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生花香》眉晓晓

5、第 5 章

　　六月，无休止的小雨，绿叶白花的栀子倔强的绽放。那淡雅的芬芳直吞吐到了盛夏的七月。

　　就在这段时日里，白敏仁原本红润的脸庞日渐消瘦，清俊的面孔上眼窝深陷，皙长的手指骨节突出。本是温和的他倔强的回绝了赵王请来的一干名医。跟随医仙多年，白敏仁早已懂得今时今日自己能做的是什么。

　　半月后。

　　床榻前，纱帘垂坠，白敏仁自纱帘中探出瘦骨嶙峋的手掌，交握床前一男子之手。

　　“敏恒，不是因为是你我才退让的，是不得不让。因为求不得，所以必须选择放弃。放弃会痛，但花开花谢，一切都非亘久，痛是，人世也是。”白敏仁波澜不兴的缓缓而语。

　　“敏恒，我要请求你的谅解，其实，从一开始我便知道林中拦马的是你，然而，我却选择了沉默……我妒嫉那个有着健康的体魄能为香楹遮拦困难的你。你的存在，明明我早就知道的，从最初，可是我却隐瞒了真相，这对你对香楹都是不公平的。”

　　“自懂事以来，我便知晓了自己无法更改的命运，所以一直以来我默默地行走在这人世，无欲无求，直到遇到了香楹，因为她，我开始眷恋这凡尘俗世，因为她，每日里我都在恳求上天多给我一点时间……即使是现在，现在这样，我依然还是要感谢上天让我没有与香楹擦肩而过只是路人。”

　　风乍起，吹拂进一室的栀子花瓣。纱帘飞舞，帘内是白敏仁隐忍内敛，深沉感伤却无望的爱。

　　* * * * * * * * * * * *

　　若干年前，宇文府里无有桃花。

　　春日阳光正灿的时候，一孱弱少年倒在宇文府门前，人世不醒。彼时，宇文老爷好心地将其留在府中调养。

　　少年不愿透漏自己的姓氏似有难言之隐，于是宇文老爷也便不再追问。而那时尚为孩童的宇文香楹总爱腻在这名少年的身侧，如影相随。

　　若干时日后，一位须发皆白的老人寻至宇文府邸，银须老者身上有股子藏不住的药草味道，而病弱少年身上亦有药香难掩。少年见到老人那一刹那，眼神中流露出疲惫之色。

　　“这次的放弃又是为了什么？”老者双目虎虎地盯着少年，少年在这双眼睛的注视下俊美的头颅一垂再垂。

　　终于，少年抬起头来，“我不想活的这样辛苦，我，再也撑下去了。”

　　老者喟然长叹，“如若你真的对这人世全无眷恋，我也就由得你了，可，你不是啊！你这番跑出寒云岛为的不也就是想看看你的双亲你的兄弟吗。”

　　“医仙爷爷，我那不过是想自己临别之际莫要有遗憾，他们，并不是我可以眷恋这人世的理由。所以，请放弃我吧，我本就是无药可救的。”少年的眼中有抹狂执之色。

　　庭院之中，一老一少僵持而立。忽然，一物来势汹汹直直撞向少年，惊愕间少年倒地，转眼，满面绯红。

　　胖乎乎的宇文香楹此时还没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惊世骇俗之事，更是没有意识到自己刚刚强吻了某某人。

　　“大哥哥，不要放弃！世上的病都是可以治愈的。娘亲没过世的时候曾对我说，亲吻疗伤比药效更好，而且，这话都好准的，不信，你可以问我爹。”

　　少年错愕地看着小小的宇文香楹，忘记了起身，一任其趴在自己的身上，霸道地用小嘴儿吻着他的唇。

　　啄米般的亲吻过后，宇文香楹小母鸡似的抖抖手从少年身上爬起来，然后解下身上佩带的长命锁，挂到少年的颈上，“大哥哥，不要放弃，你会长命百岁的。”

　　少年闻言怔住，旋即璀然一笑，笑如花开，“好，不放弃。”

　　“大哥哥，你一笑好美啊，你要常常笑哦，真的好美。” 宇文香楹拍着胖嘟嘟的小手掌似是遇到了什么开心事。

　　少年羞赧的别过头，低低地道：“好，我会常笑。”

　　自始至终白须老者站在一旁未曾言语，他捻须沉默了半晌，稳稳而道：“那么，回寒云岛吧，已经在这里叨扰了许多时日。”

　　宇文香楹忽的便有些不舍“大哥哥，你要是走了，我想你的时候怎么办呢？”

　　不待少年开口，老者呵呵一笑：“小姑娘，这好办，你每次想起他的时候就种一棵花树，等到你们宇文家的府中满栽花树，一院芳香的时候，你的大哥哥就会来看你了。”

　　* * * * * * * * * * * *

　　窗外，云淡风清。

　　读着白敏仁的辞行信，宇文香楹泪眼婆娑。

　　“香楹，我答应你的我做到了：未曾放弃，一直在微笑。宇文府满院花开的时候我来看过你了，如今，我要去远方云游，相见无期。”

　　寥寥数语，不见辛酸。看着随信而附的长命锁，宇文香楹凄美且空灵地笑了。

　　栀子花将谢的时候，白敏仁成了宇文香楹心中沉甸甸的一处记忆，无计消除。

　　再进慈恩寺，宇文香楹双手将香平举至眉齐，泪意湿眼，当那青烟袅袅自香炉中升起时，已然哭成了泪人。

　　自慈恩寺上香回转，栀子花谢。

　　花谢的时候，仿佛还听得见栀子花开的声音，凝眸处似能望见白敏仁步履轻健地走在树下，夕阳中，温柔地笑转身。

　　转眼来年，桃花又开，宇文府的碧桃林依旧是开得艳如云霞。

　　醉人的花香中，赵敏恒悄立一树侧，默然不语，一身无暇的白色长袍随风轻舞，一树花色紫黑的墨桃愈加将其衬得仪容出尘。

　　空气中依是飘散着桃花的清香，而那一瞬间，时间仿如静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