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归》沉闇

38、爱日恩光蒙借贷（七）

　　第三十八章爱日恩光蒙借贷（七）
　　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周诚笙本来以为那件事情要不了多久就能够处理完，哪里知道对方硬是要拉着他一起，回来的时候自然就有些晚了。本来打算去医院接徐暮凝回家，打电话给她才知道，原来早已经回去了。
　　拉开门，就看见徐暮凝坐在沙发上，身子侧着，看着窗外在风中伸展着柔韧身子的绿枝，听到他开门的声音，转过头来对他说道，“你回来啦。”并没有像往常那样立刻迎上去，脸色更是少有的凝重。周诚笙心中蓦地一沉，隐隐生出些不好的预感，在他离开的这几个小时中，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他换了鞋子，走到她身前，不知道为什么，这一次他并没有像往常一般坐到她的身边，而是选择了一个几乎跟她成了对立方向的沙发坐下。徐暮凝像是没有发现一般，张了张口，却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周诚笙心中升起一种从来没有过的惶然，他不知道自己将要面对的究竟是什么，也不知道徐暮凝究竟想要告诉他什么。好看的眸中眼光一沉，他轻轻偏了偏头，对徐暮凝淡淡说道，“你是不是有什么话要跟我说？”声音轻柔，仿佛以往时候哄她睡觉时一般让人沉醉，可是此刻响在寂静的空间中显得格外寒凉。徐暮凝闭了闭眼，又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窗外日光跳跃过窗棂，朝屋里的两个人奔来，是不是因为那日光太淡了，所以她才感觉不到一丝的温暖？放在膝上的手紧了紧，紧到她自己都没有发现其实指甲早已经穿过皮肤，整只手掌被她抠得鲜血淋漓却还是不罢休，仿佛身体上的痛苦便能让她心理上的减轻一般。徐暮凝的声音轻如幽魂，不带一丝重量，连透过窗子照进来的日光也添上了一抹惨白的意味，“诚笙，我把孩子打掉了。”
　　心中有一块地方被她亲手推了下去，连摔得粉碎都不可能。因为她那样残忍，明明知道自己身后是万丈深渊，却还是伸出了手，摔得尸骨无存，根本就不可能拾起半分残骸。她是这样残忍的人，亲眼看着自己这些日子来一心一意地为他们的未来谋划，看着自己独自沉醉在对未来的憧憬里，看着自己盲目地相信，明天，明天一定就会是心里想的那个样子......她看着他布置他们的婚房，看着他大晚上挑灯夜读育儿经，看着他亲手为他们的孩子做床做玩具，看着他为她挑选婚纱，看着他忙着定日子忙着发请柬......她那么冷静地看着他，从来不曾参与过，只是因为，她从一开始就打定了主意，要让他的这个梦想夭折在现实的寒潭中。
　　而她，就是亲手将梦想溺死的刽子手。
　　阳光一如既往的雀跃着，可是这跟他又有什么关系？从她说出这句话的那一刻开始，他从此就永堕地狱，再也不见阳光。
　　过了许久，周诚笙才慢慢地找回了自己的声音，缓缓地开口，“你今天，不让我跟着你一起去医院，为的就是打胎？”他说得很慢很慢，几乎已经一字一顿了，不过是这样的几个字，却仿佛用尽了他全身的力气一般，他说完，便将身子斜斜地靠在了身后的沙发扶手上，低垂着眼睛看着脚下刚刚被拖干净的地板。他没有看她，因为他不知道自己应该用什么样的目光去看她，去看这个，他一生之中最爱的人，这个亲手将他的梦想溺死的人，这个杀死他孩子的凶手。
　　徐暮凝偏开了头，修长纤细又白皙的脖颈在淡淡的日光中勾勒出一道简约的美，她没有说话，既不承认也没有否认，寂静在曾经的两人之间是种难得的默契，如今却仿佛凌迟一般让人备受煎熬。又过了许久，周诚笙淡淡的声音从对面缓缓传了过来，“那，理由呢？”徐暮凝呼吸蓦地一滞，尚未来得及说话，周诚笙却已经自问自答地接下去了，“是因为害怕结婚吗，还是因为你没有做好当妈妈的准备？或者说，你不愿意将你自己交给我。”徐暮凝深深吸了一口气，她微仰着下巴，像是要将眼眶中的泪水倒流回去一般，不肯让自己的怯懦展现在他的面前。她没有直接回答周诚笙的问题，而是说道，“我们，都还年轻，现在要孩子，太早了......更何况，将来的事情谁也说不准......我们这样冒失地把孩子生下来，万一......万一中途又出了什么岔子，那岂不是......”她没有说完，因为已经说不下去了，哽咽让她难以成语。她侧着身子，所以没有看到，坐在她对面的那个人，俊美的脸上此刻是一片死寂。真的是死寂。刚刚听见她把孩子打掉的时候，他是悲痛到难以自已。那是他一直盼望着的，盼望着自己怀中能有一个小小的软软的婴孩儿，长着他的眉目，她的双唇，口齿不清地喊着自己“爸爸”。可是如今，再大的希望，都成了空想。人说希望越大失望越大。他抱了那么大的希望，将他这一生中全部的爱恋给予了一个女子，他以为他们两个在一起这么多年，他以为他在她尚且懵懂青涩的时候就将她安置到自己身边再也不放开，他以为他们可以在一起长长久久永不分离，可是哪里会想到，她却亲手将他的念想全部打碎，原因不过只是因为那可笑的、未知的“将来”。
　　他辛辛苦苦建立起来的一个水晶球的世界，他想让他的少女永远生活在这里面，他将外界的一切因素全部都考虑了进去，却独独没有想到，水晶球的世界中，有人因为它太过明净而产生了怀疑，亲手将它打碎。而那个人，就是他一直爱着的、恨不得融到骨血里面的那个人。
　　“就是这样的原因？”周诚笙的声音一如既往的轻，可是却不再像往常那般清透，而是轻飘飘的，不带一丝实质，“就因为这样的原因，你情愿放弃我们的孩子。”他怅然一笑，又重新低下头来看着她尚且青稚的容颜，“徐暮凝，你怎么忍心？”
　　他的手撑着沙发扶手，从上面站了起来，仿佛是不想再看她一般，转过身一边朝卧室走去一边说道，“你既然这样害怕，”他轻轻闭眼，仿佛有泪在即，“我也不勉强。”声音中竟还带了一丝往日的漫不经心，却仿佛有千钧重量朝徐暮凝兜头盖脸地狠狠砸去，“我们分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