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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七章 ...

  •   既然是要作检查,任远坚持着要带母猫去城中最好的宠物医院,寞伊还是第一次见到医生这样的坚持,想,这大概便是所谓职业病,对于技术和设备的要求,执着得近乎固执。于是,星期日的一大早,寞伊和任远拦了辆出租车穿越这大半个城区,那被关进塑胶的航空笼的猫咪倒是不吵不闹,安安静静地睡了一路。

      车子才驶到医院近前,就听见满耳的犬吠声,这医院,果然生意好得惊人。寞伊抱着航空笼下了车,仰起脖子望着那红、白、蓝三色相间的圆顶,微微有些发楞,这活泼的色彩、可爱的造型,依稀竟然是幼时记忆中童话城堡的造型。

      “走吧?”任远在一旁接过寞伊手中的箱子。

      寞伊微微垂下头,应道:“哦。”就默默地跟在他身后走着,穿过弯弯绕绕的小径,任远竟似是对这里熟稔的很。走至柜台,寞伊吃惊地发现,那里居然坐着一个一身粉色护士服的小姐,就在她发楞的那会,任远接过护士小姐递过的笔,填妥了病例卡,走的时候,寞伊抬头望了一眼,柜台上赫然是价目表,虽只是匆匆一扫,也觉得那价格贵得惊人,每一单项的价格,都几乎是宠爱诊所里的一倍。

      候诊的地方排着队,寞伊坐在蓝色的塑胶椅上,打量着周围,四下都干干净净的,空气中透着消毒水的味道,护士小姐们来回穿梭着,落地的玻璃窗前,累放着层层的笼子,里面住着些品种大小各不相同的猫猫狗狗的,似是住院部的样子。寞伊想,这便是所谓“医院”和“诊所”的不同了吧,与这里比,宠爱真是有些……寒碜。

      一个中年妇女排在寞伊他们的前面,手中抱着一只大约3个月大的博美犬,小家伙胆子很小,直将脑袋藏近主人的怀中,夹着尾巴动也不动,寞伊和那中年妇女攀谈了两句,得知小狗有些个伤风和感冒,打了三天的吊针已渐渐好转,只是那五百多元的诊疗费价格,也着实吓了寞伊一跳。

      轮着了他们,寞伊抱着母猫踏进那诊室,就见那一身白褂的医生抬起头,推了推鼻梁上的眼睛,一脸吃惊地叫了声:“哎?任医生?”寞伊有些诧异地回头,看了看任远,只见他还是那一派温和的笑容,点点头,说:“林医生,好久不见了。”

      那医生连忙放下手中的东西,三两步的走上前,友好地拍了拍任远的肩,说:“今天怎么想到过来?”

      任远指指寞伊手中的猫,说:“当然是来看病。”

      “什么疑难杂症能把你难住?可别是来砸场子的。” 说着,那林姓的医生,自个“呵呵”地笑了起来。

      任远也跟着一起笑了起来,只有寞伊,隐约觉察了些什么,又有些摸不着头脑,只能站在原地,左看右看的。

      抱过寞伊手中的母猫,任远将它小心地放在操作台上,翻了个身,露出肚子给那医生看,说:“路边拣的,象是怀孕了,想作个B超确认下。”

      林医生看看任远,微微叹了口气,说了句:“你呀,和以前一个样。”说着,便拿起笔开了病例和B超的检验单,也不再问什么,塞到了任远的手中。任远接过单子,两人彼此看了一眼,会心地笑笑,便一齐往B超检查室走去,寞伊提着空了的箱子跟着,隐隐约约听到那医生问了任远些问题,如“最近好吗”等等,两人谈笑的样子,倒象是熟识。

      走了一段,那林医生回头看了寞伊一眼,忽地凑近了任远的耳边,问了句:“女朋友?”声音虽小,寞伊却听得真切,脸一下子又红了。任远侧过头,瞥了她一眼,笑着摇了摇头。

      作B超检查用的时间并不长,寞伊本想进去检查室看看,她一直很好奇那屏幕上出现的画面会是怎样,只是那检查室本就不大,两个大男人往那一挤,便没了她的位置,只能被挡在了外头。看着任远出来时那满脸的喜悦,寞伊竟然觉得有些嫉妒,她真的也很想看看那些小生命蠕动的样子,摸着猫咪被剔得光光的肚皮,寞伊看了任远一眼,微微扁了扁嘴。

      任远和林医生凑在一起低声交谈了几句,便有了一致的结论,母猫离产起至多也就半个月了,那肚子里大约也有三四只猫仔,只是B超时看的不太真切,不好下定论。林医生又简单的关照了几句,药方也未开,便亲自将他们送到了门口,重重地拍了拍任远的肩膀,两人交换一个眼神,云淡风轻地笑了笑,也未说什么。

      寞伊这一路都有些懵懵懂懂地摸不着头绪,至到上了车,驶了一程,才轻轻地开了口:“你和那位林医生,是旧识吧?”半是肯定的语气,隐约也已猜着了几分,只是也不免有些好奇,还是憋不住,问了。

      “我原先在那里工作。”任远忘着窗外,淡淡地说。

      “哎?”这答案似乎该在意料之中,可寞伊还是微微有些吃惊,她看着他的侧脸,又问,“那又怎会想到自己开业?”只看那医院红火的样子,便可想,那福利和收入都该是不错的。

      任远依然定定地看着窗外,仿佛没听见寞伊的问题似的,车厢里便陷入了一片沉默,这片刻的寂静,时间似乎不长,又似乎是过了很久,任远回过头,温和地笑了笑,只轻轻地说了一句:“老板嫌我太多事。”

      寞伊看看任远的眼睛,又低头看看他探入航空笼,抚摸着猫咪的修长手指,忽地明白过来,他口中的所谓“多事”,指的是什么。在寞伊看来,任远自是一个宽厚、善良又好心的医生,可没事总喜欢拣些猫猫狗狗的,这赔钱的买卖,怕是没有几个作老板的,会懂得欣赏。

      想明白这一层,寞伊垂下了头,不敢再看任远的表情。无论是为着怎样的理由,炒鱿鱼总也不会是值得分享的光彩,觉得象是刺探、窥破了什么不该刺探和窥破的隐私,寞伊不由地有些抱歉和心虚,想说些什么缓和下这微有些尴尬的气氛,却又不知怎么开口,只能一径地垂着头,看着自己交叉在一起的手指。

      “那个……”想了许久,寞伊有些战战兢兢地开了口,说,“昨天我在同事家聚会,见隔壁有只美式可卡,象是得了皮肤病。”顿了顿,见任远也不接口,只能硬着头皮仿佛自言自语地又道:“可怜还被主人用铁链栓在墙上,好似根本没有人打理,毛都缠在了一起。”寞伊伸出拇指,比划着那铁链的粗细,想起那可卡的惨状,便觉得胸口堵堵的,鼻子也隐约有些发酸。

      “在哪里?”任远忽地回过头,问。

      “在楚天别墅区。”寞伊答道。

      任远又转过头看着窗外,说:“等送了猫咪回去,我们去看看。”

      将猫咪在诊所的笼子里安顿好,连口水都未来得及喝,任远和寞伊又上了同一辆车,这一辗转,又是大半个市区,那司机自是乐得嘴都合不拢,一路东拉西扯地与两人攀谈,任远却一直静静地望着窗外,似是要看出什么别样的风景,只有寞伊心不在焉地应着。

      车停在安琪家的别墅门口,寞伊拖着任远绕着隔壁家的别墅绕了个圈,也未找着那只可卡,只隔着厚厚的院墙与栅栏,远远地瞧见了个模糊的影子。再走到门口时,寞伊正犹豫着要不要上前按那安琪家的门铃,就见那银白色的丰田车驶来,一路开进那车库,听着“嘭”的一声关门声,安琪食指上套着车钥匙,晃着圈,走了出来。

      “咦?Moon?”安琪略有些吃惊地停下脚步,看着寞伊。

      “Angle。”寞伊点点头应道,一时也不知该如何解释自己的来意。

      安琪走近了两步,摘下了太阳镜,细细地打量起正站在寞伊身后的任远,那眼神,让寞伊的心口忽地一颤--安琪妩媚的猫眼中,流动着评估与欣赏交杂的光芒,其间的精明算计,仿佛是饥饿的食肉动物忽地发现了猎物。

      没由来的,一阵寒意爬上寞伊的脊背。安琪如此的目光,寞伊也并非是初见,有时是客户、有时是同行、甚至有时是郭睿峰,少不了一些青年才俊,长袖善舞的安琪似乎总是左右逢源,直教同性艳羡又妒忌——只是寞伊她从未曾想,安琪这目光,也会落在任医生这类温和得近乎木讷的男子的身上。

      不由地侧头望向任远,寞伊第一次细细地打量着他的外貌,有一缕头发正垂在额前,狭长的眼睛和薄抿的嘴唇,固然不能套上俊帅之类的字眼,但唇角淡淡的笑容与眼中柔和的目光,似乎总有些现时的男士身上,罕见的温和气质,仿佛午后温暖的煦阳。再迎上安琪的目光,寞伊忽地明白了,原来,后知后觉的那个人,一直只是她自己,有些的好,见得多了,竟反而有些迟钝,倒要由旁人的眼光中,才醒悟过来。

      “找我吗?有事吗?”安琪的目光在任远的面上流连了片刻,转向寞伊,问。

      寞伊嗫嚅着,正不知如何开口,任远往前了一步,说:“你好,我们想看看隔壁那家院子里的一只狗,能不能进去你的院子?”

      安琪定定地看了看任远,又看了看寞伊,突然明媚地笑了起来,说:“Okey,请进。”作了个“请”的手势,让任远进了屋,又与寞伊一起,并肩走在他的身后,安琪侧头瞥了眼寞伊,轻轻地握住了她的手,在掌心中轻轻一捏,问:“Moon,你的男朋友?藏得可真好!”

      明知不妥,寞伊还是直觉地想抽出手掌,飞快地小声答道:“不是的,我朋友。”不知为何,这一刻,寞伊希望自己能有些迟疑,即便只是片刻的迟疑,只是她心中也清楚的知道,她,并没有那样的立场。

      听了寞伊的答案,安琪眨了眨眼睛,绽放出一朵美丽的笑容,那闪烁着光芒的唇瓣,弯曲成漂亮的弧度。才开了门,也顾不得什么客套招呼的礼数,寞伊拖着任远的手,疾步地穿过那宽大的客厅,直奔着后院而去,安琪将钥匙扔进门庭处的水晶杯中,看着那两人的背影,眨眨眼,笑了笑,便也跟了上去。

      走到后院,便看见两人正蹲在两家院子相邻的墙边,那只可卡果然还在原先的地方栓着,寞伊探出手去,唤道:“狗狗,过来……”那小狗呜咽着,蹒跚着向两人走来,一路发出叮当的声响,只教人听着一阵阵的心酸。寞伊拽着任远的手臂,说:“就是它了,你看那是什么病?”
      任远挡着寞伊的手,不让她去碰,自己却反倒伸出手去,隔着那铁栅栏,抚摸起那小狗的身体,触手之间,那原本该是柔软的毛发,居然全是纠结成块的僵硬,更别论还透着一股恶臭。任远拨开那纠结的毛发看了看,又以两指拿起那拇指粗的铁链掂量了下,忽地脸上就现出了怒色,将那铁链“哐”地往地上一砸,愤愤地说:“这链子是用来栓狗的嘛?”

      寞伊第一次见医生发那么大的脾气,一时之间只愣愣地看着,她本以为任远是那种脸上永远挂着笑容的温和的人,却不想,原来也有如此的火气,便扯了扯他的衣角,低声轻叫道:“任远……”

      任远似是这才回过神来,回过头,以平常的音调说了句:“你别碰它,象是寄生虫,会传染。”

      正说着,似是听见了院子里的动静,那大厅的玻璃滑门开了,一个操着外地口音的中年女子走了出来,探头向寞伊他们的方向张望了下,嚷嚷着走了过来:“干吗?干吗?你们干什么哪!”

      任远倏地站了起来,责问道:“你们家的狗吗?病成这样也不给看?还用这样粗的铁链子栓着!你们这是虐待动物!”

      那中年女子听了,插着个腰,骂开了:“关你们什么事啊!我们家出钱买的,乐意怎么着养就怎么着养!”

      寞伊正要说什么,却给安琪抢了个先,只听她站在两人身后一步的地方,轻轻脆脆地说:“叫你们家主人出来!轮不着你说话!”

      中年女子原是那家的保姆佣人,隔着那铁栅栏又张望了两下,认出安琪是隔壁家的小姐,便也就没了声音,小跑地进了大厅,远远地三人听见她叫着“太太、太太”的,不一会,一个穿着丝质睡衣的女人走了出来,一脸的慵懒,嗲嗲的声音远远地问:“什么事呀!吵吵闹闹的……”

      任远指着那狗,提高了声调,又问:“你家的狗病成这样怎么不带去给医生看?这样粗的链子栓着,简直是虐待动物!”

      那女人也不过来,说:“谁虐待它了!不就是臭些脏些?狗本就是臭的脏的!有什么奇怪的?”瞟了任远一眼,以轻蔑的口气反问了句:“你又是谁?轮着你这么指手画脚?管到别人家的事?”

      从衣兜里拿出了皮夹,任远取出张名片,隔着栅栏扔进那院子里,说:“我是小动物保护协会的,你这是虐待动物,我怎么管不得?”

      “哼……什么动物保护协会!不过是只狗,又不是大熊猫、金丝猴什么的,犯得着么?”那女人半靠在门廊的柱子,回道。

      任远的脸色本就已是夹杂着几分火气,这几句话一听,更是又沉下了几分,说:“这小狗就不是动物、不是生命吗?由得你这么糟践?”

      那女人更是一脸的不屑一顾,说:“你这人大约也是闲得发慌,这满街的猫猫狗狗多了,全由你管吗?你倒也管得过来?”

      这一来,不说是任远,即便是平时鲜少动气的寞伊,也有了几分火气,只不过她平日细声软语的惯了,若要她红脸粗脖子地和人争执,她实在也是辞穷,只觉得满腹的怒气,却又不知该说什么,两只手紧紧地扭在一起,指甲几乎都嵌进了肉里去。

      正在双方僵持着的时候,安琪忽地冒出一句:“黄太太,你也是在英国长住过的,虐畜,在国外,那可是要坐牢的重罪。”

      只这轻飘飘的一句话,反倒比任远那些个道理和质问都有效,只见那女人的脸色红了又白,白了又青,讪讪地说了句:“这国情不同……”一时间,嚣张的气焰便低了几分。

      安琪笑了笑,那神情有几分妩媚,也有几分冷然,又说:“我这朋友是动物保护协会的,与媒体记者常有往来,这事若传了出去,只怕黄先生、黄太太面子上都不好看吧!”

      那黄太太连忙挥了挥手,说:“我本就伺候不来这东西,什么病不病的,我可不知道,你们若是懂,抱走了去治就是了。”转过身,招呼那保姆道:“去解了那链子。”

      保姆走到近前,叮叮当当的折腾了半天,那可卡便坐在一旁,不动也不闹,侧着头,瞪着一双大眼睛看着,忽地伸出舌头,舔了舔那保姆的手,那保姆却一声惊叫,反手就重重地敲了那小狗的脑袋一掌,嘴里骂道:“死东西,谁教你舔!”

      寞伊眼见着隔着墙,拦阻不及,心中一痛,斥道:“你打它作什么!它是对你好才舔你!”眼眶一红,险些掉下泪来,心想,原先人都说“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可现如今看来,狗倒是远比有些个人,识得好歹亲疏。

      那保姆被寞伊斥了句,心中不快,便嘀嘀咕咕地骂道:“说给就给了你们嘛!也是花了好些个钱买的呢!倒便宜了你们!”

      任远一听,打开皮夹,拿出里面所有的百元大钞,狠狠地扔进了栅栏里,说:“钱是吧?我付!这些个够吗!”

      那保姆悻悻地看着地上的钱,又看看那边安琪一脸嘲讽的冷笑,一时间是拣也不是,不拣也不是,只能回过头,求助似地望着她的女主人。解开了链子,行动有了自由,那可卡倒也不跑,只是在原地坐着,远远地看着女主人,那只剩下一小截的尾巴,也使劲地摇晃着,向前挪了半步,又生生停了下来,呜咽着。

      寞伊和任远也顾不得其他,立刻便冲了出门,直接跑至隔壁的别墅门前,摁了门铃,只见那保姆开了门,手里正捏着那些个百元纸币,女主人站在她身后,说:“那狗你们抱走,钱我们不缺,拿回去。”

      寞伊蹲下身,见那可卡远远地被关在门庭的玻璃门外,也不管之前任远的拦阻,走过去抱了起来,虽是一阵刺鼻的恶臭,可看着小狗瞪着大眼睛望着她的可怜样子,寞伊便也就顾不得那些个脏啊臭啊的了,把那可卡紧紧地拦在怀里,任远看了看她怀中的小狗,两人交换一个眼神,都想着同一件事,便是尽快回诊所给它检查医治。

      任远并不接那保姆手中的钱,冷冷地望了眼那黄太太,说:“钱你们自然是不缺,只是我们花钱求个安心,这钱给了,此后,这狗,便和你们没有关系了。”

      说着拉着寞伊,转身便走。

      可才走了几步,寞伊的脚步便慢了下来,低垂着头,看了看怀中的小家伙,一身的脏污,她和任远固然是不会嫌弃,但三步之外都能闻到的恶臭,又有哪个司机会愿意载?怕是躲都躲不及了,这偏郊地远的,难道要走回去不成?

      想着,寞伊不由地抬起头,远远地望向车库中安琪那辆银白色的小丰田。

      任远循着寞伊的目光看了看,又回过头与寞伊交换了个视线,立刻就明白了,心里想的,也是这同一件事,只是目前这样的情形,他们两人谁也厚不起那个脸皮开口相求,要安琪开车送。

      安琪本就是最会察言观色的聪明人,把两人的神情都看在了眼里,自然明白他们想的是什么,浅浅地一笑,嘴角弯成个漂亮的弧度,几步走了上去,说:“这附近不好叫车,我打电话给保安岗亭,让他们帮忙叫了出租进来。Moon,你们进来坐着等。”说着,侧身打开了门。

      这话一说,寞伊和任远更是不好再提什么,往屋里走去,可寞伊总还是隐约担心着会被司机拒载,眼光还是不由地瞟向车库中的小丰田,又看了看笑盈盈地倚着门站着的安琪,欲言又止,安琪的目光也是飘了又飘,全当是没有看见更没有看懂寞伊的意思。

      寞伊轻轻地叹了口气,跟着任远的身后走进了屋子,她总也不是安琪的对手,明知她是故意装傻,却又腆不下脸开口提这样那样的要求。

      挂了电话,安琪踩着高跟鞋“蹬蹬”地从里屋走了出来,招呼着家中的佣人保姆给两人倒茶,寞伊和任远忙连声谢绝了,不过也就坐个几分钟,本来就已经是打扰麻烦了,更不好意思劳师动众的。

      安琪在两人对面坐下,甩开了高跟鞋,揉着脚跟,细细地抱怨了声:“新鞋子,磨得我脚都疼了。”一边保姆连忙送上拖鞋,又拿着那双艳红的高跟鞋仔细地放进了鞋柜,那门打开的一瞬间,寞伊下意识地望了一眼,不小的柜子中满满堂堂的放满了各色各款的鞋子,从凉鞋到靴子,仿佛够上一个不小的皮鞋专卖店了。

      舒展了姿势靠在沙发中,安琪柔声细语地与寞伊聊着些琐碎的话题,目光却时不时地飘向任远的方向,寞伊看在眼里,心里总觉得有什么东西被纠紧了悬在半空,可一时也理不清个头绪,只能有一句没一句地搭着话。

      “阿姨,去后面杂物房找个大些的纸箱来。”安琪以手指理了理长长的波浪卷发,吩咐着。那保姆应了声,快步地往后屋走去,安琪笑了笑,对寞伊说:“Moon,你总抱着,衣服都弄脏了,一会把那小狗装了纸箱子里,也方便带回去。”

      寞伊点点头,垂下视线看着怀中的小狗,心想,这便是安琪了,八面玲珑的,即便是装着傻嫌脏嫌麻烦地不愿送他们,可又设想得周到仔细,教人生不得气还忍不住心生感激。

      过了一会,车来了,寞伊和任远一起将那可卡小心地放入纸箱子,又怕它闷着,将那箱盖留了个缝隙,才抱上了车,两人一起坐在后座,将箱子放在两人之间的地上。

      倚着门口,看着那出租车驶远了,安琪才走进屋子,对着刚才寞伊坐过的那张椅子努努嘴,吩咐保姆道:“那垫子小心地用消毒水浸了洗干净,椅子也拿到花园,用消毒水擦了再晒干。”瞪了保姆一眼,说:“快呀!脏都脏死了。”一边皱起了眉头。

      一路上任远和寞伊都沉默着无话,小狗在箱子里也一直安安静静的,司机也不疑心,开了大约半小时,车上了高架路,却堵在那拥挤的车流中,几乎三五分钟才挪动个半米,司机沉不住气,便自己嘀嘀咕咕地骂了起来:“搞什么,连周末都堵成这样!”

      寞伊望了望窗外,轻轻地答了一句:“大概那前面出了什么事吧。”

      本只是随口的应的那么一句,可没想到,那纸箱里的可卡忽地听见了寞伊的声音,便在里面折腾了起来,还隐约发出了哼哼唧唧的咕哝,脑袋拱啊拱啊的,竟把那箱子拱开了一个口子。

      前排那司机听见声音,回过头来张望了一眼,只依稀看见箱子里有个黄色毛茸茸的脑袋左右摆动着,似乎又闻到些属于动物身上的气味,就叫了一声抱怨着:“哎,你们那箱子里装的什么?我这车子有卫生检查标准的,一会搞得一车的毛和臭味,这不是给人找麻烦嘛!上车时也
      不说清楚……”

      任远连忙赔着笑脸解释:“一只小狗,给师傅添麻烦了,我们会小心不让它跑出来。”

      一旁的寞伊也忙将可卡的脑袋轻轻地摁进箱子里,可小家伙却偏偏撒起娇,脑袋蹭着寞伊的手背,嘴里“呜呜”地咕哝着,在箱子里挣扎着想要跑出来。

      寞伊心里一紧张,心里担心着一会别就被司机赶了下去,连忙抚摸着小家伙的脑袋,嘴里安抚着:“乖,狗狗乖,我们不给人家添麻烦,不乱挠乱动,忍一忍,马上到家了,乖,好吗?”

      那可卡隔着纸箱开口处的那道缝隙,褐色的大眼睛望着寞伊,竟然好像听得懂她的话一样,眼睛眨了两下,躺了下来,轻轻地将下巴搁在了寞伊的手背上,静静地不动也不闹了。

      寞伊看着小家伙那双仿佛会说话的大眼睛,那眼神里流露出全心的信任和依赖,手指抚摸着它又大又圆的脑袋,鼻子忽然就有些酸酸的。

      这个小东西,被主人家那么漠不关心的怠慢了,甚至是有些故意的虐待了,却还是依然给予人类全部的信赖,这种天性,好像是深深地镌刻在狗这物种的遗传中,代代相传的永不更改,难怪总说狗是人类最好的朋友,只可惜,如今有些人,却总是错待了这些始终给予人类百分百真心的朋友。

      出租车停在宠爱诊所的门口,寞伊抱着纸箱先下了车,才踏出车厢变蹲在路边,将小家伙抱出纸箱揽在怀里,抚摸着它的脑袋,轻声地安抚着:“好了,我们到家了,狗狗真乖。”一边回过头去看任远,只见他正将钱塞进司机的手中,说:“给师傅添麻烦了,就不用找零了。”寞伊下意识地瞄了眼计价器,心中略略算了算,任远这么一推让找零,几乎等于是给了近三十元的小费,也难怪一路都冷着脸的司机,忽然就满脸堆笑的热情起来了。

      任远从口袋中摸出钥匙,推开了诊所的玻璃门,一阵清澈悠扬的“叮呤”声传来,抱着可卡走进门的寞伊闻声抬起头,看见那串她从古城西安带回的古朴风格的陶瓷风铃正在头顶摇晃着,嘴角不由地浮上一缕浅笑。

      将小家伙放在操作台上,任远仔细小心地翻开着它身上每一处的皮毛,从头顶到背部,再到四肢和腹部,纠结的厚厚毛发下,一片片红肿的皮肤上满是点点红疹,甚至是溃烂的脓疱,散发出阵阵的恶臭。查看着,任远的眉头也越蹙越紧,一旁帮忙扶着小家伙的寞伊看了,有些担心地凑上前,问:“怎么,很严重吗?”

      任远默不作声,只是取出一把镊子在症状严重处拔下一缕连着皮肤组织的皮毛,作了切片,说了句:“显微镜检查了才知道。”便进了里面的实验室。

      寞伊一个人在外等着,只觉得心象被悬在了半空般,从未见过医生那么严肃而凝重的表情,直觉地,她觉得也许从实验室里出来的,会是个不好的结果。寞伊看了看小家伙那可怜巴巴的眼神,联想起当时病得惨兮兮的小巴顿,她的巴顿幸运地康复了,可这个小家伙呢?想着想着,寞伊的鼻子渐渐地有些发酸,她低下头望着那可卡,小东西好像明白她的感受似的,仰起脖子看着她,伸出舌头轻轻地舔了舔寞伊的手背,仿佛是安抚她的情绪。

      片刻之后,任远从实验室里推门出来,重重舒了一口气,说:“是蠕形螨。”尽管那个又是蠕又是螨的名字听上去挺吓人的,寞伊还是跟着松了口气,从任远的脸色推测,寞伊猜想,这大概是个还不算太坏的结果。

      任远转身从药柜里拿出专用的药膏,两人合力给可卡洗了个药浴,吹干擦尽之后,任远拿着电剃刀,将小家伙身上纠结的毛发一一剪去,又将其余的毛发梳通理顺,这么折腾了若干个小时,最后打完那一针,累坏了的小家伙便乖乖地躺在笼子里,沉沉地睡去了。

      剩下任远和寞伊两人,周身的酸痛和疲惫,寞伊看了看任远,想聊些什么,可只觉得浑身都懒懒的,便站起身,轻轻说了句:“不早了,我走了。”拿起包,便要告辞。

      “等一下。”任远几个快步追了上来,揽着寞伊的手臂拦住了她,说,“这是传染性的皮肤病,你这衣服穿回去,会传染给巴顿的。”

      寞伊楞了楞,问:“那怎么办?”

      任远看了她一眼,又别开了目光,轻声地说:“到我楼上换件衣服再走吧。”

      闻言,寞伊觉得心口“扑通”一下,脸颊上忽然就热了起来,低下头,轻轻地应了声:“噢。”

      锁了诊所的门,两人沉默着一前一后地走在楼梯上,任远开了门,将寞伊让进屋内,将浴室内的热水和取暖灯一并打开,有些局促地看了她一眼,说:“我去找件衣服给你。”也不等寞伊回答,便转身进了卧室。

      寞伊站在浴室的门口,看着镜子里神色有些疲惫,却两颊绯红的自己,又听见卧室里传来一下又一下抽屉和柜门打开又合上的声音,不知为什么,让她有种亲切又安心的感觉。寞伊将手伸到脑后,轻轻解开挽起的长发,黑色垂坠的长发如瀑布般滑下,她低垂下头,微微地笑了。

      任远从衣柜里取了套尺码较小的运动服出来,才走到浴室门口,就看见寞伊正对着镜子以手指一下又一下地梳理着长发,一脸的柔和恬静,他的心头仿佛被什么撞了一下,居然就傻傻地楞在原地,那么痴痴地看着,也忘了该说什么,该干什么。倒是寞伊自镜子的倒影中看见了他的身影,回过头,淡淡地一笑,任远仿佛这才回过神来,连忙将手上的衣服和袋子递了过去。

      寞伊合上浴室的门,坐在浴缸边轻轻拧开热水的龙头,一手抚摸着那崭新的运动服柔软的纯棉面料,另一手感受着温热的水流自指尖滑过,随着白蒙蒙的雾气在浴室里腾起,她的胸中,仿佛也有种什么东西正悄悄地滋长蔓延着。

      等寞伊梳洗干净走出浴室,只见任远正在客厅中捧着一杯热茶,独自坐着,听见身后的响声,便回过身来,他那套运动服穿在寞伊的身上,还是难免显得有些宽大,倒衬得个子高挑的寞伊显得娇小柔弱起来。迎着任远的目光,寞伊有些羞怯地笑了笑,走上前,接过任远递上的热茶,在他对面坐了下来,轻声问:“那可卡,还好吧?”

      任远低着头,把玩着手中的茶杯,答道:“比我预想的要好,坚持治疗,一两个月应该就会好了。”

      “嗯。”寞伊笑了笑,应道。两人就这么面对面地也不看对方,各自捧着杯子,抿着茶水,静静地坐着。

      也不知这么过了多久,忽然,任远抬起头,看了看墙上的挂钟,说:“不早了,我送你回去吧。”说着便站起了身。

      寞伊将散落在额前的头发拢到耳后,也随着站起身,拿上皮包和购物袋,跟在任远的身后,走出了公寓,下了楼梯,经过两人常常喂猫的那道走廊时,顶上的灯泡不知为什么居然不亮了,又大约是响声惊动了什么动物,朦胧中只见一道影子倏地窜了出去,措不及防的,寞伊吓了一跳,掩口轻呼了一声。

      “没事,是野猫。”前面的任远慢下了脚步,回过身,向寞伊伸出手。

      寞伊点点头,轻应了一声,踏出一步,将手放在任远的掌心中,由他在前面牵着,走出了那漆黑的走道。

      一路走向寞伊的公寓,不知不觉地,两人就这么一直交握着双手,沿着小区的小道并肩地走着,谁也未想放开手,谁也未开口说什么,只任那昏黄的路灯,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题外——答岚:
      没有想到,会在这里看到关于《双人床》的问题,呵呵,尤其是关于何冬爱不爱苏云这么犀利的问题。
      在我的观点里,爱与不爱是个非常主观的问题。有人认为付出是爱,有人认为牺牲是爱,有人认为被宠是爱,有人认为两性是爱,又或者,当我们自以为爱得死去活来的时候,在别人眼中只是一场闹剧——爱与不爱,一定没有客观的答案。
      好吧,关于何冬爱不爱苏云,我只能给你我主观的答案——他不爱,或者,他根本不知道自己爱不爱,爱情对于何冬,似乎只是两性的一场游戏,所以,他无法衡量自己是否付出了真心(如果他还有真心的话,呵呵)。
      很抱歉,这个答案一定是让你失望了,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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