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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六章 ...

  •   长到七、八个月间,巴顿已经俨然一副成犬的模样,仿佛是一夜之间,就变得威武起来,小时就大大的脑门更显得宽阔,隐约有几分阳刚之气,胸口也抽出金黄色的毛,微微地卷曲着,很是好看。只是这小家伙长大了,力气便也随着大了起来,每日早晚两次的遛狗,寞伊渐渐觉得有些吃力,竟是愈来愈拉不住虎头虎脑的巴顿了。

      巴顿的个子大了,自是不似幼犬那时肉鼓鼓的那么可爱了,虽然一身金色的毛依然很是耀眼和漂亮,可那高大的个子,硬是让那些个不懂狗的习性的人,有几分惧怕,更加上平日里遛狗时,总是寞伊被巴顿牵着一阵跌跌撞撞地乱跑,更是教人看着免不了有些心悬,于是这小区里,关于巴顿的风言风语就也开始多了起来。

      有次寞伊正拖着巴顿在小区里走着,忽地就迎面撞上一个穿着入时的年轻女郎,那女郎只瞄了一眼巴顿,便扯着嗓子嚷嚷了起来:“哎呀!你别过来,你可别过来啊!”叫着嚷着,侧着身子就跑,倒仿佛巴顿真是什么吃人的怪物似的。

      平日里遛狗的时候,也常有些人来搭讪,可总是小心翼翼地躲得很远,陪着个笑脸,问地最多的一句,居然是--“哟!好大的狗啊,是狼狗吧?每天怕是要吃不少肉吧?”甫一开始的时候,寞伊还时时一本正经地回答和纠正,可问得次数多了,便也觉得无力起来,常常也就是淡淡地笑笑,摇摇头便也不多分辩什么。

      如此之类的事情经的多了,寞伊便渐渐地有些明了,原来在人们的认识中,狗居然是种随时都会扑上来咬人的可怕动物,尤其是若巴顿这样的大型犬,更是人人惧怕地恨不能远远绕道而行的。有时想想,寞伊便不由地替狗儿们觉得委屈--想来从小都知道有句话说“狗是人类最好的朋友”,大大小小的狗儿们,或缉毒、或救援、或牧羊、或警卫,甚至还有献身医学甘作那试验品的,可倒头来,却好像成了人们痛恶的怪物似的,人人避之唯恐不及。可和“宠爱一生”论坛上的网友比比,寞伊又觉得自己有几分幸运,小区里的住户们,即便不喜欢,也至多就是低声偷偷地咒骂几句,从也未有什么过激的举动,比起有些网友遭遇的那些真的动起手来,更甚有扬言要投毒什么的,算是文明和含蓄许多了。

      这日,寞伊端着给小猫送去的鱼肉,正走出家门,便与隔壁04室的老太太打了个照面,寞伊低下头,轻声说了一句“你好”,算是打个招呼也不缺了礼数。

      可那老太太却又是一阵竹筒倒豆似的冲着寞伊抱怨开了:“小姑娘,你家的那只狗啊,现在怎么长得那么大啊?当初你来找我签字同意的时候,可没说会长得那么大啊!现在那么大一只,多吓人啊,你这可是蒙骗我年纪大吧!”

      寞伊只觉头皮一阵发麻,也不好多分辩什么,只好转身便走,谁想老太太居然也三步两步地跟了上来,只好放软了声调,解释道:“阿婆,我也是第一次养,之前也不知道它会长那么大呢。”

      老太太听了,似是找着了什么知心的话题,苦口婆心地劝了起来:“哎呀,那就不养了嘛,我看你平日里拉都拉不住它,一个女孩子家的,多吃力啊。”

      寞伊的头垂得更低,有些心虚,轻轻地说道:“养久了,总有感情的,哪舍得说不要就不要了。”

      老太太看了看寞伊,居然也陪着叹口气,说:“你们这些个女孩子家的,就喜欢弄个猫猫狗狗的,可一般小狗小猫的就也算了,弄这么大一只,可怎么好哦!”

      “我家巴顿很乖的。”寞伊说,忍不住为巴顿分辩了两句。

      老太太摇摇头,指了指寞伊手中的饭盒,问:“又是去喂猫吧,我也见过几次了,和你那作兽医的男朋友是吧?那小伙子也真是,好好的不多陪陪女朋友,总弄些个猫啊狗啊的,喂了一个两个又怎样,这满大街的野猫,你们还能救得过来?”

      “救得了多少,便算多少,总好过袖手旁观。”寞伊答道,这些日子来和任远一起每日弄些个鱼汤鱼肉喂猫,自己本也没多想什么,此刻这么答来,心中倒突然就一片澄明,似是这之间的种种因果想法,忽然间开朗起来。寞伊想了想,顿了片刻,又补了句:“他不是我……男朋友。”

      老太太“呵呵”地笑道:“你说不是就不是吧,小姑娘面皮薄呢。”说着细细地打量起寞伊,有几分感慨地叹道:“看不出,小姑娘还真是有几分菩萨心肠,现如今的,象你们这样的年轻人,可是少了。”

      说着说着,两人一路同行,不知不觉便走到了那诊所后门口,只见任远已早早站在门口候着,见了老太太,便笑着热络地招呼道:“阿婆,好。”

      老太太探头看了看任远手里饭盒中的拌了饭的鱼肉,说:“哟,喂猫呢,这些个小东西,吃得比人还精细呢!”

      任远笑笑,说:“不过是些剩菜剩饭。”

      老太太含笑点头,说:“小伙子倒也细心,那些个猫儿,这最近给你喂得那是膘肥肚圆的。”

      接过寞伊手中的餐盒,任远对那老太太说:“阿婆要不要一起来看看?”

      “看看好了。”那阿婆竟也露出番颇有兴趣的样子,随着两人走进后门的过道,才瞄了眼笼子里的小猫,便说,“哎,这小猫咪长得还真好看呢!就这么关在笼子里,也怪可怜的。”

      寞伊和任远交换个眼神,凑近了老太太,轻声细语地说道:“这小猫原先是园子里的野猫,见活不了便捉了回来,正张罗着找人家呢。”

      见老太太挺专心地逗弄着小家伙,任远连忙接着问:“阿婆喜欢吗?若是喜欢,抱回家养两天看看好了。”

      老太太回过头,直摇头:“我一个老太婆,哪照顾得了呢。”

      寞伊忙解释道:“这小猫咪照顾起来一点也不麻烦,一天只喂两顿,吃猫食就好,这猫砂也是现成的,每星期一换就好了。”

      老太太挺好奇地看了看那笼子里的东西,说:“哟,现在还有这猫砂猫食呢,以前我们养猫,不也就食喂些个剩饭剩菜,用个煤球灰木屑什么的,哪有你们现在折腾的这些那么高档!”

      “不高档,这附近的超市卖场都有的卖,价钱也不贵,”寞伊见老太太像是有几分动心,忙接着说,“阿婆你要是真养,这些个东西,全我送了也没关系。”

      “哎!”老太太侧头看了寞伊一眼,说,“这算怎么着呢,我养猫,倒教你小姑娘花钱?”

      听老太太的口气,似是已打算收养小猫,寞伊心中一阵雀跃:“我也想养呢,只是家里的狗,怕是要打打闹闹没个消停了,阿婆你养,便在我隔壁,不就等于是我自己养,花些个钱我也高兴呢。”

      老太太在任远的帮助下,打开笼门,抱起小猫,说:“好了好了,以后常来串个门,看看就是了,那钱也不能让你花,你们两个年轻人心是真好,可你们平日也忙,照顾不过来,我老太婆也就当作件善事,小猫我就抱回去了,你们放心吗?”

      “放心、放心。”寞伊和任远一齐笑着答道。

      零零碎碎送了老太太些猫食猫砂猫盆什么的,寞伊和任远一直把老太太送到家,又张罗好,走出老太太家时,天色已是全暗,两人站在门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由地都是会心一笑,那些个高兴的话语,无需说明白,便也彼此会意了。

      这以后,寞伊和隔壁的陈阿婆也就渐渐熟络了起来,每次去超市,替巴顿大包小包的张罗以外,总也不忘了给小猫带些东西,或是猫食或是罐头,提着就往隔壁跑,逗弄着小东西常常不知不觉就是一个半天,如此一来二去的,这串门便也成了习惯。

      阿婆给小猫起了个名字叫“白白”,虽有些俗气,不过倒也贴切。小东西越长越是灵气,一身白色毛的愈来愈长,称着一对蓝色明亮的眼眸,虽不是什么波斯、安吉拉之类的名品,却也出落得亭亭玉立,又颇会撒娇卖乖,倒也惹人怜爱,每次寞伊抱在了手上,便不忍放开。可每每抱了小猫之后回家,巴顿总要围着寞伊上上下下地嗅闻一翻,比出入境的安检还要周到细心,那呜咽着抱怨的样子,仿佛是什么专有的东西被别人抢占了似的。

      大约养宠物的人,心中总有一些地方是相通的,陈阿婆也好、“宠爱一生”的网友也好,交流彼此的心得感受,,寞伊便觉得知心和幸福。

      熟稔了之后,陈阿婆便也常来寞伊家中串门,有时更带着白白,小东西平时一副乖巧玲珑的样子,可不想却远比巴顿凶悍,人说猫和狗不好相处,而巴顿和白白的状况,却似是完全的一边倒。巴顿每次见了白白,都是趴在地上压低了身子,屁股撅得很高,小心地向前挪动靠拢,一边还拼命地摇着尾巴,而白白总是居高临下地对巴顿吹胡子瞪眼,时不时还探出爪子偷袭。每每陈阿婆见了,都要替巴顿感叹:“呀,那么大的个子,怎么倒一点脾气也没有,尽被白白欺负!”其实这便是巴顿了,看着是高大威武,骨子里却憨厚老实得要命——有些个好,是非要接触认识了,才会知晓的,许多人只见了巴顿的大个子就惊惶得很,自然是不能知道它的种种可爱和贴心的好处了。

      陈阿婆便也是一样,与巴顿处久了,心里便是真的喜爱,常常“宝贝”长、“宝贝”短的,有时更也端来些新鲜炖的猪骨汤,却只是为巴顿准备的,这爱心骨头啃得多了,巴顿口味就愈发刁钻了起来,狗食自是没有兴趣了,甚至连寞伊亲自下厨煮些个新鲜的牛肉羊肉,也不似以往那么捧场。寞伊偶尔抱怨几句,倒教陈阿婆给顶了回来:“狗食有什么好,狗自然是要啃骨头的,倒教你每天只吃白饭试试?”这歪理,弄得寞伊哭笑不得,也只好由着老太太就这么把巴顿的少爷脾气,宠溺得变本加厉了。

      老太太颇有几分固执,寞伊常是争她不过,只能陪着笑脸也不说什么,倒是任远有时和颜悦色地讲上几句道理,还有几分作用。任远虽也是住在一个小区,可总不比寞伊门挨着门的那么近,去的次数自然是少一些,可也时不时带着些药品营养品的,上门拜访,看了白白也不忘了巴顿,顺带也替两个小家伙做个体检什么的。老太太的儿子儿媳都在国外,一个人住本就是有些寂寞,寞伊和任远父母也都不在身边,都说远亲不如近邻,三人也确是特别投缘,渐渐地就好像一家人般的了,偶尔寞伊和任远也会留在陈阿婆家叨扰一餐晚饭。

      这晚吃完饭,寞伊和任远告别了老太太,提着装满鱼肉拌饭的饭盒,走在社区的林荫路上,盛夏的晚风中,梧桐树摇晃着婆娑的树影,蝉和蝈蝈在树上和草从中鸣叫、彼此应合着,洁白的月光洒在大理石铺就的道路上,两人就这么一言不发地走着,任远侧过头,看着低头只顾着走路的寞伊,那白皙的手垂在体侧,心中不由便有这么一种冲动,忽地很想加快步伐赶上去,将那柔嫩的小手紧紧地握在掌中。

      微凉的风吹来,拂起寞伊的长发,任远迎着风,深深地吸了口气,生生地压下了那个有些疯狂的念头。

      这一刻,如此和谐的气氛,教他不愿也不敢鲁莽,只怕一不小心便打破了此时的恬静与美好。
      想着心事,任远的脚步不由便慢了下来,寞伊见身边没了人影,便停下回过身,轻声地问落在身后的任远:“怎么了?”

      任远抬起头,迎着那清冽的目光,心中又是一动,连忙三步并作两步,走上前,说:“没事,走吧。”

      两人正要再走,忽地身侧的花坛里传来一声轻轻的猫叫,那声音几乎细不可闻,倒象是若有似无的呢喃。寞伊和任远对望了一眼,一同蹑手蹑脚地往那花坛走去,寞伊的嘴里还轻轻唤着:“咪咪?咪咪?”

      才走了两步,那猫叫便响了起来,似是从草丛中钻了出来,任远正四下张望着,突然被寞伊攥住了手臂,回头一看,寞伊正指着花坛的一角,借着路灯昏暗的灯光,那里,赫然站着一只黄褐色的虎斑猫,一双眼睛在暗处闪烁着绿荧荧的光芒,见两人走近也不退不逃,反而撒娇般地“喵喵”叫着,竟好像一点也不怕生。

      任远迎着寞伊询问的眼神,摇了摇头。这几个月下来,后门楼梯下时常来的野猫们,他也渐渐认得出个子丑寅卯,可这只猫却是完全眼生,之前也从未见过。他向前踏了一步,那猫咪不退反进,侧着头看着他,一双浅绿色的眸子忽闪着狡黠的光芒,似在评估衡量着什么,任远向身后的寞伊伸出手,寞伊心领神会地将饭盒中的米饭拨拉出一些,倒在盒盖中,递了回去。任远将饭盒盖子放在那猫咪的面前,那猫咪只嗅了嗅,边走了上来,将脸埋在其中,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

      寞伊趁这机会也走了上来,站在任远的身边,静静地看着,那猫咪从头到尾都是清晰的虎斑条纹,额头还隐隐有个“川”字纹,正是人常说的那种“竹节虎斑猫”,虽是常见的品种,但小脸生得精巧秀气,倒也招人喜爱。吃了一半,那猫咪抬起头来,脸颊上还沾着饭粒,很满意般地叫了一声,又埋头下去,那狼吞虎咽的模样倒似是饿了好几日,寞伊又仔细地看去,小东西浑身都覆着绒绒的毛,倒也看不出肥瘦,只是那肚子腆得圆圆的,几乎拖着地面。

      “那肚子?”寞伊伸手扯了扯任远的胳膊,压低了声音,问。

      任远会意地点点头,回头低声应了句:“嗯,我要检查了才能确定。”

      一眨眼的功夫,那猫咪已把盒盖子里的饭吃了个干干净净,心满意足地在原地蹲着,抬起前爪洗起脸来,竟似没半分要走的意思,和任远楼下那些吃干抹净便跑得连影子也不见的野猫们,完全不同。

      任远拉起寞伊的手,往后退了几步,寞伊不解,正要问,任远却又比划了个噤声的手势,冲她眨了眨眼,果然,那猫咪看了看他们,又往前走了几步,跟了上来,嘴里“喵呜喵呜”地叫着,声音比之前又大了些。任远和寞伊相视笑了笑,便又牵着手后退了几步,那猫咪竟好像认定了他们,亦步亦趋地跟在他们身后,直至绕过了整个花坛。

      任远附在寞伊的耳边,轻声地说:“一般野猫都喜欢独来独往的自由,主动愿意跟着人的,多半是生病和体弱,要找个庇佑。”

      寞伊半侧过脸,只觉任远的呼吸都吹在脸颊上,热热的搔痒,手又被这么握在他的掌心,心中忽地一阵慌乱,连忙后退了半步,微微拉开了两人的距离,便急着想把手挣脱,脸上不由地一片绯红。任远低头看了看寞伊挣扎忸怩着的手,猛地醒悟过来,虽有几分不舍,也只能连忙放开了手,刚才那举动本就是无心,只是此刻回味起来,胸中翻腾的情绪,别有了一番悸动。

      如此一来,两人不觉都有些尴尬,只有那猫咪还在路灯下,仰着脖子叫着,象是期盼着什么,寞伊别开了目光,向前踏了一步,弯腰便想要去抱那猫咪,却被任远一手拦住。

      “春季寄生虫多,别把跳蚤虱子传给巴顿。”任远说着,弯下腰抱起那猫,小东西倒也不逃不躲,还往他怀中钻了钻,“咪咪”地呢喃了两句。

      带回诊所仔细检查了一番,任远便有了三分确定,这母猫体形虽小,却正是轻壮的成年期,光看肚子便大约可确定已怀孕快两月,只是还需照了B超确定一下,宠爱这小诊所自然是没有这设备了,只能改天带去大医院了。体检的时候,任远和寞伊一起仔细地翻差,居然没在小东西身上找着半个虱子,肚子下的毛更是雪白的干净,在这外面流浪、厮混于野猫群中,还一身的洁净,也真教人吃了一惊。可小东西身上零零落落的伤痕却不烧,尾巴上一条长长的伤痕,时间象是已很久远,之前怕是连皮毛也一并掀去了,现今已依稀长出了寸短的毛,只是依然明显得很,也不知是自己不小心刮的,还是被人打的。

      猫咪的额头上更有几个焦黑的印子,连毛发都烧糊了,看那大小和样子,分明就是被人用烟蒂烫的。寞伊抚着小东西脑门上的伤痕,鼻子不由就酸了,心中一痛,恨恨地骂了句:“就算是不喜欢、就算是厌恶,也不能这么着伤害它,欺负这么一个小东西,都算是什么人呀!”

      任远在一旁看着寞伊一脸难过欲哭的表情,只恨自己词穷,不知怎么劝慰好,只能轻轻地拍了拍她的手背。

      寞伊本打算这个周末便与任远一起送猫咪去作B超,可安琪早两天就约了众多同事去她家开生日派对,这事野只好往后拖一日。当日安琪开口,见大家都兴高采烈的样子,寞伊也不好拒绝,心想不如随了大流也就应了下来,如今反而不好再推辞,毕竟这带一只猫去作检查之类的理由,听着便是没有诚意的借口,她也实在说不出口。

      安琪二十五周岁的生日,除了同事这一批,听说还邀了不少其他的朋友,光派对就要办三场,颇有点流水席的意思,安琪的朋友多是些走在最前沿的时尚男女,这派对又安排在她家的别墅,且不论礼物,光只这服装,就让寞伊大伤脑筋。

      这日寞伊几乎将衣柜里所有的衣服都翻了出来,对着镜子一一搭配比划,翻来覆去地折腾了一个下午,对着那些大多式样保守、颜色黯淡的衣服,怎也挑不出套合心意的,不由地有些灰心,好像正应了那一句话——“女人的衣柜里,永远也少一件称意的衣服”。

      正有些丧气地坐在床沿,寞伊翻弄着衣柜中的衣物,忽地被一抹亮眼的湖蓝攥住了视线,拨开那层层的衣物,取出一看,正是一袭仿中式的连衣长裙,寞伊摸索着那绸缎料,不由回想起高中那年穿着这裙子上台拉琴时的点点滴滴。这些年,琴艺是早已荒废了,连小提琴也不知丢在了哪个犄角旮旯,寻都寻不着了,而如此明媚的颜色,那以后,寞伊更未曾再有心情穿过了。

      出了会神,寞伊便拿起衣服试了试,不曾想,这些年,多少物是人非的,她的身形倒似一点都未曾走了样,那裙子穿在身上,只稍稍短了几分,那长及膝下三公分的长度,倒正好合了如今的流行,露出寞伊姣好线条的小腿,反添了几分妩媚。

      寞伊看着镜子中一身湖蓝的自己,不觉有些惘然,忍不住伸手放下挽在脑后的头发,那长发垂坠下来,如黑色的瀑布般亮泽顺滑,倒好似回到了少女的时代,完全不象平日里的刻板。寞伊想,这一身,参加派对该是足够了,只是裙子在箱底压久了,少不了一些褶皱,还需先洗过熨过。

      换了身衣服,寞伊提着裙子去了干洗店,老板娘小心地抚过裙子,赞了一句:“这料子,真好。”

      寞伊羞涩地笑笑,当年这条裙子也可算是高价的奢侈品了,母亲咬着牙买下,全为了她当时台上那一刻的风光,母亲对她的琴艺本抱着殷殷的希望,可一番变化之后,小提琴寞伊终还是丢下了。

      老板娘开着单子,又说:“这可得小心地洗,我给你熨平整了,过两日来取吧。”

      寞伊接过单子,折好了放入皮夹,老板娘将裙子挂起,回身凑近了些,笑着问:“林小姐,最近养了宠物吧?”

      寞伊诧异地抬头:“哎?你怎么知道?”

      老板娘笑笑,说:“最近你送来的衣服上,都是毛呢,以前我也养猫,一看就知道。”

      忍不住也笑了,寞伊说:“是呀,一到春天,那褪的毛满屋子都是。”衣服上沾的都是不算,每日扫出的那些毛发,都足够做好几个假发套了。

      “养的是猫吧?常见你和那医生一起喂那些野猫,你们心肠可真好,菩萨看着呢,会有好报的。”老板娘夸道。

      寞伊脸上一红,忙说:“养的是狗,那些猫,也只是顺手喂些个剩菜剩饭。”本不过是个举手之劳,寞伊也没放在心上当作一回事,可不想陈阿婆、老板娘,这一次两次地被旁人夸赞,倒教寞伊不好意思起来。有时见那些猫咪又脏又饿,还常满身伤痕,寞伊也会在心里暗自咒骂小区内的人们冷血无情,可如今看来,原来好心善意的人们反倒不少,一点点小事,总有人看在眼里,想着,寞伊便觉得心里暖洋洋的。

      又聊了几句,寞伊忽地想起那只怀孕的母猫,心中一动,问了一句:“老板娘现在还养猫吗?”

      老板娘“呵呵”一笑,说:“早几年养的老猫去了,就没再养了。”

      寞伊又再追问:“若有小猫,还养不养?”心想,那母猫若生了,少则也有三两只,总不能都留在任远的诊所,早晚也要各自找个好人家,不如现在就留心起来,这老板娘向来为人和善,又曾养过猫,若真肯了,倒也是个好人选。

      老板娘挥挥手,说:“开店忙呢,哪顾得上张罗。”

      这话如此一说,寞伊便不好再追问,可也不愿就此死心,心想,不如就留了这个心眼,到以后再问。

      安琪家在城中最早兴起的别墅区,独院独栋的,背后还有一条清溪流过,正是当前最火的亲水别墅,居中的客厅里摆了酒水和各色中西美食,俨然一派西式冷餐派对的局势,寿星女安琪穿着火红的低胸露背的礼服,穿梭于人群中,一脸亮眼的笑容。寞伊端着杯橙汁,站在角落看着,只觉得满耳都是插不上嘴的话题,满眼都是些衣衫光鲜亮丽的男女,她竟好似是个完全格格不入的局外人,而缭绕的烟草味又呛得她难受,便端了杯子,出了后门,迎着晚风站在那院子里。

      望着院子里那绿油油的草地,寞伊心中不免有些痒痒的嫉妒,想着若是有了这样的院子,巴顿便可每日撒开了腿疯跑了,不用总被那牵引带栓着,可怜兮兮的样子,只是这样的别墅这样的院子,不知是要再奋斗多少年她才能有那个福分享受,而且还少不得些许运气。

      寞伊又看看那清澈的溪流,想起任远借她的书上都说,金毛猎犬天性喜水,“最好是能让它常保持游泳的爱好”——每每看着书上这么说,寞伊就觉得愧对巴顿,可怜的家伙长这么大,还从未下过水,至多也只能在浴缸里扑腾几下,若是她家后院也有这么条清流,该有多好。

      虽然寞伊从来都对自己说,旁人的种种,是羡慕不来、也眼红不来的,可比着安琪,这些些种种,总又教她免不了有些泛着酸味的嫉妒,比如此时对着这豪宅、这院子,寞伊也就只能自己安慰自己,全归于一句“人各有命”了。

      “怎么一个人躲在这里?”声音从身后传来,寞伊回头一看,郭睿峰正举着个酒杯走来。

      寞伊拢了拢耳后被吹乱的长发,轻轻答道:“出来吹吹风。”

      郭睿峰走到寞伊的身边,两人并肩站着,郭睿峰偷偷地侧过头,看着一身湖蓝水色长裙的寞伊,薄施粉黛的秀气脸庞和及腰的乌黑长发,那种清灵的气质和美丽,即使是混在满屋子各色靓丽的美女中,也能独教他看得目不转睛。一旁的寞伊也隐约察觉那胶着的视线,不敢回头,只好故作镇定地望着前面,其实心中自有一番忐忑和不安。

      两人就这么无言地站着,身后的大厅里满室的喧闹和嘈杂,却隐约有一两声细细的呜咽穿透了晚风,起先寞伊还以为是错觉,可侧耳仔细听了,那声音反倒一声响过一声,寞伊便拖着郭睿峰一起循声找去,和这里一墙之隔的院子里,栅栏上系着一条铁链,黑暗中,链子那头栓着什么寞伊看不真切,不过依稀似是只体型不大的狗。

      寞伊凑近了些,唤道:“狗狗,来。”

      铁链发出“哐啷哐啷”的声响,那狗呜咽着向前走了几步,一股恶臭顿时扑鼻而来,郭睿峰连忙皱着眉后退了半步,正想伸手去拉寞伊,她却偏偏蹲下了身,借着微弱的灯光,寞伊打量着那小狗,虽然满身的毛都打结成团,背上有些地方甚至没了毛发、露出暗红色泛脓的伤口、散发着刺鼻的气味,可那下垂的大耳朵,葫芦型的脑袋,大大的圆眼,赫然是一只血统优良的美式可卡,只是那狼狈的模样,教人看着就辛酸。

      寞伊看着看着,眼眶不由就红了,想这别墅豪宅里住着的,大多也是富贵有钱的人家,既然养了这狗,为什么又不好好照顾,由得它邋遢狼狈成这样,也不给医治,竟是如此全然的漠不关心。猫也罢狗也好,这些小东西,虽只是个讨人欢心的玩物,可总也是个有生命的动物,毕竟不同于那些绒毛的玩具,喜欢了就抱在怀里,厌烦了就扔在一边,说好听了是由得它们自生自灭,可其实根本是不负责任,看着就教人心底渗出寒意来。

      “乖乖,过来。”寞伊柔声地叫着那狗,它每走一步,身上的铁链就发出一阵清脆的响声,听着,就教寞伊觉得不忍,这拇指粗的链子,难道是用来栓这小狗的吗?主人家的心,未免也太狠了。

      那小狗凑近了些,挨着那墙上的铁栅栏,蹭了又蹭,倒象是在撒娇,“呜呜”地叫着,又躺了下来,四肢朝天的露出肚子,小尾巴啪嗒啪嗒地甩个没停。

      寞伊正想伸手去摸,却被一步踏上前的郭睿峰抓住了手腕,拖得老远。

      “那么脏的东西,你去碰它干吗?”郭睿峰将寞伊带出老远,才数落道。

      寞伊扁着嘴,说:“好可怜……”话语里有隐约的鼻音。

      “可怜?可怜的多了,你管得过来?”看着寞伊一脸的欲哭的表情,郭睿峰也不觉有些心软,险些就放手由她去了,可想了想,还是攥着她的手臂,拖着她向那大厅的喧哗走去,嘴里说着,“走走,我们回派对去,那别人家的野狗野猫的,不管那么多。”

      寞伊被半拖半拽地往前走,不时地回头张望着,只听着那呜咽的叫声愈来愈响,隐约有几分凄厉,那双眸子在远远的黑暗中,闪烁着幽幽的光芒,搅得她胸口似填着一团乱絮,堵得难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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