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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胭脂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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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听雨墨说这话,我与玉桁皆是倒吸一口气。玉桁匆忙道,“糟了,快走。”语毕驱马前行。我跟上,“不回去找你爹?”
玉桁看上去想哭又想笑,“不,我爹他现在太尉府。”
我迟疑——他怎么知道的?
玉桁并不多解释,对着跟在马后小跑的雨墨说,“你回府向夫人报一声平安,吩咐福婶煮些安神汤,别把她吓病了。”咬牙,“我去太尉府把那匹夫接回来。”
那“匹夫”莫不是在说他爹?
雨墨一听他主子口气,神色紧张起来。领命后转身就跑。玉桁又道,“慢着,回来。关于姑爷的事切莫多言。”
雨墨哎地应了一声,待要跑时,视线定格在我身后,面色突变。我莫名,紧接着听到身后两记扑地声,同时不远处有人恨恨道,“糟了!有影卫!”
疑惑回头,只见一抹黑影迅速掠过,我马脚旁不知何时横着两个青袍道士,口吐白沫地翻着白眼。后方街口还匿着三个道士,目光狠厉,见我回头立刻退身,不见了。我一眼认出那是卢龙派的道袍,又见这倒在马脚边的两个,顿时心中大骇。直觉是那刘渊叫手下来杀人灭口。生死一线间,差一步就被不明不白地做掉了。手忙脚乱将暗器盒掏出,啪嗒摇出个突钮,侧首招呼玉桁。
玉桁已驱马向前,甩下一句话,“莫动,我去看看。”
我见他紧握缰绳,似是十分紧张,便晓得他也没把握。将那暗器盒紧抱身前,三思后,扭头对那雨墨道,“……你呆着别动……”一看身侧没人,雨墨早举着不知哪儿来的木棍挺胸抬头跟着他主子打仗去了。
我,“……”
我也不好落后,便惴惴跟上,伸着脑袋探看那街口。越接近越觉得不对劲。窄巷地上现出七横八竖几条腿。
我心里头咚咚跳,抱怨道,“看看小桃花,叫你同我双修你不肯!”
玉桁勒马,略一思索,问,“宝弟,你听到刚才这些人喊什么?”
我翻眼想了一回,道,“糟了,有影卫。”
玉桁,“我并没有影卫。”
我,“影卫是甚么?”
玉桁,“……”
再走近些,我与玉桁皆是一怔。便见适才那三个横眉竖眼的道士俱成了软茄子,耷拉着脑袋横在巷子里。巷子颇窄,春风卷起残落的花瓣迎面扑过来。顺着看过去,那几个道士后头还立着一人,正迎上我的目光。
见着那人,我便完全愣住了。要说为何,我后来再想想,这辈子恐怕再没见过谁穿胭脂色的衣服,穿得比他还好看。背后是窄巷尽头一轮红金下沉,他被包裹在夕阳里头,面色温柔,看上去很温暖。
他朝我走过来,道,“我便说我们有缘再见。”
我兀自杵在马上。这几日反复在心中盘算,回京后要想着法子找他。不料忽然在此间遇到,居然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一不好意思就想挠头,结结巴巴道,“那个……无奇公子?嘿嘿……”
他对我的窘迫抱以一笑。
“这些,是你干的?”
身后传来玉桁冷冰冰的声音,我才回过神来。回头一看,才发觉他早已下了马,单膝跪在一个道士身侧探他的脉门,“经脉受损,应是武功被废。”目中警惕,正望着无奇公子,“这三人是刘掌门的关门弟子。转眼间废了三人武功,还未惊动任何人。便是我师父也难说能做到这样。”
无奇公子对玉桁看了一眼,眼角微微向上一挑,道,“公子未免太看高在下了。”
玉桁又道,“莫要装蒜,这里只你一人,不是你还能是谁。”
无奇不恼,只谦和道,“听公子的口气,倒像是与在下相熟。”
这明摆着是说玉桁口吻不善,冒犯到他。玉桁微一眯眼,直直盯着无奇公子看,也不退让。
我见着刚才那一掠而过的黑影,心中怀疑是那破鞋兄跟着我到了汴京城。那破鞋兄敢用窝窝头打五不戒,顺手收拾几个道士想必不在话下。便道,“小桃花,未必是无奇公子。”
玉桁不语,盯着无奇。看他神色,我忽的发觉他是被惹恼了。尴尬间,立在一旁的雨墨上来打圆场道,“公子……你听,老爷他在前头呢。”这话是贴着他主子的耳朵说的,却叫我们都听到。
玉桁经了提醒,微一抿嘴。不再相持,只道,“走。”上马,自顾自走了。
我见着他背影,心中觉得有蹊跷。玉桁这般柔性子,怎至于被人两三句话气跑。忙追上道,“小桃花,也不等我?”
隔着两三条街传来隆隆响声,狼嚎不断,伴着砸东西的轰隆声。
玉桁见我,眉眼稍舒展了些,道,“你从后门进,莫要叫我爹见着你。他发起痴狂来,便是十头牛也拉不住。”
我指着巷子道,“那几个道士也不管了?”
玉桁,“你就想管了?非要将他们捉起来问出个所以然,他们交代也好不说也罢,都叫你在这事中越陷越深,我是不乐意的。”说罢,真走了。
我一想也对,江湖闹剧是最懒得管的。担心这,不如担心玉桁他爹这么一闹,那尹老爷该如何怪罪我。正是惴惴,肩上被人碰了一下。侧首,发觉是无奇公子跟过来,一手搭在我肩上。
那头被气走了,这头却还留着。我生怕无奇公子不悦,忙解释道,“我兄弟平日不这么说话……”
话未说完,他用手指碰了碰我嘴唇,道,“说别的。”
衣袖飘动间带着股极熟悉的淡香。我偷着闻了几口,暗想,这无奇公子同他的情郎连熏香都用的一样。
我,“我不叫倪大野,我叫尹宝绪。”
无奇很自然地叫了声,“小宝。”
我,“啊?”
无奇问,“你身上可带了银两?”
若是旁的人这么问,断没有老实回答的份。却是无奇公子不像个招摇撞骗的主,我便如实道,“带了总有一两。”
无奇道,“请我吃鱼。”说完还露出一笑。
我掏掏耳朵,“……风好大,我好像听到了奇怪的声音。无奇公子,你的肚子在打呼?”
无奇,“我饿了。”
我,“唉唉唉,莫非你出门连个子儿都不带?逮着人就叫人请你吃鱼??”
无奇那厮居然摆出一副委屈的模样。我顿时崩溃——什么人呐这是!
请美人吃鱼不啻为一件美事,难就难在我还没回府交差。但人无奇公子一脸等待投喂的好兴致,又确实到了用晚膳的时候,这会儿若是不答应,又怕人觉着我小气。若向他如实坦白难处,又该怎么说?我若不回府,就要被我那变态的老丈人揍得屁股朝天杨花落尽子规声声啼?丢不起这人!
无奇还直勾勾瞧着我,一时叫我想起街角旮旯里乞食的猫儿,看得我尤其不自在,好似不给他投食便犯了天大的罪过。他见我左思右想,问,“不行?”
见他目中失望神色,我居然想都没想就自暴自弃道,“行行行!怎么都行!”
一时逞能,说完心中就哭了——去你大爷的老丈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