几乎从不解开衣服的他也松开了领口和袖口，长袍被翻起塞到了腰间。长长的金发甚至给盘了起来。插在靴子边的防身刀露出了刀柄，现在他看上去更像是沙漠中的强盗而不是那个文质彬彬的书生。
　　他从兜囊里取出今天的食物，昨天刮了一天的风，虽然不是很大，也不妨碍行进，但是我们的食物里全部掺进了沙尘。就这样，我们坐在烈日炎炎下的沙漠中的一点点阴影里，慢慢的吹弹着自己的食物，周遭的一切那么的宁静，就仿佛我们已经在这里坐了一年……十年……一百年……一万年……
　　“你的弦子呢？”他突然问到。因为炎热而变得沉重的空气被他的话语震动了一下，又恢复了沉重。
　　我从身后取出我的包裹，弦子被我用好几层布包的严严实实，行吟者最重要的东西呵，它就是我的命根子了。
　　奥菲路西亚缓慢的小心的解开包袱，他的食物已经给他推到了一边，仿佛他不愿意再为食物里那些沙子烦心了。
　　“好久没听你唱诗了。我也好久没弹了。”他喃喃着，轻轻的抚摸着这乐器，较了下音，乐曲从他指间流淌出来，沉重的空气渐渐的开始流动起来。
　　“金色的太阳之神啊，
　　请您听我诉说，
　　我来自遥远的异国他乡，
　　如今却在您的土地上，
　　您的光辉泽被万代，
　　但如您震怒，
　　我们便随着您的意志一起泯灭；
　　金色的太阳之神啊，
　　请您听我们的乞求，
　　当您俯首下界，
　　请怜惜您的子民，
　　给他们庇佑，
　　消除他们的不幸，
　　让他们在您的光芒下世世代代。”
　　奥菲路西亚的歌声清脆悠远，连头顶炎炎的烈日都似乎听到了他的祈祷而不再肆虐。
　　“这是菲利普最喜欢的歌之一。”他放下弦子，掰下一小块饼，咀嚼着。
　　“陛下是很在意百姓的。”我又想起苏伊菲兹三世那无数的视察，明的暗的，公开的不公开的，这个王是生活在百姓中间的王，这样的王带领的国家没有理由不繁荣，这样的王……也是非常疲劳的吧……
　　“幸好这几年他不再随便到处踏访了。”奥菲路西亚的语调如释重负，“否则我真不知道是不是应该走……”当然，没人会比他更担心苏伊菲兹三世了吧，因为只有他才最清楚苏伊菲兹三世的弱点。他们之间的事情我一直不敢随便的揣测，他们的感情仿佛更像是兄弟而不仅仅是朋友。
　　“不过，菲利普早就长大了。他不会应付不来的。”他笑了，笑的很开心，仿佛沙漠在他眼前化成了正遍地鲜花盛开的花园……

　　金色的沙子，连绵起伏的波浪，仿佛千篇一律又始终变化多端。第十六天的时候我们到了东行路上第一个绿洲城市，雅尔塔。这里有着沙漠民族特有的风情，盛产葡萄。姑娘们脸上蒙着面纱，却穿着露脐的短衫。奥菲路西亚的金发在这里一样非常显眼，一路上不断有女孩子们向他行注目礼。“你可真受欢迎。”终于找到旅店歇下之后，在我还没意识到自己这么说了的时候这句话就冲口而出了，奥菲路西亚的脸色一下子变了。我这是怎么了，我怎么这么说……
　　一晚上，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虽然晚饭的时候他看不出有什么不对的，但是他听到那句话那一瞬间的样子始终在我眼前不断的出现，那么阴沉的脸色，那是偶尔，看到终于被捕的犯下滔天大罪的人时才会出现的阴沉，我都说了什么啊……他生气了吗？
　　我终于重新穿好衣服，起床。我今天必须道歉……
　　站在他的房门口，我却又没有勇气敲门了。那一瞬间的表情，我真的看到了吗？他真的是生气吗？这不会是我自己的错觉吗？如果我敲门，会不会是多余的……啊……如果还在苏伊菲兹这一切应该都不会发生吧……
　　房门开了，奥菲路西亚一脸惊愕的看着我，一手还抓着一小块布。“清风？有事吗？”
　　他难道会未卜先知？我知道他很聪明，很会推断，我们之间从来不用说很多废话，但是这也……太……“对，对不起，你还没睡啊……”我注意到他房里还有灯光。
　　“我在看能不能做顶兜帽，你说的对，我这个样子太引人注目了。对了，我是想找店老板要点针线的。”他从走廊上向下探身，似乎要喊店老板。
　　“兜帽？做那个干吗？”
　　“嗯？可以把头发遮住啊。”他看了我一眼，似乎感到非常奇怪我会问这么蠢的问题。“对了，有什么事吗？住的不舒服？”那是关切的神情吗？黯淡的光线下我看不清……
　　“可是，干吗要遮，这样不是很好吗……”
　　“你这一路不是也看到了，太引人注目了。”他转过脸来，看着我，是不明白我怎么又出尔反尔了吗？
　　“是，不是，不，反正……没那个必要……”突然间我发现自己很想说你不要遮住自己的头发，那金发，那我曾经有一次编织过的金发，那柔韧而顺滑的感觉，仿佛金线在我指间流动，我喜欢看它们在风中飘拂的样子，在阳光下仿佛金子一般的闪光。我的脸上热辣辣的，我只能拼命的低下头，“我回去休息了。你不用遮住自己的头发啊，它们是你的头发。”我转身逃进了房间，心口跳的难受，脸上比刚才还烫。

　　第二天我还是感觉有点窘迫，反而是奥菲路西亚，一脸灿烂的微笑，因为今天天气不错而且还有点微风，温度也不是很高，应该是个非常好的出发的日子。
　　“走吧。”他跨上他的骆驼，骆驼站了起来，我注意到他换了件干净的袍子，是坊间一般老百姓穿的那种布袍子，简单而且朴素，但是他的金发编成的辫子仿佛黄金一般在阳光中闪烁着，他的身上又发出那种仿佛神祗的光芒了。
　　人群里又在窃窃私语。我突然发现自己已经觉得无所谓了，这个时候我只是感觉到幸福，无边无际的幸福。奥菲路西亚在前面走，我的骆驼跟在他身后，他的长长的发梢在风中飞舞着，我就这样看着他的背影，就这样一直走下去吧，一直的走下去，诸神啊，我是认真的在祈祷……

---

作者有话要说：　　无比的不明白……三个文都这样……大家都是会跳章节看的吗(＠・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