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第六章 海燕大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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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在真央的日子里，要选择一天来忘记，那么千夜会选择这一天。
是一个雨天，整个静灵庭都被看不透的灰沉的天空笼罩，细雨一直飘个不停，打湿眉发。
千夜从真央出来时，拨弄着前额的刘海，她讨厌雨天，尤其是这种细雨绵绵的雨天。总有一种伸展不开筋骨的不快。
这种坏天气，十三番队大概没有什么事情好忙，露琪亚会回家比较早。
倒是阴冷的雨天里，浮竹队长的咳嗽会更严重。
千夜看看天色还早，决定现在回去朽木大宅，做一份杏仁百合粥给浮竹队长送去。
一番忙碌下来，暗红鱼纹的食盒里装着的，自然是千夜的杰作。
虽然煮粥是没什么问题，但回头看看乱七八糟的厨房，千夜还是十分抱歉地对大厨子一笑，“有劳你了。”
朽木家的大厨早已习惯这样的状况，几个月前的一个雨天，这位千夜小姐突发奇想要做粥， 结果本应是白色的粥煮成黑糊糊一团，厨房里四处都是灰，铲子歪在汤锅里，勺子早已滚落在地上。一溜灰褐色的发垂在胸前，千夜小姐竟然把自己的一小截头发也煮进去了。
她站在那里举起手里的碗，笑眯眯地对厨子说，“最近几日我风寒甚重，不是很能分辨味道。请您代劳一下，如果没有问题的话我就给浮竹队长送过去了。”
联想起浮竹队长弱不禁风的身影，厨子大人老老实实尝一口立刻吐出来。
千夜只微微皱了下眉，随即苦笑着摸摸鼻子，“果然不能一直那么好运啊，看来我要多借用你的厨房一些时候了。”
经过厨师大叔几个月的悉心教导，千夜已经勉强能够煮出正常的粥，虽然算不上美味，但每次送去给浮竹队长的时候，他都很开心。
千夜偶尔也会陪着喝上半碗，这样的时刻总让她想起家。比曾经养父母还健在的时候还要多一点，是有多久没有过那种归属的感觉。
雨水从屋檐上滑下来。
千夜伸手接住，身后就是露琪亚的房间，还是跟她说一声，让她不用等自己回来吃饭。
敲过门以后，静悄悄的一片没有人应门，再屈指瞧几下，仍然没有人。
千夜推开露琪亚的房门，空荡荡的房间，露琪亚不在里面。
竟然是还没有从番队回来吗？
还好今天的粥煮得多，干脆三个人都在十三番队吃一点好了。想着要去见浮竹队长，因为天气而沉闷的心情稍稍好转，住在朽木大宅的这些日子，该吃的该用的千夜从不手软，对于每天戴着价值十栋房子的牵星嵌在静灵庭晃来晃去的朽木大人而言，这些用度不算什么。
其实说来，也是她应得的吧。
朽木大人让自己搬到朽木宅来做，从不在自己和露琪亚相处的时候出现，也不过多约束礼数。大概是因为想让自己多陪陪露琪亚。
看穿朽木大人的用途，千夜自然不会亏待自己，穿上月初做好的振袖，拉拉扯扯宽大的袖口，千夜满意地在镜子前转了一转。
粉色正好像花朵一样，配上白色的小朵蝴蝶，十分可爱。
如果把那张带着一丝无赖气的脸稍稍矫正就好了。
到十三番队的队舍也算熟门熟路，有见过千夜的队员跟她打招呼，但一个个神色都不是很轻松。
千夜嗅到一丝不寻常的紧张气息。
拉住引她到队长室的队员，问，“今天队里有什么事情发生吗？大家看起来好像都不怎么有士气啊。”
队员紧张起来，结结巴巴的，“没有什么事情发生。”额上的汗珠止不住往下掉，明明就是有事。
“那么是要我去问浮竹队长吗，告诉我浮竹队长在哪儿总可以吧？”千夜起身作势要出去找人。
队员拉住千夜，脸涨得有点红，“真的没什么事发生，听说……只是听说……”他凑到千夜耳边，压低声音说，“今天派出的侦查队全军覆没，好像是有什么特别厉害的虚，队长大人带着副队长去追击那只虚，因为劝不住，朽木……朽木也跟着去了。还不知道那位大人知道了，会不会怎么样，要是出了什么事……”队员惊慌的神色已经说明一切，现在三人的处境都很危急。
“没有人去增援吗？”
“队长大人的吩咐，让其他人不能轻举妄动，而且，千夜小姐应该知道的，队长大人很强……如果是队长都无法对付的，别的队员更加不可能……”
他的话还没说完，千夜就已经冲出门去，队员愣在当场半晌，这才反应过来，那位千夜小姐现在好像也住在朽木家，完了，要是真的出什么事情，朽木家那位大人……
他要哭了。
千夜一面寻着空气里残余的灵压追逐，一面四处观察是不是有被袭击的死神。
因为下雨的关系，灵压的反应非常微弱，似乎被雨水洗刷掉了。
千夜低声咒骂着“该死”，闭上眼睛更加集中地捕捉灵压。忽然睁开一双亮得让人不敢逼视的眼，直直朝树林西面冲去。
雨水飞溅，越朝西行打斗声越激烈，千夜心中的不安越加强烈。空气里已经有淡淡的腥气，到一处开阔地，树枝整齐的切口显示出刚刚有人在此处打斗。
血迹被雨水淡开，沾染在遍地丛生的杂草上面。
千夜走过去用手沾一点，是两个人的血，而其中可以肯定的一个人。
是浮竹队长。
她脚下忽然一软，勉强支撑住身体。只觉得眼前一团青一团红地冒着光斑，半晌才缓过来。
扬起头来双手紧握成拳，眼中顿时充起血丝，只觉得身体里有一股毁天灭地的力量挣扎着要冲出来，要将那个让浮竹队长流血的人毁灭。
雨还在淅淅沥沥的下。
远远的看到一幅队长羽织，上面写着大大的十三，她疾跑几步，却又停住脚步不能再动。
不过几步开外，一个略微虚弱的声音，虚弱但尽量保持着清晰。
他说，“队长，谢谢你，让我战斗到现在。”
极低的女声是露琪亚，“海燕大人，莫非您是有意……”
他的声音已经喑哑，生存的可能微乎其微，他说，“朽木，因为我的任性而让你受苦了。谢谢你，多亏你，我的心才留了下来。”
千夜极其小心极其轻微地移动到浮竹队长身边，惊怔得两眼圆瞪，雨水冲刷之下，露琪亚灰败的眼中含着的是恐惧，是悔意，是感激。
露琪亚手上的刀，笔直穿透海燕的身体，刀刃上的血是杀戮的见证。
被血染透的手终于还是垂下去，露琪亚闭上眼，泪水无声滚落。
千夜伸伸手想走过去，另一只手却被紧紧握住，握得那样紧，她却一丝也察觉不到痛。
水珠打在千夜脸上，顺着脸颊流进嘴里，咸涩伴随着腥味，她抬头，看见浮竹队长同样灰败铁青的脸，他嘴边带着的血，脸上流过的不知是雨水还是泪水。
露琪亚紧紧闭着眼，支撑着海燕的身体不能移动。
浮竹队长伫立在千夜面前，也是一动不动。
千夜忽然觉得，自己不应该追过来，因为她改变不了任何事。现在更是有一种手足无措的感觉，她想伸手抱住眼前的人，可是他好像一尊雕塑，她害怕自己伸出手去便会触碎了他。
直到雨水溢满池塘，直到暮色四合，直到再也听不到任何声音。
露琪亚支撑不住，和海燕的尸体倒在一处。
浮竹忽然半跪下来，千夜迅速扶住他，白发与黑发纠缠在一起，千夜欲言又止，颤抖着伸出手，将浮竹的头抱进自己怀中。
她什么都不说，因为知道此刻语言也是无用。
她什么都不能做，除了给他这唯一的一点温暖。
她实在是太弱小，没有办法保护自己想要保护的一切，眼睁睁看着露琪亚在自己面前受到伤害，如果她能够稍微早一点分辨出他们所在的方位，说不定她可以代替露琪亚刺那一剑。
浮竹是海燕的队长。
露琪亚是海燕的队员。
唯独自己在此间不属于任何人，与任何人都没有瓜葛，她可以毫无顾忌地将伤害降到最低，哪怕最后将会受到惩罚，那都不重要。
总好过现在。
千夜的手抚在浮竹背上，一动不动，她以为会这样天长地久没有尽头。
浮竹队长却忽然惊觉什么，看着千夜的眼神里，不仅是惊怔，不仅是严肃，还有一些恐惧和荒唐。
“你送露琪亚回去，海燕交给我。”
浮竹挣扎着站起，跌跌撞撞走出几步，才勉强稳住身形。
方才满溢怀中的药香此刻迅速脱离，顿时寒意都冲向她怀里。
千夜站起身，对着浮竹队长的背影，几次张口，几次说不出话，最后终于憋出一句话来。
“你还逞强什么，露琪亚和海燕我会平安送回十三番队，你只负责把你自己安然无恙地送回去就可以。”
他背对千夜，说出的话里充满苦涩，“我是眼睁睁看着他去死的，千夜，你不懂。”
浮竹队长终于还是捞起海燕的身体，哪怕步履虚浮，哪怕跌跌撞撞，哪怕随时都有倒下的可能，仍然坚持着将海燕带回十三番队。
千夜背着露琪亚，跟在浮竹队长身后，幽幽的一双眼，随着他羽织上大大的“十三”二字，摇曳。
四番队的人在朽木大宅不停穿行。
千夜坐在露琪亚门外，看着治疗队的人在自己面前移动，双眼失了焦距一般。
朽木白哉一直在屋里看着露琪亚，并没有注意到失魂落魄在门外一直守着的千夜。
她送露琪亚回来的时候，朽木白哉被惊得将手中笔重重一顿，写好的公文全部弄脏。片刻之后恢复镇定，立刻让四番队派来治疗队。
然后就站在一旁守着。
一名队员从身边穿过时不小心踢到千夜的腿，立刻低下头去惶恐地道歉。
她仍然不动，那名队员越发慌乱。
朽木白哉摆手示意他可以走了，队长羽织就在千夜面前，她依然是什么都没看到的样子。
朽木白哉望着院中的树，冷冷说，“你没有资格，做这样的表情给任何人看。”昨天夜里发生的事情他已经全然了解，他的眼定定地看着树梢，“如果真的觉得闷，就去十三番队看看，露琪亚还有我这个大哥。”
千夜恍恍惚惚的，忽然笑起来，笑得眼泪都落下来。目睹海燕死去，目睹露琪亚垮掉，目睹浮竹队长跪下的时候，她没有眼泪。却因为朽木白哉的话，憋在心里的眼泪终于流出。
朽木白哉什么都没看到一般，返回露琪亚床前，跪坐下来，亲力亲为地照顾她。
片刻以后，门口的垫子上已是空空如也，朽木白哉冷冰冰的脸稍微柔和一些，仔细地替露琪亚拭去脸上的汗。
千夜是从十三番队的墙头翻进去的，没有被任何人发现。
熟门熟路地钻进浮竹队长的房间，她静静端坐着，看着床上躺着的那人。
苍白的一张脸，他一向消瘦，脸陷在枕头里，就更瘦了。千夜忍不住摸摸他尖削的下巴，好像被硌痛了一般迅速收手。
床边的水早已凉了，千夜去换一壶热的来放好，又一动不动地坐着看他。
手指忍不住勾起他的白发把玩，颜色虽然不同，触感却是和想象中一样柔滑。
千夜摘下自己头上的红色头绳，放在浮竹枕头边上，垂目看着他，只是看着他。
趁着他睡着的时候，她可以就这样肆无忌惮地看着，没有任何人来打扰。因为露琪亚的事情而满心灰冷的千夜，现在体会到一丝暖意。
她的手贴上浮竹的脸，他略略发烫的脸在她微凉的掌心里得到一丝丝舒缓，眉头稍微松开，侧转头往她手心靠近一些。
她勾着娇小的身体，轻轻悄悄地，低下头去。
于是温软的唇略微颤抖地，触碰到浮竹的额头。
只当一切都只是不经意，将将擦过，她便迅速起身，爬上窗口像猫一样迅速地消失。
房间门忽然被推开，露出一只极其小心的眼，短发的女孩缩回头去，对外面邋遢的同伴说， “哪里有人，你看错了啦，怎么会有人钻进队长房间而我不知道。”
“也是，怎么会有人钻进队长房间连我都不知道。”
“哎，是我比较关心队长好不好。”
“是我先有疑问的！”
黑色的双眼睁开，清明的眸色根本不像睡着过，看向窗台上格外干净的一块。
他叹出一口气，心中的荒唐之感依然不减，想将脸埋进枕头，一缕清香钻进鼻子里。
鲜红的头绳安安静静躺在他枕上，离他近得不行的地方。
作者有话说第6章 第六章 海燕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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