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只有我和你》林初四

1、序·记忆

　　五岁。

　　穿着白色公主裙的我，躲在对我来说还是很高很高的隔板后，小心翼翼地探出身子，心疼地看着爸爸手中的长鞭，抽打在大我五岁的哥哥赵焱的身上，狠狠地，一下又一下。

　　爸爸狠狠地打他，只因为他对我说了一句：“左儿，长大以后，我娶你。”

　　爸爸总是能找到很多很多打哥哥的理由。尽管哥哥一向聪明乖顺，品学兼优。

　　我从来没有见过像爸爸这样重女轻男的人。从小，就把所有的宠爱都给我，对哥哥，却是永远带着仇视或轻鄙的态度，只给他无尽的责罚与冷落。

　　爸爸说，我没有妈妈，所以他要连妈妈的那一份爱，一同给我。可是哥哥呢？哥哥也和我一样，没有妈妈啊。

　　我不懂。

　　我喜欢我的哥哥，虽然他从不被爸爸所认同。就像我喜欢我的爸爸，尽管他只能坐在轮椅上，而不能像别人的爸爸一样用高高壮壮的身躯保护我。

　　爸爸不能走路，可是爸爸很年轻，爸爸很英俊，爸爸很有钱，爸爸很疼我。

　　这些，他们都没有。

　　所以我是骄傲的，从不害怕告诉别人，那个坐在轮椅上的人，就是我的爸爸。

　　但我不喜欢爸爸打哥哥，不喜欢他扬起长鞭时冰冷而陌生的眼神，不喜欢他看着哥哥痛得在地上打滚却无动于衷的样子。有些时候，我甚至会在他眼里，在那些冰冷的背后，看见深深埋藏的恨。

　　我看不懂的恨。

　　这样的爸爸，很可怕。

　　他疼我。我却改变不了他，只有将我拥有的一切，偷偷与哥哥一起分享。当然，是在爸爸不在的时候。

　　和我一起躲在隔板后面的，还有景忆哥哥。

　　他和哥哥一样大，长相也极其相似。可是他，却不是我的亲哥哥。

　　哥哥说，从他的记忆开始的那天起，就有景忆。一定是因为他和我们一起生活了太久，所以连相貌也变得相似了。

　　爸爸说，景忆哥哥是下人。

　　“下人，就是不该存在的人。”我问爸爸什么叫下人的时候，他这样回答我。

　　我还是不懂。我只知道，景忆哥哥和焱哥哥一样疼我。

　　所以我也喜欢他。

　　“景忆哥哥，怎么办？焱哥哥他一定很疼……爸爸为什么还不停手呢？”我抬起头去，看景忆哥哥尖尖的下巴。

　　焱哥哥已经疼得直不起身，却还咬着牙，不敢哭喊，那一身淋漓的血汗，在他白色的衬衣上，开满鲜红的花。

　　如果，如果我们有妈妈，她一定会保护我们的。

　　“左儿不怕，让景忆哥哥想办法。”景忆哥哥安慰地摸摸我的头。

　　我却知道他也没有办法。因为爸爸，如他所言地把景忆哥哥当成一个不该存在的人，打他，骂他，却还要任意地差使他，羞辱他。

　　然后我看见景忆哥哥大着胆子从隔板后走出去，挡在焱哥哥的面前，和他一同跪下。

　　爸爸却只是愣了愣，然后他手中的长鞭，以比先前更快更狠的趋势落下，像鼓手击出的密密的鼓点。

　　我感受得到，爸爸艰难的呼吸。

　　他累了。却还是拼命地坚持着，不肯放过跪在他面前的两个哥哥。

　　于是我再也看不下去，冲到两个哥哥的面前，伸开双臂，为他们挡住粗密的鞭雨。

　　我的出现，太过突然，爸爸收手不及，一鞭子落在我展开的左臂上，留下一条火红的鞭痕。

　　泪水，溢出眼眶。

　　那是疼出来的。我没有哭。

　　我知道，哥哥比我更疼，疼上百倍，千倍。

　　“左儿，你来这里做什么？你看看，爸爸不小心伤到你了。对不起，左儿很疼吧？过来，让爸爸帮你看看。”爸爸收起手中的长鞭，放在腿上，然后将轮椅向前推动，靠近我，把我受伤的手臂，托起到嘴边，轻轻地吹气。“左儿为什么不说话？生爸爸的气了吗？爸爸道歉，爸爸认错好不好？”

　　我抬起头，看向爸爸，爸爸也看着我。眼底，满是慈父的温柔。

　　可是为什么，爸爸要这样对哥哥？为什么不能像爱我一样爱哥哥？哥哥，也是爸爸的孩子啊……

　　“左儿生气了。”我突然甩开爸爸的手，然后抽过他腿上的长鞭，用力地丢在地上，“左儿不喜欢这样的爸爸，左儿不喜欢爸爸欺负哥哥！”

　　然后我转过身，拖着笨笨的公主裙，一晃一晃地跑上楼去。

　　我知道爸爸上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