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归》沉闇

48、深惜今年正月暖

　　第四十八章深惜今年正月暖
　　但到底是天性冷淡的人，即便是有惊讶，也不过是那么短短的一小点儿情绪，转眼便过了。惊讶过后，高絮又恢复了一向的淡然，她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一下周诚笙的办公室，里面干干净净的，和她想象中的一模一样，只是在他的电脑旁边放了一盆小小的仙人球。周诚笙一向喜欢养花养草养宠物，仙人球放在这里也没有什么出奇的，只是跟这个办公室未免有点儿不搭调。正这样想着，周诚笙办公室的门就被人轻轻敲了敲，然后还没有等到周诚笙说话，门就被人径自推开，人从门外面走了进来。
　　高絮只是抬眼看了一眼来人，便明白过来为什么周诚笙说她见过。当初她还在国内的时候，徐暮凝作为周诚笙的好朋友到家里来玩过。周诚笙性格和她如出一辙，甚至比她更加冷淡孤僻，一向没有什么朋友，当初带过来的不仅只有她，而且还有另外一个女孩子和一个男孩子，虽然印象不深，但是作为周诚笙极少带回家里的人来讲，已经很给她留下印象了。
　　高絮在看徐暮凝，徐暮凝也在看她。高絮之前她就已经见过了，只是当时身份不一样，那个时候她不过是周诚笙的好朋友，更何况还是小孩子，心里根本就没有什么概念，如今不一样了，她是周诚笙的母亲，而自己是周诚笙的女朋友，怎么可能还和当初保持一样的心情呢？来这里之前不免带了分忐忑，记忆中的高絮便是个大美人，冰山大美人，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时光仿佛在她身上停滞了一般，未见半点儿痕迹。依然是当初那副微带骄傲的神情，精致的下颔微微向上仰起，脖子修长纤细，在浅淡的日光当中勾勒出一个浅浅的弧度，侧面看上去倒和周诚笙有几分相似。这倒也符合她一贯的形象——精明强干，不容亲近。相较于自己母亲而言，高絮更加的强势，强势到很难让人想象她已经结婚生子，连孩子都要结婚了。徐暮凝有些不好意思，严格来讲，这算是周诚笙带她来见家长了，虽然周家老爷子老太太她已经见过无数次了，可是面对这个连周诚笙自己都还不太熟悉的长辈时，她心中还是有些不安。
　　徐暮凝朝高絮笑了笑，喊道，“阿姨好。”高絮朝她淡淡地点了点头，神情还是一如既往的，淡然中带着几分漠然，并没有说话。她的反应早就在徐暮凝的意料之中，周诚笙的这个母亲她也不是没有见过，更何况，与周诚笙相识这么多年，又怎么还会不明白他妈妈的性格？来的时候早就有了准备，这下也不觉有什么尴尬。徐暮凝甜甜地笑了笑，声音还是像往常那般糯糯的，不太像C市女孩子说话的声音，像一块糯米糍一般，听在耳里，熨帖在心里，“阿姨坐了一天的飞机肯定累了吧。”她偏过头看向周诚笙，“不如我们先去吃饭，顺便休息？”语气虽然是在征求周诚笙的意见，事实上已经将这些事情安排好了，高絮也不置可否，她的确累了，坐了那么久的飞机，到了C市又马不停蹄地赶过来，又不是铁打的，怎么会不累？周诚笙朝徐暮凝淡淡地笑了笑，见高絮也没有反驳，便从椅子上走过来，率先推开了办公室的门。
　　吃饭吃得很简单也很随意，是周诚笙和徐暮凝常去的一家妈妈菜菜馆，里面的老板和他们已经很熟了，加上现在离正儿八经吃饭的时间还要早一点儿，所以并没有等太久。菜都是正宗的C市菜，选的都是不太辣的，为了顾及到高絮的口味，她在国外这么多年，要是味道一下子太大的，肯定有些吃不消。菜式虽然简单，做得却都很用心，调料放得并不多，但是却很好吃，家常菜能够做到这样的味道，足见掌勺的人的功力。本来徐暮凝心中还要几分担心，她不知道自己点的这些菜究竟合不合高絮的口味，却又生怕她看出来自己行动当中的讨好，反倒起了反作用，还好，菜端上来之后，高絮夹了一筷子，淡淡的说了一句，“还是以前的味道。”语气虽然淡淡的，但其中却不乏感慨，听起来颇有些让人心酸。说起来她也是个让人心疼的人，少年丧母，青年丧夫，公公婆婆对她又不理解，儿子对她亦多有疏远，如今年过五十，却没有享受到她这个年纪应该享受到得东西，她虽然物质上面极为丰盛，可是于感情一道，却十分贫瘠。难怪会说出这样的话，语气当中又有着难得一见的感慨，若不是心中时刻惦念，恐怕说不出来吧。徐暮凝似有所感地轻轻低下头去，忽然觉得对面的高絮，似乎也不是那么疏远了。
　　饭吃到一半，徐暮凝起来去洗手间，桌子上面只留下母子俩，他们虽然是这个世界上最亲密的关系之一，然后两个人却没有这样的关系应该的有亲密，相反，有的只是仿佛应该是陌生人才有的疏远。母子俩都没有说话，周诚笙顿了顿，方才开口说道，“这一次回去给姥姥姥爷上香，我想带凝凝一起回去。”高絮自然明白他话里的意思，周诚笙做事情她一向放心，当初她离开C市远走英国，诚然是因为这里还有周诚笙的爷爷奶奶带他，另外一个方面也是因为周诚笙从小便十分自立，小小年纪已经十分能够照顾自己，她离开也放心。只是如今他说的是自己的婚姻大事，高絮难免要接口问道，“你决定了？”周诚笙点了点头，却没有说话，俊美的脸上似乎有一丝难色，高絮和他再不熟悉，也是他的母亲，看他那样子心下已经明白了几分，索性也不再和他多言，开门见山地问道，“这个女孩子，你爷爷奶奶不喜欢？”周诚笙摇了摇头，解释道，“不是不喜欢，但是他们不同意。”高絮皱了皱眉，有些不懂，既然不是不喜欢，那为什么又不同意？她抬起眼睛朝周诚笙看过去，对面的男子微不可查地叹了一口气，说道，“凝凝身体不好，孩子的事情上面有些艰难，所以爷爷他们便不同意。”
　　“你爷爷奶奶他们，思想传统，对子嗣这样的事情看重也很正常。”高絮顿了顿，又说道，“那你呢，你又是怎么想的？”周诚笙端起放在面前的小汤碗轻轻喝了一口，看似漫不经心，说出的话却十分郑重，“我自然是认真对她的，要不然，也不会让她和我一起回去上香了。”高絮点了点头，周诚笙既然做出这样的决定，定然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她没有再问，只是说道，“结婚是你们两个人的事情，以后要在一起生活也是你们两个人，旁人管不了。而我们这些做长辈的，最多也只能给你们一些意见，至于决定，还是要你自己来拿。”她顿了顿，又说道，“结婚总归是一辈子的事情，你一旦下了决定，就不要后悔。”她这样说，意思便是答应了。周诚笙早就猜到她会答应的，当初她和自己父亲结合，中间也受了很多的苦楚，将心比心，自然也不会为难徐暮凝。只听她又说道，“我看这女孩子，倒是个好姑娘，更何况，她和你认识这么久，人品如何你自己是再清楚不过的了，用不着他人多说，想必你爷爷奶奶也清楚。至于孩子什么的，你们都还年轻，身体不好么，多多调养几年就是了，现在没有孩子家庭很多，也不一定非得要孩子才行。就算以后你们真的想要，现在科技这么发达，也不是只有那一条路可走。这件事情上面，倒是你爷爷奶奶他们想窄了。”她语气淡淡的，像是一曲清歌般在安静的餐厅当中轻轻地流淌出来，“你的心思我清楚。只是你也知道，我也你爷爷奶奶一向不合，要是想要我去给你们说两句话，恐怕倒要让你失望了。不要说他们会不会给我插手你婚事的机会，就算会，我若真是去说了，恐怕还会起到反作用。”
　　周诚笙的心思被她看穿，脸上也没有丝毫的窘迫，他本来就没有打算瞒住她，也不认为自己的这点儿心思会瞒得住。周诚笙将手中的碗放下，淡淡说道，“不会的，我不会让你去说的。带她来见你，一来也是因为礼节所在，二来，也是希望，若是将来爷爷奶奶他们真的不同意，你也不要阻拦。”高絮的脸上漾出一个浅淡的笑容，只有这一刻，她才又回到母亲的身份，眼睛里流露出来的不再是往日的疏离，而是淡淡的慈爱。她看着周诚笙，缓缓说道，“这一点你倒不用担心，你做事情，我从来都是十分放心的，更何况是这婚姻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