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傲剑江湖》青山常在

5、包袱

　　淳于琰的心鼓漏掉一拍，敏锐的直觉告诉她，将要发生什么。

　　“归顺我大金国，饶你不死！”首领举起了獠牙刺，吐出半生不熟的汉语。只要陈之登说个不字，狼牙刺就会砸烂他的头顶。

　　林漪澜虽然动弹不得，却听得一字不差，打斗声，师父的悲鸣，金人的恐吓，她都听在耳朵里。开始很紧张茫然，也担心害怕，此刻听见师父的哀嚎，她突然挣扎起来，想去帮师父，可淳于琰死死的钳箍着她的身体，不让她丝毫动作。汗水顺着发丝滴在身后的草地上，她徒劳了半天，无力的停止了挣扎，下意识的仰起了头——

　　首领收回了狼牙刺，朝左右挥了挥手，只见两个随从架着陈之登站了起来。
　　“走。”首领一声令下，随从们迅疾离开，淳于琰看到陈之登被这些人拖着走，很快消失在暮色里，可以听见陈之登惨笑阵阵，悲愤又凄凉。

　　山中雾气渐浓，淳于琰这才大大吐了口气，四肢放松下来，感到一阵阵酸麻胀痛，控制人乱动真是耗费了她吃奶的力气。
　　眼一低，却看见那双纯净的眸子充满了绝望和恨意，泪水一颗颗掉了下来，就像是止不住的断了线的珠子。
　　她刚想说点什么，没想林漪澜使出好大的力气，猛地推开了她，爬起来便冲了出去。
　　“师父。。。师父。。。”
　　此时，四处寂静无声，她这一声声叫唤特别清晰刺耳。
　　“喂喂，你不要命了！”淳于琰吓了一跳，赶紧奔过来制止她。
　　“那些人还没走远，你，你想把他们叫回来啊？”
　　林漪澜也不管她的劝阻，还是叫唤着：“师父。。。师父。。。你在哪儿。。。师父。。。”她分辨着方向，雾气浓重，也辨不清方向，何况她本就是个路盲，即使在苍山，她也很容易迷路，加上受到如此强烈的刺激，她已经混沌的弄不清自己身处何地。

　　淳于琰可不管她如何伤心，只是她这么叫喊，不论是召回那帮金人，还是苍山派的人，她淳于琰都是脱不了身的。咬了咬牙，淳于琰忽然上前，尽量和气的说道：“我看见那些人带你师父下山了，我劝你还是找你们的同门一起下山救你师父吧。”

　　林漪澜果然不喊了，忽然转过头盯着淳于琰，死死咬着颤抖着的双唇，“你要下山么？”
　　淳于琰愣了一下，点点头。
　　“你带我下山。”林漪澜嘶哑的声音透出一些倔强。淳于琰有点不明白。
　　林漪澜咬了咬嘴唇，“我，没有下过山，不认得。。。路。。。”
　　淳于琰抹了下冷汗，嘿，这叫什么事？苍山派弟子从没有下过苍山？”
　　“我帮不了你，你自己下山吧。”淳于琰不想惹麻烦。
　　林漪澜急道：“师父被恶人绑了去，我要救师父！”
　　淳于琰笑得很干涩，“林姑娘，你，你莫要开玩笑，你手无缚鸡之力，能救得了你师父？”
　　“不要你管，我会想办法。”林漪澜抹掉脸上的泪渍，湿透的发丝贴在脸上，咬了几根在唇边，雾气蒙蒙中，有些模糊的脸却是好看极了。

　　她这么一呆，却发现林漪澜的眼睛也像是发现了新大陆似地，盯着自己看。
　　脸上一热，淳于琰发觉不妙，赶紧往脸上摸去，惊觉自己的蒙面纱布早已不见。
　　糟糕，被她看到脸了！
　　林漪澜第一次这么无礼的盯着一个人看，这个贼却是个十四五岁的女孩子，五官精巧细致，眉眼清朗，鼻梁挺直，好看的嘴巴似笑非笑，透着说不出的邪气。
　　林漪澜看着她手里的无极剑，心想，要是师父有无极剑，或许能敌过那帮恶人。“女侠，无极剑的事暂时可以搁下。”她这是做出了让步。
　　“行了，既然你看到我，我们就当认识了，我可以带你下山，不过你别找我的麻烦，下了山我可管不得许多，各走各的好吧？”淳于琰皱了下眉头，不自觉的抓紧了无极剑，心道，这把剑我是不会还给你的。
　　林漪澜点点头。

　　山脚下有家茅草屋子，竹编的栅栏围了个小院子，种了块菜地。
　　“秦公，秦婆！”
　　林漪澜打量了半天，确定这是秦公秦婆的家，便轻声喊了几声。但是，没有人应答。
　　淳于琰早想走掉，她感到肩上的伤有恶化的趋势，虽然附上了解毒药，却不能根除余毒。
　　但是，一路下来，这个林漪澜实在叫人郁闷，比幼稚的孩子还要幼稚，认不得路就算了，还练武之人呢，走路都会摔跤，太没用了！门下竟有这样不成器的弟子，难怪苍山派要被灭掉！

　　不过，人总有点恻隐之心的嘛，淳于琰这样一个不算坏的贼亲眼看到她遭逢大难，举目无亲，便生出一些人道主义精神，等她找到熟人再甩开吧。

　　喊了几声，没有任何动静。
　　淳于琰不耐烦的踢开上了销子的木门，屋子里乱七八糟的，像是被洗劫过一样，更叫人吃惊的是，地上，墙壁上，仅有的几件家具上洒了不少血，淳于琰小心的用指头捻了下，发现血迹未干透。。。。。。
　　淳于琰皱眉，心里犯嘀咕，莫非这里也遭金人洗劫？
　　“秦公和秦婆出事了吗？他们只是种田的农人，没有仇家的呀！”林漪澜惊恐的睁大了一双接近崩溃的眼睛，询问又像是控诉似地抓着淳于琰的手臂，摇晃着，哦，不，是颤抖的厉害。

　　淳于琰心想，也许是金人经过这里，杀两个老人可能是为了灭口吧。

　　“不会吧，或许老人不在家。。。”她并不是同情老人家，而是这个麻烦的主儿该怎么处置？
　　用手指戳了下自己的太阳穴，淳于琰很烦恼，抬眼看到林漪澜失魂落魄的跌坐在斑驳的凳子上，素淡的衣服沾上了许多尘土，还有草浆，娇弱的身体应该是没有半分的力气了，坐着也要随时倒下去似地，叫人担心。

　　“你还有没有什么。。。亲戚。。。朋友。。。”淳于琰吸了口气。
　　林漪澜依靠着桌檐，双手扶着额头。
　　“我记不清了。。。师父没告诉我山下有什么亲人的。。。秦公秦婆也出事了，我，我该去哪儿？我该找谁去救师父啊？”

　　淳于琰更是苦叹，实在是没法理解她，“大小姐啊，你到底是什么人啊，莫非你没有家的吗？”
　　抬起一张迷离又茫然的脸，纯净的眼睛溢满泪水，鼻翼微微耸动，想必是压抑着痛苦的心情，她的嗓子低哑：“我，我自幼便来到苍山，是师父养育我长大的，我不知道自己从哪里来？也不知道该去何方？”

　　我的天！
　　淳于琰瞪着眼睛，咬着薄薄的嘴唇，摇头又摇头。
　　真是个麻烦啊，这把无极剑偷得实在是亏，差点丧命不说，还招惹上这么个傻瓜，呵，漂亮的傻瓜！

　　又摇了摇头，淳于琰觉得自己真是好心人，对她有点于心不忍了。丢下她，或许苍山派的人会找到她带她安全的离开吧。但是万一没人回来，或者万一番人回来了，她实在是太危险了。

　　她敲了敲脑袋，忽然有了个主意。
　　“喂，林姑娘，不如这样，江湖上有个大侠叫包德武，为人慷慨豪爽，义薄云天，号称江湖及时雨，无论谁找到他寻求帮助，他都会答应。我带你去找他，请求他救你师父，以包大侠的为人，必定答应！”

　　林漪澜当然没听过这个人，还在思索着什么，虽然也没什么可思索的。
　　“行了，林姑娘。我们走吧。”
　　淳于琰果断的打断她的思索，因为这是浪费时间。下了山，走了好远才到集市。
　　淳于琰开始相信了，这个林漪澜果然不谙世事，虽然年纪比她大些，说得好听可以用纯真无邪来形容她，但是在她心里不止一次的骂了“白痴”两个字。
　　她好奇的看着集市两边的景象，酒家茶肆，客栈商铺，就连卖烧饼油条的摊子，馄饨包子店，也叫她睁大了眼睛，看看这个，看看那个，一切是多么新鲜。
　　淳于琰只好再一次的摇头叹气，她也不打搅她的兴致，似乎一下了山，新奇的世界已经抚平她的伤痛了。这让淳于琰的同情心稍稍减退了些。
　　“饿了吧？”她发现漪澜盯着一家面馆看，便退后几步问道。
　　还不好意思，漪澜抿着干裂的嘴巴，点了下头。
　　淳于琰捏了下荷包，不禁叫苦，糟了，钱袋丢了。一定是在苍山躲避杀手时落在草丛里的。

　　“大小姐，你带钱了吗？”她存着一丝侥幸问道。
　　“银子吗？我听师兄说过在外面走动是要花银子的。。。”漪澜的声音很低，“我没有下过山，要银子也没用的。。。”
　　淳于琰真想掉头就跑，凭自己的本事吃顿不花钱的饭还不是难事，但是，她面对林漪澜实在是连死的心都有了。

　　林漪澜见她继续往前走，偷偷舔了下唇角，不太理解的问道：“姑娘，这家的东西不好吃吗？”
　　“大小姐啊！吃饭是要银子的！”
　　淳于琰低头苦笑，不过，她虽然低着头，却闻到对面一阵酒气熏天。迎面走来一个身穿锦袍的男人，肥头大耳，满面红光，走路一摇一晃，看样子是喝多了。
　　心里打定主意，她低着头加快速度走过去。
　　林漪澜很茫然，我说错了吗，你走这么快干嘛？这家店的饭好吃不好吃啊？
　　她也加快了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