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菩提相思豆》假冒的水晶瓶

4、第 4 章

　　“红云，莫再提前尘往事了，”老君连忙岔开话题。
　　他捻了个诀，红云的眼面前出现了个矮桌，上面摆着个小巧的红泥炭炉，炉内燃烧的木炭噼里啪啦在响，炉上的瓦解里腾腾冒着热香气，里面满当当的极品食材。

　　去得慢咽了口唾沫。

　　红云从善如流地变出四只鎏金琉璃碗，招呼两个小鬼一起享用。
　　来得快将船桨收回扁舟中，又接过去得慢手中的灯笼，去得慢怔了怔，来得快已将手柄插在乌棚上，拉着去得慢静静坐在红云的身旁。

　　老君殷勤地布菜，唯独这“偷天日”，一直抱在怀里，呷了两口酒，吧嗒了几下嘴皮，沉吟道：“200百年前，西王母诞下第八个女儿，可怜那小么仙一出娘胎便带着心疾，王母不惜唤醒沉睡已久的神农上神为她的宝贝女儿医治，神农掐指一算，那小么仙命格奇特，五行缺四：木、水、火、土，便砍了斩妖台旁的娑罗树，用其根为小么仙做了个七窍玲珑的木头心，幸而保住了她的以保命。王母大喜，邀宴众仙。开席不久，赤脚大仙已喝得八分迷糊，他想趁着酒意，巴结下王母，也可避开溜须拍马之嫌。谁曾想刚道上几句吉祥话，一个趔趄滑到，滚翻了酒架子。可惜那坛子‘偷天日’搁在最上头，全洒入瑶池，便宜了池内的花草鱼虾。”

　　两个小鬼吃得甚欢快。

　　他絮絮叨叨又说了很多，将这500年来的陈芝麻烂谷子的一箩筐破事都倒给了红云。

　　一张倦容隐于袅袅热气中的红云，终于打出了那憋了久久的哈欠。嘴未阖上，又觉得有失体统，便讪讪地夹了一筷子的鸡枞给老君，当作赔罪。

　　老君神色窘然，没再说什么。两个神仙两个鬼一股脑地使劲吃了起来。
　　半日，大家都吃得七八分饱，老君方又挤出来一句：“不说话，我憋得难受。要不，我唱首歌给大家助助兴吧。”

　　两个小鬼拍手称赞。

　　红云扶额，哎，这九天九幽谁人不知，太上老君是个话唠。
　　随他去吧，只要他不要再让她跳个舞啥的。

　　老君又捻了个诀，持起修复的古琴，打着甂炉，唱起歌：“寒霜涩涩洒扁舟，自弹古琴声不归。万水千山皆寂寞，唯独清风送明辉。”
　　凉风习习，一叶扁舟上却好不热闹。

　　历经情劫的红云总算惨个透彻。
　　作神仙就是这么回事，活了万把亿年，每夜唯有皓月烈酒相伴。四海漂流，万水千山皆惆怅，
　　她心亦有戚戚然，跟着老君哼哼叽叽起来：“三江分注界平沙，何处云山是我家。”

　　老君嘤嘤哭泣道：“想来，神仙甚是寂寞！前些日子，我收了个徒弟，她冰雪聪明，博学多才，倒有几分你初来天界的神韵。可惜，自从那个诛仙狂魔出现，她便失了踪迹。我暂替天帝掌管天庭，整顿朝纲，无瑕顾及她……”
　　他放下古琴，老泪纵横地握住红云的手，诚恳求道：“……此番你去人间闯荡，定要帮我将她寻回。”

　　红云干干一笑，无瑕找自己的徒弟，倒有瑕找她喝酒，这其中必有蹊跷。

　　老君谄媚地从砂锅中夹出一根细嫩的芦笋放在她的琉璃碗中。

　　红云反手推开，恹恹道：“若是寂寞，就自个儿去渡个桃花劫，莫要误人子弟，诲人不倦，落得个失功败德的骂名！”

　　桃花劫！
　　老君一抽抽，又将琉璃碗推近了她几分，语重心长道：“这徒弟可比桃花有趣多了，一来，活时，可解闷。二来，死后，可立碑。你也该盘算收个把徒弟耍耍了。倘若哪天，你香消玉殒后，徒儿们亦可满怀着对你大无畏的崇拜之情，将你的光辉事迹著书立作，流芳百世，供后神瞻仰。”

　　红云没搭话，只是不紧不慢地将碗里的芦笋仔细吃完，低眉问道：“我为何要帮你？”

　　“你一定会帮我！”他说得轻飘飘，却底气十足。

　　红云挑眉一笑，道：“愿闻其详。”

　　老君不慌不忙地从袍袖内掏出一精致木匣，神秘兮兮地递给红云，遂又指着锦盒，耳语道：“我那徒弟，这些年在天庭也没学会什么仙术，唯一留给你的线索只有这些。”

　　红云打开木匣，那椟内装有一把柳叶刀。
　　她惊得心跳漏拍，面上却神色平淡，问道：“我帮你，可有什么好处？”

　　老君眉头一蹙，谨慎道：“你如今法力全失，此去你真生所在的昆仑山红云寺，又路途坎坷，充满荆棘。我将我的鸿蒙紫气借于你，危险时，可作为保你周全的仙障。平日里，亦可作为代步工具。，你意下如何？”

　　红云略点螓首，阖上木匣子，伸出空着的素手，掌心朝上，五指晃动。

　　看来，这老君已然将红云的性子拿捏得十分十的准，他小心翼翼地将玉蝶奉上。
　　红云一手木匣，一手玉碟，那玉蝶的温润从红云的掌心蔓延至浑身，她掂了掂，堪堪顺手。

　　老君双眼满含依依不舍的泪花，又一次慎重地握住她拿着玉蝶的手，俨然道：“你可要善待它。”

　　红云抽回自己的手，慢慢悠悠地将木匣与玉蝶一同揣入怀中，抬眼浅笑道：“呶，先小人，后君子，我可不保准一定能找到的。”

　　老君摆了摆拂尘，笑颜逐开，道：“那是自然，尽心便好。”

　　说话间，这叶扁舟在晃晃悠悠中勉勉强强地靠了岸。
　　“我也告辞了。”上岸后，老君像是怕极了红云会反悔，将葫芦还给了她，一溜烟地跑了。

　　红云也挥挥袍袂，挪步要走，却被去得慢叫住：“红云上仙，冥界已修葺完毕，不知上仙何时离开？”

　　他的这番话，全然没有吞吞吐吐，惺惺作态，这逐客令诚然直接了些。
　　红云听之心中炸毛，却只是伸了个懒腰，笑道：“依我看，这里还是可以再完善完善的。”

　　悚然，一旁的矮石里“噌”地窜出个金刚脸来，连连摆手道：“此事无需上仙考量，上仙只管去办佛陀交代的正事要紧。”

　　两小鬼退了几步，腾出地儿给如土行孙般出现的冥王。

　　红云老神在在地吃了几口酒，方睨向巴巴焦急的冥王，淡淡一笑，道：“矮油，正事不急，需知我们这些作神仙的唯一好处便是有大把的时间可以蹉跎。”

　　冥王的脸一阵彩虹色，赤橙黄绿青蓝紫挨个在他脸上泛着。他额头冒着冷汗，抖抖索索道：“我们冥界再不济，万千鬼差中，总有几个是有才能的。上仙大可将时间蹉跎在别处。”

　　红云见冥王眉宇间皆显一时半刻都不愿与她相处的神态，思忖留是留不得了，但也不能太逞他的意。
　　她狡黠地笑道：“也罢，也罢，待我告求两件宝贝便走。”
　　冥王惴惴将她望着，问道：“甚么宝贝？”
　　她努努嘴，指向来得快和去得慢。

　　“使不得，使不得。”冥王又是连连摆手。

　　“为什么？”红云横着眼，冷看着冥王。

　　冥王忐忑道：“他们生前犯了事，被判了永世不得超生。”

　　红云上前一步，揪住冥王的腰带，狠道：“当年孙猴子大闹天宫，也只被拘了百余载，他们两个小鬼能有多大的能耐，犯多滔天的罪？”

　　冥王哈着腰，摊开双手讨饶，期期艾艾道：“来得快、去得慢皆是冥界的鬼名。可上仙不知，这来得快生前是春秋战国时的白起，去得慢是其副将，名为公孙落。两人一生杀戮无数，长平之战中更是天理不容地坑杀了40万降卒。”

　　她将目光流转到两个小鬼的身上，去得慢鼻子里直哼哼，手掐得生紫，像是极力隐忍着什么。而来得快也没有吱应，只是眼神交汇时，那样宁静又深远地盯着她。如此副风轻云淡的面容，真看不出前世竟然是赫赫有名的杀神白起。

　　这段历史红云略有所闻，百年后的项羽，同样坑杀30万秦军降卒，为什么人们把白起当作杀人魔，而对项羽抱以同情呢？难道仅仅因为他比白起痴情？
　　那时的她为求证四圣谛在那烂陀学习。私下里和师弟烛龙曾讨论过这个话题，师弟一句话犹如当头一棒，使她清明了许多。
　　烛龙道：当今世界儒释道当家，而白起和公孙落偏偏倡导废黜百家，独尊法家。有道是众怒难犯，于是乎法家的刚毅果决，大公清廉在世人面前便成了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红云以为对于这两个异教徒的惩罚，有待商榷。自不能明讲，便笑眯眯地捋了捋被她捏皱了的腰带，十分和善道：“你既登王位，这幽冥界，最大不过你了，判官判的，你再改过来便了。”

　　“这……这……”冥王支支吾吾，一脸为难。红云一甩腰带，一顿色厉内荏地抢白，吓得冥王不得不服软，遂发了来得快和去得慢的通关文书。

　　红云悦悦地揣着文书，牵着俩小鬼，一路走，一路道：“汝等今有缘，我亦喜悦。既拜入我门下，日后定授于天罡地煞之数，长生不老之道。”

　　冥王无比唏嘘，含泪挥袖，道：“了事，了事。红云上仙，我们山高水远，就此别过。”

　　直到他们的身影淹没在浩瀚黑暗中，刚才怏怏的冥王，雀跃地拉着鬼卒们转圈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