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女》盛小妹

33、试探

　　一个月后，我们拔营班师回朝。
　　瀚国这次出征，可谓是收获颇丰，不仅攻下了泗水关，还逼得楚国连连退让出了十五座资源丰沃的城池。明祁旬深谙穷寇莫追的道理，即时收手，如若贪心不足反倒让人坐收了渔翁之利，那可就得不偿失了，毕竟若继续耗下去，瀚国兵力难免有损，连国这一回虽然没有趁热打铁分一杯羹，但难保他们不会伺机而动有所谋算，瀚国虽强盛，但还不是时候可以应付楚连联盟。
　　大雨倾盆之后，骄阳烈焰，紫云阁的院子里一簇簇火红的凤凰花鲜艳夺目，说来也怪，此花只生于南方，在北方是极少见的，唯独这紫云阁里能见到生得这样雍容华贵的凤凰花，不可谓明祁旬将这座紫云阁赐给雪昭容没有什么其他用意了啊。
　　回到宫中已有段时日了，天转眼就一天比一天热起来，合眼小睡了一个午后，我只穿着薄薄的轻纱罗衣却还是热出了一身的汗。
　　“承欢姐姐，你醒啦。今天厨房做了冰镇梅子，娘娘吩咐让兰儿给承欢姐姐这送些来，起来了正好，吃些解解暑吧。”杜兰端着冰镇梅子走了进来，依旧笑吟吟得仿若什么也没发生过一般。
　　“嗯，多谢了。”淡淡一笑，我坐起身，身子已经恢复差不多了，只是近来易乏，总是昏昏欲睡。
　　这紫云阁中，上至雪昭容，下至扫水丫头，所有人都一如往常，没有人问起过我为何突然不见了，如今又满身是伤地回来养了好一阵子，看来雪昭容这一回倒是并不糊涂，这件事处置得极其稳当。
　　当日是明祁旬身旁的御前太监将我送回紫云阁的，很多事情虽未明言，但大家却是心知肚明。
　　掬水洗过一把脸，我便淡淡然然地坐下，慢条斯理地一口一口吃着杜兰送来的冰镇梅子，果然沁凉舒爽。杜兰也不似平日那般嘻嘻笑笑，竟然乖巧地垂手侧立在一旁，安静地看着我吃，仿若要盯着我把这些全吃进去。
　　微微皱了皱眉，我好笑地睨了杜兰一眼：“兰儿，你再盯着我，我可不好意思吃了。”
　　被我这么一说，杜兰也挠着头嘿嘿笑了：“承欢姐姐，看到你安然无恙，兰儿悬着的一颗心总算落地了，能不多看两眼吗。”
　　想来杜兰意有所指，我经历了一次毒发，那时没有杜兰在身边，我的确是生不如死才熬了过去，若不是那次在楚国军营里为我镇毒的神秘人出手相助，我恐怕已是凶多吉少。
　　想到这，我的眼神倏地黯然下来，没有再说话。
　　杜兰是否真的担心我，我不知道，但明夕阳呢，他可曾有过一丝担忧，担忧我不能扛过去毒发的痛苦？抑或是心疼我所受的伤？回到宫中这么些时日了，他始终不曾追究过我的擅作主张，也没有问过我是如何熬过去毒发的痛楚，这样的漠视，让我恼怒，却又怨不得人。
　　打从我见到他的第一眼，我就知道，明夕阳是冷漠的，他儒雅而温柔，但却比任何人都要寒漠，还要残酷。
　　似乎察觉到我的情绪变化，杜兰面色千转百会，立即转移话题道：“承欢姐姐，你知道吗，近来皇上待昭容娘娘可好了，一连几日都翻娘娘的牌子，别的赏赐更是不必说了。皇上的养心殿除贤妃娘娘外一直不曾有其他嫔妃留宿，但皇上近日却频繁召雪昭容养心殿中侍寝。”
　　“那很好啊。”微微沉眉，但我回答的口吻还是那样云淡风轻，甚至有些漫不经心。
　　杜兰极会察言观色，只是嘻笑道：“宫里都传，雪昭容娘娘晋升那是迟早的事，现在娘娘荣宠正盛，娘娘有龙子在身，自是不能服侍皇上的，但皇上还是频繁召娘娘侍寝，可见皇上或许是真对昭容娘娘用了心，如今雪昭容的风头已经彻底盖过了贤妃娘娘呢。”
　　“用了心？”我不自觉地重复了这三个字，喃喃自语：“如若风头盖过了贤妃娘娘，那明贵妃应该也会开始忌惮了吧。”
　　“那也说不准，定北候助皇上攻下泗水关有功，女凭父贵，父凭女贵，明贵妃已是四妃之首，若要再赏......”杜兰笑笑着咽下了后面的话，我与她却是都心里明白得很，若要再升，可就只有皇后之位了。
　　“我们能想到的，皇上自然也早就心里有数。”我淡淡地抿去了唇角的笑容，起身洗净自己的手。
　　朝野上定北候坐大，后宫之中明贵妃掌权，像明祁旬那样精明的人又怎么会让这等事情发生呢？只怕是早已备好了后招，只可惜了雪昭容，若是她知道帝王根本就没有真心可言，一切温柔体贴、恩宠纵容，都是另作打算的话，只怕是又要伤了一个女子的心。
　　“兰儿，先前我让你好生保护那位为娘娘断言是喜脉的太医，他老人家现在可还好？”我状似漫不经心地问了一句。
　　杜兰微微一愣，笑着点头：“嗯，兰儿托人好生照顾老先生，一切安好，他就在金陵帝都中，随时可以让他进来见承欢姐姐，姐姐放心。”
　　金陵帝都？
　　我微微一愣，然后笑了：“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兰儿，你做得极好。”
　　被我这么一夸，杜兰笑起来的时候小脸红扑扑的，很是可爱，只是这个十四岁的小丫头却远不如外表所见那么天真浪漫，她的七巧玲珑心，一点都不逊色于我，也是，明夕阳手下的人，又怎么会有庸才呢？
　　“娘娘到。”
　　太监的通传声让我和杜兰皆神色一敛，然后若无其事地整装出来跪迎。
　　“奴婢承欢给娘娘请安。”
　　“奴婢杜兰给娘娘请安。”
　　“都起来吧，都是自个人，不必这么拘礼。”雪昭容温言暖语地笑道，一只柔嫩白皙的玉手还作势轻轻托了我一下。
　　“谢娘娘。”我和杜兰面色平静地起身。
　　“本宫这次来，不过是想看看承欢丫头，前一阵子你身子虚，本宫也不好扰着你休息，来，进去说话，本宫也看看你这是不是还缺什么，赶明儿让人给你送些来。”雪昭容熟捻地拉了拉我的手，她对我说话竟然客气了许多，这让我有些疑惑。
　　屏退了下人，我让杜兰替雪昭容倒了杯茶，自己便侧立于一旁。
　　雪昭容轻轻地拨了拨水面上的茶叶，吹了吹热气，随意地抿了一口，我站在一旁，这才有功夫仔细看一看这个身穿流萦醉花衣，发挽流苏金钗头的雍容女子，她比我先前所看到的那般清高冷傲有些不同，如今的她更多了一丝正沉醉于幸福中的女子的甜蜜，她倒也谨慎，对我的嘱咐一丝不苟，肚子也塞得极稳妥，许是因为皇上的偏爱，此刻的雪昭容那一身的吃穿用度竟然可以比之四妃了，如今的她，倒是和我先前所见到的明贵妃有些相似了。
　　女子果然容易被情感蒙蔽了理智，明祁旬那只老狐狸啊......
　　“承欢，这里也没有别的人，本宫一直将你当亲妹妹看待，也不愿拐弯抹角，生分了你我间的情义。”
　　“是，娘娘但说无妨。”我点头称是。
　　雪昭容微笑着点了点头，拉着我的手要我坐下：“承欢，本宫打从第一眼看你，就曾说过你是内蕴光华无限的女子，与你待在一起，容貌反而是其次了，若是懂得仔细看看你的人，定会发现眼前这个行事规矩、极有分寸的乖巧女子竟是比任何一个女子都还要美的，那种吸引力是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或许你自己还不知道。”
　　噔！心头猛然一下重跳。
　　我面上却还是极力保持平静：“奴婢不懂娘娘意思。”
　　她双眸微敛，脸上虽然在笑，但眼中那层掺杂着忌惮与危险的复杂神采却是没能压抑住，雪昭容啊雪昭容，被情感蒙蔽理智的女人是何其可悲，竟然也草木皆兵起来，如今她自己危在旦夕，身处风口浪尖竟浑然不自知，反倒是把注意力都放在我身上来了。
　　女人之间的嫉妒心何其可怕。
　　“承欢，本宫问你，如若皇上愿意册封你，你可愿与本宫成为真正的姐妹？往后后宫之中，你我姐妹二人相互扶持，自可屹立不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