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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窝窝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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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得客栈,我饿得快要崩溃,要了两碗面便埋头吃。呼噜呼噜吃到酣处,背后响起了一个低沉男声,“小兄弟,借个座。”话音未落,两个汉子大喇喇在我和李玉桁身边坐了下来。点完菜,那两人便开始唠嗑。
着青衫的那个问,“此去南京还有多远?”
“不过五日。”回答的汉子面孔棱角分明,劲装结束。
“哼,南京城这下有的好热闹喽。”青衫灌了口茶,“薛老弟,你可知道,莲舫阁这次把尹太尉也请上了。”
“咳咳!”我被一口汤呛到,满口的面险些喷进碗里。
那“薛老弟”绷着脸,“又没请你。”
那青衫不介意地笑一声,“你说这太尉他能去么?”
薛老弟不答,却喝了口茶。
我看看玉桁,玉桁低头吃面,甚有修养。我便插嘴道,“天上掉的馅饼哪儿有不接的道理,又不是甚坏事儿。”
那青衫见我接口,饶有兴致,“小兄弟,你也知道那赏玉大会?”
我道,“这才听人说了些。”
那青衫嘿笑一声,“听你这口音,江南人罢。看你这样子也不是走江湖的,难怪你不知。这普天下,哪儿有好处是让你白拿的。”他凑上来压低声音,“这莲舫阁,他不是个干净的地儿。那邱辰星,也不是个好鸟。”
我心中惴惴,面上笑道,“好鸟坏鸟谁说了算,莫非你还见过这鸟人。”
“这——”青衫促狭一笑,瞥了薛老弟一眼。
我,“怎?还真见过?”
那薛老弟终于发话,“人在道上混,有些事问不得,有些事说不得。”那眼没看我,但那话显然是对我说的。
我看这两人是老江湖,颇知道些传闻。他这一说,我就更想知道了。抬手就对那小二道,“把你们店里最好的酒端上来。”心想反正桃花兄阔绰得很。
偷瞥一眼,却见桃花兄心不在焉回头往身后望了望。我也顺着望过去,靠窗处坐着个高大阴鸷的男人。对面似乎还坐着人,被柱子挡着,看不见。
怎?又是他李玉桁的老相识?
小二不久便送上一坛子酒。我用筷指指对面,“给那二位爷上酒。”
那青衫一闻酒味,眼都亮了。我赶紧道,“与二位好汉萍水相逢,一点小意思不成敬意。”我看这青衫比较易搞定,又酸溜溜添上一句,“敢问二位大哥怎么称呼?要不嫌弃小弟我,以后咱就以兄弟相称罢。在这江湖上摸爬滚打的,可就仰仗大哥你了!”
这青衫大约被我激起了江湖义气,孔武有力抱拳道,“在下山西周志方,人称五道鞭。这位薛贵薛老弟是我师弟,人称六盘手。仰仗不敢当,敢问小兄弟名号?”
我也虔诚拱手道,“在下倪大野,人称还没有。这位是我兄弟,陶华。”
“咳咳!”玉桁兄被呛着了。我暗中踢他一脚,他便放下筷子,“在下,陶、华。”那“陶华”二字颇有咬牙切齿的意味,听得我心中大乐。
一来二去酒过三巡,那周志方终于说起了莲舫阁的事。我一听,还真是腥风血雨,难怪不肯说。
一言以蔽之,便是三年前,有个叫兰剑清的白眼狼少年在某个月黑风高的夜晚,将自己的师门全数屠尽了。那白白被杀了个干净的门派恰恰是江湖上口碑极好的“老字号”——天心派。此事曾在江湖上引起轩然大`波。事实上谁也说不清是谁干的,这黑锅自然是独活下来的那人背。
然而那颇霸气的白眼狼少年并未从此隐姓埋名,而是大摇大摆入了莲舫阁,就做了那邱辰星邱阁主的手下。因此便有人说,这天心派灭门的事,是邱辰星给指使的。动机依然无从知晓。自然,江湖八卦之流,动机不重要,重要的是以讹传讹,茶余饭后以作消遣。
这话进了我肚子里,另有一番思量。万万想不到这邱辰星竟有这般不好的名声,万一我弄死的那个真是他的手下竹梧,我此行岂非如探虎穴,白白送死?!
“这下倒是把那太尉搁独木桥上,两头不是人喽。”周志方将碗底的酒喝尽,“啊——”地吐了口气。
他酒上了头,意犹未尽,拍着我的肩道,“江湖上的事风云变幻,真是讲不清啊,倪老弟。”
“唉,谁说不是呢。喝!”我端起坛子给他满上酒,“周大哥,这邱辰星究竟是什么角色?会不会武功?”
周志方端起碗喝了一大口,“想当年天心派那多风光,现在就落到这样一步田地……”
我,“……”
身边李玉桁突然放下筷子,起身道,“宝弟,我先回房。你若不够吃,吩咐小二记账上便是。”语毕便上了楼。
我见玉桁面色不好,忽的反应过来——适才与那秃驴打的时候,他貌似自报是天心派的人?
换了个法子又问,“周大哥,这天心派怎么得罪人了,要被整成这样?”
周志方,“人呐,一步错,步步错……”
我,“……”
此人已醉。我落得无趣,一口气将面汤喝了个底朝天,也准备走。那沉默已久的薛老弟却开口,“我听说京师李闯将军家的三公子也叫李玉桁。”
“……”
这位老弟真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我那刚离了凳子的屁股又坐了回去。
周志方朗声大笑,“这天心派的人都死绝了,怎会是同一个。要真是同一个——这欺师灭祖的名分,他少不得也得背上……”
说至此处,我心中惊讶,玉桁果真是天心派的人没错。肚中兀自思量时,却见刚才坐窗口的那身材颀长的男子将酒杯沉沉一搁,起身朝我们这桌走过来。男子浓眉直鼻,目光阴沉如鹰隼,朝我们这儿一看就如一把冰刀扎到身上,冷进了骨子里。他身长近九尺,肩宽体壮。背着一口阔约一扎的冲天长剑,用布包着。剑柄高于右肩,而剑尖贴于左侧小腿。一柄剑奇宽且奇长,少说也有四五百斤重。我心中不禁啧啧——奇人。
他跟个魂似的默然走到周志方身后,双目幽黑如湖底乌晶,阴恻恻俯视着那名侃侃而谈的汉子。周围的空气瞬时冻结,冻得我一哆嗦。周志方兀自不查,唏嘘道,“活着的人就是这般倒霉,遇到这种事,不如死了,名声还干净……”
我心中忐忑,想会不会打架?要不要躲开?未及站起,那高大的男人伸手在周志方手肘边轻拍了一下,沉声道,“别多嘴。”
话音刚落,周志方眼一突,哇地吐出一口血来,溅在木桌上。我大惊,蓦地发现木桌上几只杯碗卡擦数声全数裂了个对半。
“周兄!”薛老弟连忙扶住那汉子。周兄又呕了口血,滴落在布衣上。“薛老弟”去搭姓周的脉门,顿时面露惊惧。
我隐隐觉得这大侠大抵跟玉桁兄大抵有什么干系。心中一动,起身追出去,那人正走到客栈门口。
我,“喂!老兄——”
他只作没听见,朝外走去。我紧步跟上,被门槛绊了一下,一趔趄,脸砸上了那把阔剑。简直像被平地铁锅迎面拍了一下,痛得我龇牙咧嘴。捂着被撞歪的鼻梁赶上他脚步,“大侠——”
话音未落,眼角瞥到一枚锃亮光头擦身而过。
那一眼将我吓得不轻,顾不得追那大侠,直接闪身躲到客栈门后,从木门缝隙中向内张望。
那枚光头正走入客栈,显然是听到我,倏地回头,嘟哝了一句家乡话,便从腰间抽出花虎锤,朝我躲的那扇门走来。
我心里那个怄,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追人就追人,叫什么!匆忙回头环视,见客栈外停有一辆马车,急忙朝马车奔去。刚躲到车后便听一声巨响,是那扇门被砸得稀烂的声响。
我站在车后心惊肉跳,竖耳仔细听着。客栈内传出几声惊呼,那和尚兀自站在门口,少顷,脚步朝马车这边来了。
又是那杀千刀的五不戒!李玉桁好巧不巧居然不在,我死的多活的少了!
心中极是怕,将手按在那不靠谱的暗器盒上,放轻脚步朝马车车前头挪去。一看,座上无人,立马跳上横栏,掀起帘布钻入车舆内。警觉地环视一圈,车舆内甚是宽敞,并无一人。掏出暗器盒来狂摇一番,却是一个突钮都不肯弹出来。
正急得咬牙切齿,便听到和尚脚步声缓缓沿着马车移动,就快到车门。仔细一听,他还在阴笑。我心道变态,惴惴掀开帘布一角。不看还好,一看,却见那张狰狞的大胡子脸正出现在我撩起的缝里,对着我咧嘴笑。
我,“……!”
那秃驴狞笑道,“兔崽子,又被洒家逮个正着!”伸手就来捉我,我还未及惨叫出声,眼前白光一闪,什么东西横飞过来,结结实实打在了和尚脸上。声音特响,跟卯足了劲抽一巴掌似的响。那秃驴的脸被打歪到一边,顿时肿得馒头高。我低头一看,那横飞过来的暗器是——
一只窝窝头?
不,准确的来说,是刚被啃了一口还没来得及吃完的窝窝头!
秃驴挨这一下,顿时大怒,爆喝一声,“哪个王八羔子!”
周遭静谧,无人回应。
秃驴被那窝窝头打没了面子,勃然大怒。也顾不上来捉我,肿着半边脸朝周围雷霆大喝,“出来!哪个王八羔子胆敢暗算洒家!出来叫洒家见上一见!”
叫了几句,无人回应那秃驴。秃驴青筋暴突,忽然回身一掌挥开马车帘布,抄起花虎锤就往照我面门砸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