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甩头一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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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爷虽然走了，但他带来的麻烦远远没有结束。
是的，我说的就是那个武打控胡柜员。他在介绍人面前用了一打的形容词夸我，什么英姿飒爽落落大方，什么嫉恶如仇热心助人。“怎么听都象在夸古装片里的侠女，”介绍人孙姐笑眯眯地说，“看来小胡很喜欢你。”
当我傻呢？他喜欢的分明是我大爷！
不仅如此，他利用银行就开在我们学校门口的便利条件，八小时监控我行踪。但凡我前脚迈出校门，后脚他就冲出来打招呼，“小李下班了？我请你吃饭？”
而我们学校有两点尤为可恨：第一不像别的学校有后门，我想从别处出去都不行；第二围墙特高，翻墙想都不要想。
唉，要是我当年在树上多趴会儿，早一拳把你扁到太平洋去了，我悲愤莫名。
幸好，今天就正式放暑假了。
“你查一查，不回家的那几个女生是不是已经搬到A6宿舍楼了。男生那里归我负责。还有A6五层那道门，一定拿大链子锁上！有些学生特不象话，直接从那道门窜寝！从男生楼跑到女生楼！”
倒过来跑的也不少，王哥你OUT很久了。我在心里默默吐槽。
“李珮，还有个事……嗳，叫唤啥呢？”
前面几个女生疯了似的尖叫。也不知道她们怎么回事，行李都不要了，像受惊的猫一样跳进水池子。
别说，动作倒挺敏捷的，不亏是体校的学生。
我定睛一看，原来是辆破旧的捷达闯杆冲进了校园。王哥怒了，“这谁啊，玩七十迈啊！”
“别骂了，快闪开！”我揪着他同跳水池子。
毫不夸张地说，我俩动作再慢一点就得被撞成肉泥：捷达车简直是擦着王哥的裤子开过去的！
“报警！”王哥边倒鞋里的水边跑，“我去拦车，撞到学生就坏了。”
谁知他话音刚落。两辆警车嗷嗷跟着冲了进来，速度也不比捷达慢多少。后一辆在岔路口直接拐弯，看样想来个包抄。
这是上演警匪片呢？我俩目瞪口呆。
“哈哈哈哈！”王哥忽然仰头大笑，“咱学校没有后门，那孙子死定了！”
那孙子没死，他弃车跑了。
虽然我们学校不算大，但教学楼运动馆图书宿舍楼食堂等等一应俱全。这人可能是属兔子的，跑得恁快，天知道搁哪藏着呢。据我估计，人手不足的警方这回算是白追了。
王哥让我到校门口站着稳定群众情绪。原则是只出不进，坚决不让爱围观的大爷大妈们溜进来。
“知道了。”我心不在焉。
王哥放低了音量说，“要真有什么情况，别冲动，先眯着！你敢把你包里那瑞士军刀扥出来玩见义勇为，我就扣你工资！”
我头如捣蒜地点。冤死了，谁叫食堂水果从来都不洗，水池子边又一堆人挤着。我自备把水果刀削皮嘛。
“李姐，”刚走到门口，碰到一体育新闻系的男生哭诉，“我放公共间的衣服又丢了，差点光身子回家。”
“早告诉你们别在公共间晾晒衣服。另外，不许叫姐，叫老师。”我不搭理他。
那男生嬉皮笑脸地，“您这么年轻，叫姐才对嘛。李老师，到底咱学校出什么事了？凶杀还是自焚啊？咋这么多警察呢？”
“你走不走？”
“走走走！老师您别生气。生气的女人容易老。哎？兄弟你走路看着点啊！”这小子被人狠撞了下，不乐意了。
撞人的穿件蓝色衣服，只顾着闷头赶路。
忽然，一对儿圆锥形的东西落在了我眼里。它们大概四寸长，末端穿了铁环，用条不起眼的灰白色绳子挂在那人的颈间。看上去，是条非主流的项链。
它的主人很敏锐，见我注意，马上把东西收进T恤。
“别再戴了，”我嘱咐他，“学校规定不许佩戴任何首饰的。”
“嘿，”新闻系的男生突然去抓那人的肩膀，“你这衣服哪来的？老师！这孙子就是偷我衣服的贼！”
“胡扯。”那人出声了，肩膀轻晃，新闻系男生就扑了个空。
我却注意到了那人垂在身侧的左手。这只手，手形修长，骨节粗大。腕处居然有层环状的厚茧。很象是经年累月被什么东西箍的。
“你是哪个系的？这件衣服到底是不是你的？”我问。
那人冷冷道，“你管得着么？”转身向校门口走去。
“我去，也太嚣张了吧！”新闻系的孩子怒了，“你有种别跑，我打110了啊！”
那人猛地回头。他的眼神凌厉而充满杀意！是的，我想我没有看错！那人象头嗜血的狼一样盯紧我们，似乎马上就会亮出獠牙扑过来！
“……你，”新闻系男生明显怕了，“光天化日的，你……你想怎么样？”
那人的左手握拳，右手藏在腰间。我知道他手心里的是什么，就是挂在脖子上的双头绳镖！
我知道这个，是因为爷爷有个朋友姓孟，解放前是在天桥卖艺的。他最擅长使绳镖。有回喝高了和我爷打赌，在灯罩上斜放了枚一角钱的硬币。十米外钱落镖收，灯罩分毫不损。
别看那东西轻轻巧巧的，穿人咽喉或者眼睛就跟玩似的！
我挡住新闻系的孩子，平静地和那人对视。
我的意思很明显：俺俩就是普通老百姓，是酱油中的酱油，浮云中的浮云。甭管您是成龙、超人还是奥特曼，别和我们一般见识，行么？
说实话，我虽然装得淡定，心跳都塌么有两百了。可是，我又有什么能力和真正的高手叫板？小水果刀？或者用高跟鞋磕死他？
原谅我，我跟自己的正义感检讨：我也知道很丢人，但是，我真的很害怕。
“李珮，”一张笑脸从那人背后闪出来，“你下班没有？看，”他指指身后的小□□，“你不是想练车么？我特地找同事借的，完事了正好吃饭去。”
那人的目光一亮。
“胡正言，快跑！”我顾不得多想，用最快的速度冲上去拉胡柜员。这货明显误会了我的意图。他愣了愣，张开双臂道，“跑？你慢点啊，小心。”
是你自己要小心啊大哥！
只见那人步履微错，手指直取胡柜员的双眼。胡柜员一普通上班族，哪里练过什么铁板桥，大叫一声，以超级难看的姿势仰面跌倒。
那人刚夺过钥匙。没想到胡柜员动作挺快，半坐起来反手拽住了他的腿，“你谁啊你，怎么抢我的车？”
考，你舍命不舍财啊！我急了，喊，“给他给他！”
“不给！”胡柜员英勇不屈地说完，然后……被踹翻了……
“杀人啦！！！！！杀人啦！！！！！”新闻系男生转身就跑。
那人变了脸色，手腕一抖，有条亮线从掌中激弹而出。
我抢到胡柜员身边，给了挣扎起身的武打控狠狠一脚，正踢到他腰眼上。
“妈啊！”胡柜员倒地痛叫。
亮线倏地回到那人之手，双头镖嗡嗡打着转儿。他似乎有些意外它竟然会落空，一抬眼，目光如同刀子扎在我身上。
这下可真坏了！
我推了把胡正言，“快跑啊！”话音刚落，右手腕上竟被什么东西扯住。我用力一拽，手被勒得生痛。这绳子又细又韧，难道是高科技纳米新材料？
那人臂膀微扬，我已身不由已地扑倒在地。
胡正言惊恐地扑过来，可连我的小腿都没碰到，自己就摔了个跟头。“李珮！”他狼狈极了，不知被汗还是泪糊了一脸。
可我真没空感动。要是你像拍武打片似的被人在水泥地上拖了四五米远有什么感觉？
用拖的啊童鞋，痛得只想哭有木有！
那人押着我向胡柜员借的□□走去。说了两个字，“开车。”
我哪敢反抗。但手抖得厉害，车钥匙插了三四遍都没成功。
忽听他淡淡道，“在你男友招子上开个洞如何，你说左边好还是右边好？”
我咬了咬牙，顺利地打开车门，启动引擎。
“走福祉路，遇第二个红灯大回。”他坐副驾驶的位子，双头绳镖在指尖闪着寒光，“别耍花样，我知道你家里也是挂子行的。”那人笑了笑，“不然能认出我的镖？”
我冷着脸，既不承认也不否认
“祖上是哪行的？”
“沧州走镖的。”事实上，我是故意拉了家里的“光荣历史”当护身符……只是走过路过的列祖列宗保佑我，这货可千万别和我家有仇，千万千万！
那人有些动容，“呦，失敬了啊。这要倒退百十年，路过你家那地界，镖队都不敢喊号！黑白两道有谁敢惹沧州的人？”
“都是老黄历了，我还不是什么都不会？”我继续无耻地套关系，“我倒是听家里人讲，当年有位擅使甩头一子的，在场子里用白粉画个人头，五官俱全，说打左眼绝不打右眼。是位鼎鼎大名的尖挂子。”
“甩头一子？哈哈哈！”那人大笑不止。然而笑着笑着，他脸上的表情渐渐转为阴狠，“我被条子追得满世界跑，也塌么配称尖挂子的后代？老子最恨的就是它！”他咬牙切齿，“害得我有家不能回，跟耗子似的昼伏夜出，你晓得这是啥滋味？”
“你……伤了人？”我心里骤然一紧。
绳镖象只活泼的小鸟在那人的指间跳跃着，“伤人？伤人他们粘了我八年？”
他杀了人。尽管我早有心理准备，□□还是在路上画开了之字。
“怕了？手稳着点，同归于尽就不好了。”他蛮不在乎地说。
疯子！想拉我当垫背？我又怕又气，感到有股火苗蹭蹭地从心头窜到脑瓜仁儿。“话不能这么讲，”我拼命忍着气，“买把菜刀都能杀人呢，它再牛也就是个物件，关键是落谁手里！”
绳镖刷地缠在了我脖子上！耳边只听那人阴阴地笑，“你的意思，是落我手里白瞎了？”
“你他妈给我放开！”我彻底炸了，“前面那大卡看见没？不放开我就撞过去！他妈的谁都别想活！我人就在这，死活给我来个痛快的，谁皱眉谁是孙子！少跟这儿猫抓耗子折磨人！”
我敢说，这是我辈子说话声最大的一回，也是骂得最痛快的一回。车里有个灰太狼的太阳能玩具，被震得从仪表板出溜到那货怀里了。
那人怔了怔，把绳镖松开了，“嘿，脾气倒挺大……”
“到底去哪，递个话。”我冷冷扫他一眼。
他看了看我，忽然说，“停车！”
□□急停在一条商业街上。我借着搂手刹的功夫，左手紧紧握住裤兜的水果刀。如果他继续来硬的，我只好用这可怜的玩意自卫了。
没想到，那人竟然也从裤兜里掏东西，“交给人防商场门口卖头花的老太太，就说是小常托你带的。”
我犹豫，鬼知道他在打什么主意？！
“快去！”他突然暴怒了，“别以为我真怕了你们沧州的！”
我拿了东西下车，那是个钱包。不用看，按它的厚度里面起码有三四千块。我尽量挺直已经僵硬的背，一步步地走着。膝盖擦伤的地方在淌血，背后还有索命镖盯着，我觉得自己真是可怜极了。
“刚进的韩版头花，闺女你试试不？”目标大妈很热情，是正宗的东北口音。
我伸长手臂递给她钱包，有多远站多远。万一老太太也练过镖，我就倒血霉了，“小常托我给你的。”
大妈爽朗地笑了，“你是小常的朋友？哎呀，麻烦你了啊。等会我呗，呆会和我们一块儿吃饭，有红烧肉呢。咦，闺女啊，你腿怎么出血了？”
我没理她，豁出去回头瞧了眼：那□□还在原地！
……拼了！我猛地窜进商场的铁帘子后面，一摸兜，考，手机早不知道掉在哪了，怎么报警呢？
“大哥，借我手机用一下好么？我要报警。”我拉住一个过路的。
人家不理我。
“借我手机用一下好么？” “借我手机用一下好么？”一连问了七八个，没谁有借的意思。“滚！塌么骗手机的去死！”有人甚至骂。
即使是与那人单独对峙的时候，我都没有哭，但现在我的眼泪擦都擦不干。这叫什么？好容易逃出了狼窝，倒在自己人见死不救的枪口下？
“用我的吧。”有人伸出援手，“你这姑娘跑得也太快了，咋还哭了呢？”
原来是那个老太太。
“不行大妈，”我哇地大哭起来，“我用谁也不能用你的。”
“墨迹啥，别不好意思，我回去看摊。”老太太不容分说，塞进我手里，“可劲打吧，小常昨天刚帮我充过钱。”
她走了两步，忽然促狭地说，“他惹你哭的？我是他干妈，等会我帮你销他！”
直到现在我才相信，这是位无辜而善良的老人。
我用颤抖的手指按下了110。
警察赶到的时候，所谓的小常早不见了。不过他坐的位置下有大片大片黑红的血迹。据说，在冲进我们学校的之前，他就已经受了伤。
只是没人想到，他伤成这样还有力气偷衣服、劫车逃跑，甚至从容不迫地安排我给他干妈送钱。
胡柜员自责没有保护好我。他拉住我的手，死都不肯放，让录口供的警察很尴尬。我哄他，“去看你同事的车吧。不然明天怎么和人家交待呢？”
他这才一步三回头的走开。
我想，这个人不是我的那杯茶。我不喜欢要我反过来去安慰他的男人。还好我的运气不错，很快就获准回家了。
“上车，我送你。”有辆警车停下了。是李鸿洋，和我洋子哥同名的警察说。
“……谢谢。”我累极了，没有推辞。
驶出派出所大门的刹那，我听见有谁在哭，撕心裂肺地哭。
“哦，那老太太坚持说她干儿子是冤枉的。”李鸿洋说，“一查倒好，她那儿子是网逃。老太太哭了快俩小时了。”
他瞥了我一眼，没再说下去。
我知道他在说谁。
“我给你讲个故事吧。”我说，“我小时候，家里人抱回四条小狗，分给我们表兄妹一人一条养着玩。有天天气很热，大表哥说咱们往河里扔木棍，看谁的狗跑得快吧？于是我们就扔啊扔啊，小奶狗们就一趟趟地往回叼。后来我们都心疼了，只有大表哥不肯停。结果，他的小狗活活累死了。我太爷爷知道了，狠狠打了大表哥一顿，下了严令，再不许他跟着学武了。大表哥哭了很多天，说不就是一条狗么？你知道我太爷爷说啥？”
李鸿洋摇摇头。
“三岁看大，七岁看老。这孩子心性毒，不配学李家的长拳。”我低声说，“当时我觉得太爷爷不近人情……现在才懂了他老人家的苦心。与其让他将来害人害已，还不如不要学。”
那晚，没有星星，月亮也躲在乌云里。直到梦里，我还隐约听见老太太的哭声。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甩头一子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