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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断弦 ...

  •   我一看到明夕阳身上那些可怕的伤,浑身就抑制不住地颤抖起来,我站在他的面前,才觉得自己原来这么胆小,我想将自己的脸埋进他的胸膛里,却又担心触碰到他身撒谎能够的伤,最终只能低低垂着头,不敢让他看到我的表情,眼睛却是挪也挪不动地死死盯着那些刺眼的伤痕上。
      “不要看。”明夕阳轻轻叹了一声,无可奈何的嗓音在我头顶响起,他说话时,我甚至可以感觉到属于他的淡薄气息拂过我的头发。
      “疼吗?”咬了咬牙,我尽力让自己的口气平稳。
      “乌苏公主没有内力,小小鞭笞如同蚊叮虫咬而以。”明夕阳轻笑了一声,浑身的气息越发凉薄起来了。
      他越是这么说,我越是觉得
      “怎么会不疼!”在进来之前我就想好了,这一回绝对不在他面前掉眼泪,但现在眼眶还是涨得通红,我知道明夕阳现在有些累,因为他的头靠在我的肩上,沉重的呼吸就在我的耳际,我尽量站直站挺让他靠着我,替他分担一些重量,他常年坐在轮椅上,那双腿怎么能够支撑他本身的重量,我知道他一定很疼,一定。
      “傻丫头,这里不是你能来的地方,你已经看到我了,我很好,现在可以放心回去了,嗯?”明夕阳十分耐心地靠在我的肩膀上温言哄我。
      “你很好?我不回去,我要在这里陪你!”我立刻大声反驳,就像一个没教养的泼妇,态度坚决,一点也不吃明夕阳的哄。
      “承欢,我是皇族,没有人可以置我于死地,最多就是一些皮肉之苦罢了,听话。”明夕阳的声音听上去比刚才更沙哑了一些,呼吸也越发沉重,他将脑袋从我肩膀上移开,靠在我身上的重量也骤然消失,我看到他的面色越发苍白,脸上已经开始冒出了一些细汗,但他依旧强忍着身上撕心裂肺的疼痛,淡笑凛然地与我对视,那目光很真诚,很温柔,极力地想劝服我尽快离开这里。
      我知道明夕阳的个性,他就像一只站在巅峰的兽中之王,在人前时刻威风凛凛,那一向儒雅俊逸的外壳之下是那样的深不可测,但这样目中无人的明夕阳,是绝对不会把自己的弱点暴露在任何人面前的,即使是我也不行。
      “明夕阳,你不要说话,我带了金针,你知道我的医术不赖的。”我神色慌张地掏出怀里的金针,向明夕阳证明我的来历,我并不是来这里给他添麻烦的,我知道哭哭啼啼一点都不能帮上忙,只会拖累他,我来这里,是为了减轻他的痛苦的。
      我伸手欲探明夕阳的腕脉,不料我的指尖还未触及他,明夕阳冷酷的声音却蓦地响起:“出去。”
      明夕阳的脸色骤然一沉,清冽的黑眸中倏地泛起一抹寒色,浑身的温度越发冰冷,冷冽的眉宇间连最后一丝耐心也消失殆尽了,目光一敛,冰寒摄人。
      “明夕阳......”
      “出去。”他又重复了一遍。
      汗水顺着他英俊的脸部线条向下滑,他的面色越发难看,寒眸里一片清寒。
      我紧紧地拽着拳头,脸色竟然比他还苍白,怔了怔,我眼中一黯,但还是极度克制着自己,往后退了一步:“是。”
      我一步一步沉重地背过身去,手掌在向外渗血,指甲仍旧深深地掐入了肉里,我不敢在这时候在明夕阳面前哭,但一转过身去,就像堤坝被洪水冲断了一般,那水仿佛流不完似的,争先恐后往外涌。
      我向一直漠然地站在外面等我的穆瑞走去,他只是安静地看着我,不露任何情绪,没有嘲笑,没有幸灾乐祸,也没有同情,仿佛没有看到我哭一般。
      我很感激穆瑞,感激他这时候很仁慈地选择了漠视我。
      “走吧。”我不敢回头看明夕阳,对穆瑞说出这两个字的时候,我发现自己的声音难听得可怕,粗嘎哽咽,比当初穆瑞变声的时候还难听。
      “嗯。”穆瑞看了我一眼,什么也没说,转过身去要给我领路,就像刚才什么也没看到似的。
      “承欢,我一切安好。”身后响起明夕阳微冷的嗓音。
      我的身形顿了顿,然后加快了脚步,低着头往外走。
      承欢,我一切安好——
      承欢,我一切安好——
      心里的那根弦彻底的崩断了,我很清楚自己那道坚固的防盾已经寸寸被击碎,我从来不敢真正地去相信明夕阳,因为我怕了,怕极了再受到痛苦,那是在我的承受能力之外的,我已无力自保,尽管明夕阳承认了我亦是他想也不曾想过的劫,但我依旧不敢真正地放下戒心,我惶恐不安地保护着自己那道最后的防线,我不知道他的温柔是不是他另一道陷阱,而我仍旧是其中一颗无知的棋子。
      但现在,我知道我真的彻底被他击垮了,连我自己也解释不清楚为何,只他一句“承欢,我一切安好”,我就彻底败了。
      脚下的步伐徒然加快,我知道,我必须快些离开,明夕阳现在很难受,他不想让我看到他最狼狈的一面,我必须快些离开......
      ......
      从天牢里出来,我漫无目的地走着,一言不发,梅林香雪海,竟朝冷宫方向来了。
      一路上,穆瑞都远远地跟在我身后,任由我这样沉默地走着,直到天色渐渐黑得浓稠,他也不曾出声打扰我。
      穆瑞没有问我丝毫有关我与明夕阳的事,我亦绝口不再提,转眼间,残雪凝辉已三更。
      寒冬腊月,快过年了,宫里一片忙乱,宫人都还沉浸在一片喜庆的氛围之中,忙着筹备新年的采办,这片冷宫反而显得越发凄凉冷寂了,那片梅林暗香涌动,开得越发桀骜,一片殷红纷飞。
      很显然,明夕阳和乌苏公主之事,明祁旬压得很死,除朝中大臣之外,此事严令禁传,即使是在这宫中,知道的人也是少之又少,否则别说是冷宫了,恐怕整个皇宫都该冷寂如此了。
      看着这片梅林如海,香气袭人,我忽然想起当日也是在这里遇到过明祁旬,当时他穿着藏青色的便服,清幽的月华下,他就站在我此时所站的位置,望着这片梅林,挺拔翩越的背影却显得格外孤寂。
      这里虽是冷宫,却有这样一片动人的寒梅雪林,听说是当年那位被称为蚩尤后人祸国殃民最终被焚烧而死的尤贵妃路过此地时,见冷宫凄苦,心生怜悯,求先皇在冷宫之外移植了大片梅林,望那些生而不幸坠帝王之家,死而无缘出寒冷之宫的可怜女子们,至少在每年寒冬之时,至少可以闻到这片梅林之香,暂时忘却痛苦。
      想必当时明祁旬望见这片梅林,定是想起了他那个悲天悯人母妃。
      明祁旬的确不易,年少之时就被远发寒疆带兵,不得父皇赏识,何况母妃的下场还是如此悲凉,但他最终却获得明皇后的帮助,篡改遗诏夺得皇位,与此同时,成宣王亦遭毒手,其中蹊跷自然不能堵悠悠重口,如今篡位之说再度风起,明祁旬为保我性命曾在朝堂之上怒斥蚩尤之说,很显然,这对他是极其不利的,如今朝中仍有半数大臣深信先皇必曾传位十三皇子,明夕阳登位名不正言不顺......
      想到这,我整张脸不由得瞬间煞白,如若我是明祁旬,定会借由乌苏公主之手,对明夕阳不利,明祁旬绝对不会允许这样的威胁存在,即使明夕阳当真有个三长两短,亦不能怪罪半分在他头上。
      “穆瑞,我要见皇上。”
      “现在已是三更。”穆瑞皱了皱眉,显然很不赞同我的想法。
      “穆瑞,我要见皇上,求你。”我定定地看着穆瑞的眼睛,态度坚决。
      穆瑞紧紧皱着眉看了我好一会,继而轻哼了一声,转身就走,算是默许。
      到达养心殿时,李公公亲自守在殿外,见我来了,却似早有所料,只是稍稍侧了个身,压低了声音说了句:“姑娘请吧”,转而又对穆瑞说了些什么。
      我推门而入,轻手轻脚又把门掩上。
      明祁旬果然未入寝,殿内檀香四溢,暖炉熏烟,灯红通明,他未穿龙袍,只穿了一件就寝时身上穿的里杉,肩上还披了一件厚重的黑貂裘,好在殿中暖香怡人,并不让人觉得寒冷。
      “奴婢给皇上请安。”我行礼。
      明祁旬手中正捧着一卷说,高大的身子靠坐在贵妃榻上,眉目英俊,星眸清朗,他手边的茶座上仍安放着一杯龙纹青瓷杯,盖子翻打开放在旁边,水汽不断从杯中向上冒,看来是刚换过了茶。
      他没有唤我起身,就似我完全不存在一般,他不叫我起,我自然也一言不发地维持着那个请安的姿势没有起身。
      很长的一段时间,我也不知是过了多久,殿中就只我与他二人,谁也不曾开口说话,一片寂静,我跪在那,离得他并不远,甚至可以闻到他身上的龙涎淡香,但他就是不曾与我说一句话。
      半夜三更看什么书?真是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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