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归》沉闇

7、梦长君不知（下）

　　第七章梦长君不知（下）
　　可是，事实上，孤不孤单，也只有自己一个人知道，因为没有人可以诉说，也没有人会在乎。说出来反倒成了隔靴挠痒的苍白矫情，更何况，这么多年来，他早已经习惯了男人应当有的隐忍。耳边又响起了刚才舟舟清亮的童音，“据我观察，她还没有男朋友。”周诚笙低下头来，屋内光线充足，修长的睫毛却在他的鼻翼投下淡淡的阴影。他走到自己的卧室里，拧亮一盏床头灯，灯光氤氲，渐渐透出些暖意来，给他一向清冷的容颜也镀上一层温暖的容光。他躺在床上，伸出手来将床头的抽屉拉开，从里面摸出一个十分精致的小盒子来，他将那盒子打开，里面静静地放着一枚钻戒，并不是十分贵重，但却异常精致的钻戒，上面点缀着几颗相当可爱的粉钻。他伸出一只手来垫着自己的头，又将那钻戒拿到眼前细细观看，被打磨得十分精细的钻石在灯光之下越发流光溢彩。他从来都是内敛的人，就算以前与徐暮凝正是情浓的时候，几乎都没有在口头上表达出来过。他这样的人，不会哄女孩子开心，不会说什么甜言蜜语，再爱一个人都只是将她静静地放在心里，甚至连求婚都不例外，是不是因为这样，所以才有了她后来决绝地离开，甚至......周诚笙微微皱了皱眉，心底有一处地方瞬间抽痛了起来。他猛地合上那个小盒子，再也不看一眼，就将它扔进了床头的抽屉里，然后关上，按下床头灯，卧室里便又是一片寂静冷清。
　　夜风萧骚，从城市上空盘旋入高楼，在耳旁呼啸而过，心底最深处的那一块空落落的地方瞬间被风灌满，但马上却又马上变得更空。
　　孤单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曾经有一个人陪着自己但最终却又毫不留情地抽身离去。

　　徐暮凝回家的时候已经很晚了。她轻手轻脚地洗漱完毕就摸回自己的卧室里，窗外月光如银，像轻纱一般地洒下来，宛如一场最美好的梦境。徐暮凝只觉得自己浑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一般，坐在床上再也不愿意动。那个人啊，曾经贯穿了自己的整个青春，曾经以为他会是自己托付终身的人，曾经觉得他们两个人会就此携手共度一生......呵，当爱着的时候，有多少人以为那就是一辈子？别人会有争吵冷战，独独他们会是一辈子的甜蜜。可是，事实上，很多人都在高估自己的同时，让自己陷入万劫不复。徐暮凝终究还是躺了下来，却殊无睡意。她翻了个身，静静地看着窗前洒了一地的白月光，少年时代的许多个场景就像电影一般在自己脑海中一一闪现。
　　她认识周诚笙还是在她青春尚未开始的时候。彼时她和那个时候所有的孩子一样，课余时间诶大多数的补习班充满，不是练钢琴就是拉小提琴，不是上奥数班，就是学英语，好像从来没有过任何的不同。那个七月流火的季节，她跟着曾檬还有唐宋一起去少年宫，路过书法班的时候，却看到一个穿着白T恤的男孩子将砚台和笔墨放在桌子上，自己却趁着老师不注意从窗子翻了出来。她猛地撞上去，却被吓了一跳，那个男孩子听到她的叫声，下意识地回过头来，却让年幼的徐暮凝呼吸蓦地一滞。彼时年纪尚小，她还分不清楚什么叫“帅”什么叫“俊”，只觉得眼前这名少年好看得让人心惊，带着从水而来的清新和润泽，那双眼睛仿佛是用泪水一遍又一遍地洗过，深寂如同南方的夜。那男生淡淡地看了她一眼，又转过身，飞快地从她的视线当中离开了。他下楼的时候，风将他的T恤吹得鼓胀，仿佛一只张开翅膀的大鸟，从她眼前迅速地掠过。
　　彼时初见，她却不知道，在后来那样漫长的一段时光当中，自己的生命，自己的青春，自己的初恋，都和这个男孩子紧紧地缠绕在了一起。

　　遇见徐暮凝的时候，可能是周诚笙生命当中唯一一段叛逆的日子。那个时候的他，阴翳，非常不喜欢说话，更讨厌与人交往，做什么都做不进去，也听不进任何的劝诫，成绩当然不好。那个时候，他父亲去世已经有四年了，这四年的时间当中，他都维持着这样的一种状态，在学校不合群，不喜欢跟同学交往玩耍，总是一个人，因为本身就是长相俊美的男孩子，这样的阴翳反而给他添上了一种神秘和禁欲美，惹来许多情窦初开的女孩子的倾心，却也给他惹来更多的麻烦。因为不合群，自然就在同龄孩子当中落了单，他又是不喜欢说话的孩子，别人问他也不愿意开口，却让旁人觉得他傲慢，因此便有很多的孩子不喜欢他，总是捉弄他，他却像是不以为意一般，惹恼了总不过打一场架，老师碍于他爷爷的面子，不让他请家长，他自己没什么感觉，可那些孩子却总觉得不公平，于是更加常常去惹他......如此循环。这样的经历他从未对任何人开口，自从父亲死后，他好像就已经失去了说话的功能一般极少开口说话，自然不会对人辩解说明。母亲常年在国外，偶然间回来见到他这样子，心中有气，本来之前就和他爷爷奶奶有间隙，这下子更将所有的错全部迁怒到两个老年人身上。这个在商场上叱咤风云的女人，在面对自己的孩子时，却总是带着前所未有的无力感。周诚笙的性格容貌大多都继承了他的母亲，他母亲是个冰雪一样的冷美人，性子高傲，也不喜欢解释，于是母子俩在一起的时候，常常伴随着战争。
　　他遇见徐暮凝的时候，不过十三岁，他念书念得小，那个暑假在他中考过后，因为性格古怪的原因，他被母亲强行送到少年宫学毛笔字，说是为了磨他的性子。母亲说得有理有据，言之凿凿，让一向惯着他的奶奶也没了办法，加上他中考成绩实在太差，母亲性子又傲，不愿意求人办事，他也就被留下来再复习了一年。他父亲本是极有才华的人，在世时也曾经教过他写毛笔字，他的字本来就好，只是不喜欢显山露水，自然也就没有几个人知道，所以就算逃课不在少年宫里学习，一时半会儿也让人看不出破绽。
　　和大部分那个年纪的男孩子不同，他逃课过后，没有混迹于网吧和游戏厅，反而是一个人，要么在街上漫无目的地走着；要么就是坐一班公交车，从起点站坐到终点站，再从终点站坐回来，也有中途下的，下了之后依旧一个人漫无目的地走着；再要不然，他花几块钱，找一个电影院，一坐就是一天，或者买个面包去书店，找个偏僻的角落坐下，然后也是一天的时光......总之，无论他做什么，从来都是一个人。
　　和徐暮凝的第一次见面，并没有引来他的注意。那个时候的徐暮凝在他心中，就和这世间所有的人一样，得不到他的关心。真正让他记得徐暮凝的，还是后来初三开学时候的事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