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5、5 ...
-
五、赌注
西提本来就很健康,虽然看起来比同龄人稍微瘦小,恢复里却强得多。再加上几年间不断行医积累了大量经验和知识的秦简的配药,背上的鞭伤很快就结痂了。当然,秦简自然是推说“从外面拿的药”,依旧维持着“贴身女仆”的身份。
但是西提却发现,这几天来他的“贴身女仆”失踪了,留了个“不要担心”的字条就不知跑到哪里去了。
难道说,在我容纳百川的胸襟面前,她的坚韧顽强先行崩溃,所以自动退却,以后都不会在“贴身”了?
哼哼,想从工作中偷懒,那克扣工钱她也没话可说了。
但是这种高兴舒坦没过几天就被一则震撼性十足的消息打碎了:秦简不知用什么方法混入贾哈拉家当了临时厨师,借此接触到贾哈拉后,和他立了一个约——让贾哈拉随便找家人和秦简比拼算学。若秦简胜,则贾哈拉应劝说祭司团,祭司甄选以公开方式进行;若贾哈拉一方胜,则秦简从此为阿蒙神庙之奴。
为了公正起见,将在阿蒙神庙中决一胜负。
**********
西提跑得很匆忙,随着塞兰一起。护卫骑兵队长巴勒克和几个家中的士兵、仆役也都一起跟了来。
那个成天冷冷淡淡的跟着他到处走的女人,竟然向贾哈拉下了这个约。
虽然他天生聪颖,却常常看不透这女仆心中到底想些什么,明明头几天还苦大仇深似的缠着他,今天却为了他的事把自己当成筹码去了。
而且这行动竟然和自己预设的五个计划中的其中之一是如此吻合,贾哈拉是祭司团的首脑之一,说话有很大的影响力,而且善于变通精于算计,示之以利则很容易定下约定。
只不过秦简的手段比他的计划更是匪夷所思。
因为贾哈拉的儿子正是沙维。
要知道,算学方面沙维已经是神庙学员中的顶尖之人,要不是还缺乏一些经验和速度,几已可同高级书吏媲美。环顾学员之中,大概也只有自己能与之一拼。而且竟然找到阿蒙神庙的祭司出题,更是容易偏帮沙维。秦简此去,恐怕难以胜利。
难道是因为自己待她刻薄,她要用这方式脱离苦海?
不对啊,自己还常被父亲责骂过于温厚,不是大将之气。
正胡思乱想之际,两人已到偏殿,就看见秦简被一名低级祭司拦住了去路。几名高级祭司也在一旁面露鄙夷,沙维更是兴致盎然地和父亲站在一边窃窃私语。
西提上前阻住秦简。
“秦简,跟我回去吧。”说着又转头道,“沙维,这场赌局作废吧。”
“不,你的厨师长我们是志在必得。”沙维笑得十分可恶。
厨师长?这个贴身女仆什么时候做起副业了?西提怀疑地看着秦简,只见对方挑了挑眉毛,没答话。
这几天她拿出当年为了潜入黑手党总部而修得的潜入术,成功混入贾哈拉府的厨房当了临时厨师;接着拿出父亲魔鬼教育下的产物之一——中华料理术震惊了上下一应人等;再拿出为公司出去谈判时无师自通的谈判技巧,如果不是这一系列经过精确算计而显得顺理成章的活动,又怎能争取到这个看似胡闹的赌局呢。
西提却道:“就算胜了也没用的,她的人身契约不在这,要到下埃及跟我父亲要才有效。”
“啊?人身契约?你父亲都开了证明给她带在身上了——自由人的证明。”沙维指着秦简。
塞兰也在西提耳边小声道:“西提,秦简是自由人……”
西提惊讶地看向秦简,难怪这贴身女仆这么嚣张……
秦简也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心中暗叹这个少年的亲厚。即使西提一直把自己误认为是奴隶,也平和待她一如自由人。
“不过,现在还是有一个难题,”沙维叹了一口气,“祭司大人似乎非常不满她的长发,她又不愿意剃掉,看来是要在外面比拼的了。”
西提看向那些面露鄙夷的祭司。突然回想起那天自己的第一反应,不由带着歉意地看了看秦简。
秦简却很诚挚地道:“祭司大人,我尽管需了长发,却是十分洁净。今日在主宰黑土之国光明温暖的阿蒙-拉神面前起愿,如果神认为我并无不洁,可随意进出神庙大殿,就让我有能力以一根木棍将长发束起。”
开什么玩笑,连提斯特拉和普拉美斯都对她的头发不问不管了,几个祭司能耐她何。
果然,祭司们不明其中蹊跷,只觉得用一根木棍将头发束起,除非有神相助,否则确实是无法可想,于是商量一下,答应了这个起愿。
却见秦简不慌不忙拔下一根别在腰带上的小棍,把头发拢顺,盘成一团,再将小棍一插,头发便牢牢地盘成一个髻。
看着周围人惊讶的眼神,秦简心中暗笑,当年她就是这样获得提斯特拉的认可的。她并不担心这些埃及人看出其中蹊跷,他们自己不留长发,自然无法探索盘发的技巧和奥秘。不过这也多亏父亲长年以中华传统文化熏陶女儿,因为即使在她所生的星历十世纪,也已经少有人会盘发了。
西提心中却暗自奇怪。他并不像其他人那样笃信神祉,所以只是单纯地惊讶于秦简能有这样的技巧。
*************
一番波折之后,众人进了偏殿。这里供奉着众位神祉,将见证这次赌局。
听闻将要有算学的比拼进行,其中一人竟是精通算学的沙维,另一人输后将成为神庙的厨工——而且据说那人厨艺以臻化境。于是长于计算的祭司、文书和学员纷纷赶来观战。
主持是中级祭司塔什。
他挥挥手,指示众人坐下,然后在众人掺杂各种心情地小声交谈声中,从书袋中取出一卷纸草书,很熟练地找到某一个位置的记录,问:“准备好了吗?”
沙维恭敬地道:“准备好了,祭司大人。”
“好了。”秦简也道。
过了一会儿,塔什又问:“你不拿什么东西打一下草稿吗?”
秦简这才想起要拿些什么东西做些记录才行,虽然自己信心满满,但还是要防患于未然。塞兰递上纸莎草卷和苇管笔,秦简感激地对他笑了笑。
塞兰却不由心中紧张,他知道秦简医术了得,甚至医好了久病不治的兄长。但医术好并不等于计算也会很好啊。
看到这一幕,一些旁观的学员低声讥笑了起来:“连纸和笔都忘记带的人算数还能好吗?”
也不能怪他们这么想,毕竟按照古埃及的算术方法,心算是那些拥有十年以上并且很有天赋的算师才具备的能力。之所以会这样,是因为——古代埃及没有九九乘法表。
那么他们是怎么计算乘法和除法的呢?
简单的说,有两种方法:
方法一:反复扩大倍数最后相加结果。如果要求四乘八的结果,那就要先算二乘八等于十六,然后再加上另一个二乘八,最后才能求得结果三十二。
方法二:扩大十倍后再减得到结果。如果要求五乘十五,那么就先求十乘十五得一百五十,再除以二,得最终结果七十五。
也就是说,算得很慢!
闲话休提,正当此时,塔什已经提出了第一个问题:“一个家庭里养了一只猫,这只猫一天抓八只老鼠,问:这只猫九天能抓几只老鼠?”
“七十二只。”秦简想也不想,神速地回答出来。
西提回忆起这题老师曾教过,此时提出对秦简极不公平,正想抗议,想不到秦简却一字未写地答了出来。
听完问题刚要开始打草稿的沙维就是一呆,按照正规算法,要得出这个结果,应该要进行“九乘二加九乘二加九乘二加九乘二”——怎么可能算得这么快。
精于计算的沙维如此惊讶,更何况是那些不长于计算的旁观者。
开玩笑吗?还是乱说的?怎么这么快。
“正确。”塔什证实了这个答案的正确性。
“欧!”“嗷嗷嗷!”塞兰、巴勒克和几个仆役发出了低低的欢呼。
一些人则小声地说:“凑巧的,凑巧的!”
“那么下一个问题,神庙将要发面包——当然,这是假设,不是真发,”说到这,听众们都笑了,气氛轻松不少,塔什接着又道,“每名僧侣可以分到四个,如果整个底比斯共有六百二十五名僧侣,问:我们一共要分发多少个面包?”
“二千五百个。”就像光线照到镜子上立刻被反射回来一样,又是一次快速地回答。
“正确。”
观众们爆发出喝彩的声音,而祭司和学员们则面面相觑,对这个年轻却十分恐怖的盘发女人产生了敬畏之情。
留驻在底比斯的护卫骑兵队长巴勒克则是惊奇得无法言语,张大了嘴巴发了呆,因为他就经常为士兵们的口粮分发的数字而头痛。
“那么这一次就复杂一些了。现在有二十五名农夫,假设每名农夫可以分得二十五平方哈特(1khat=100meh=2062英寸)土地,那么他们一共分到多少土地。”
“六百二十五平方哈特。”
虽然塔什早就从其他祭司的口中听说过一些异能之人速算奇快,但是还是第一次现场见到这样的速算。
这是一个奇迹,他心想,虽然很替沙维这个得意门生惋惜,可是沙维要练上二十年或许可能得胜。他甚至有些期待这样的比赛继续进行下去,好看清楚眼前这个女子的能耐。
于是他展开纸草卷,找到了一个很复杂的计算难题。
“现在分别有七,四十九,三百四十三,二千四百零一,一万六千八百零七这五个数字……”他缓缓道。
沙维一听到数目已经上万,登时有些傻眼,但仍是快速地记下了这几个数字。而曾经经过高考数学洗礼的秦简一听,立刻知道这几个数是七的成方,这是一个等比数列。
塔什继续道:“……请把这几个数字分别和人、猫、老鼠、大麦穗、容器相对应后,说明这几人、猫、老鼠、大麦穗、容器之间的数量关系。”
这是一道开方题,没有九九表的今天,除法远比乘法困难,更何况是七的乘方呢。
也许快速地做出这题会很轰动也说不定,可是现在又确实是很需要给对方一个下马威。
在瞬间的犹豫后,秦简说出答案:“有七个人,每个人养七只猫,每只猫在这一天吃了七只老鼠,按照每只老鼠在这一天可以吃七个麦穗、而每个麦穗播种后可以收获七个容器的粮食计算,这一天七个人的猫挽救了一万六千八百零七个容器的粮食。”
至此,沙维已经完全淡出了这个赌局。可怜的他在九九表口诀的威力下一直没有机会在秦简之前算出答案,脸上已满是羞愤之色。
“天哪,你是怎么算那么快速的?”塔什再难掩他的惊叹之情。
“因为我能记住曾经算过的比较简单的算式的结果,尊敬的祭司大人。”她面不改色地编制了一个很合理的谎言。
“可是你怎么会好像不论哪个算式都算过的样子呢?”一直旁观的贾哈拉问道。
“当西提家的厨师长有很多空闲时间。”说着,她笑着看向西提。
“难怪如此。那我能多问你几个问题吗?别担心,你既然已经赢了,这几个问题纯属探讨。”
秦简转向这个语言优雅的大祭司——贾哈拉。
她微笑着接受了挑战,这几天在贾哈拉府上,她充分地感受到这位大祭司的温厚,是和他儿子的偏执所不一样的。
*************
回家的路上,西提尤自惊疑不定地不断瞥向秦简,刚才那一幕真是太匪夷所思了,大祭司和秦简的探讨,让他得益匪浅,原来沙维的父亲竟有这样高深的学问,而父亲派驻的“贴身女仆”更是丝毫不让。
这样一来,他对于公开甄选一事倒不太在意了,一心只想弄清父亲弄来的贴身女仆到底具备了多少匪夷所思的功能。可恶的是,从下埃及跟过来的人好像都对此一致守口如瓶,好像自己倒成了外人似的。
秦简却不知道西提心中的念头,还在回顾刚才的细节。贾哈拉原来比儿子更善于计算,大概是因为顾了身份,今日才没有亲自下场。刚才那一番探讨,竟是涉及了面积、体积、力臂力矩的计算,对方甚至还列出了方程进行讨教,对于这时代来说,可都是十分高深的学问。
塞兰轻轻扯了扯秦简的裙摆,凑到她旁边低声问道:“你怎么算得这么快的啊!”
秦简回过头来,小声地笑着答道:“你忘了?下埃及这两年的明帐大半是我清的,不算快些,郝廉姆赫布那老狐狸可是会把我抽死的。”
塞兰吐吐舌头,他倒忘了。有时孟斐斯那边会来接秦简,然后一走就是一月半月。原来是郝廉姆赫布大人偷懒,找秦简替他做工啊。
不再看身后跟着的女仆,西提心中制定种种计划,就不信抖不出她的底来。这么想着,便没注意脚下,一下子拌在小路中的石块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