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托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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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同七年前一样，在上官金虹踏入酒铺时，李寻欢一眼看到了他。
这个人几乎没有一丝一毫的改变。
七年前，这个人也是这样突然出现，然后两人畅饮谈天，半月后分别，这人就像从没有出现过一样，再无音信。
这人这样的酒友实在难得，他觉得有些可惜。
他又想起在两年前他刚刚入关的时候，遇到的那个孤独又倔强的少年。这两人其实并没有太多相似之处，虽然他们说话都很直率，也都不会劝他戒酒，但他知道阿飞是不解人事的单纯，而这人却是不屑拐弯抹角。
他会在见到“吴飞”的时候想起阿飞，或许只因他原本就时常想起那少年。
七年，李寻欢却老了。
他的酒喝得太多，烦愁也太多。
他的脸色更加苍白憔悴，他的眼角已有了皱纹，但还好他的眼睛依然清灵，他的手指也还有力。
所以人已老，心已老，冠绝天下的“小李飞刀”却没有老。
李寻欢身边还有一个与之对饮的黑衣人，正瞪着径自走过来坐下的上官金虹。
黑衣人背后斜背着柄乌鞘剑，面容英挺神采逼人，任谁瞧见他都不会把他当做一个平凡人。若他不是和李寻欢坐在一起，他第一眼一定看到的是这个如黑鹰般矫健剽悍的剑客。
上官金虹想起很久以前看到过的一句话。
在太阳的面前，什么都会黯然失色。
豪情豪气的铁传甲如是，傲风傲骨的郭嵩阳亦如是。
“这位吴兄是我多年未见的好友，不想竟能在这里遇上。”李寻欢向黑衣人介绍，又对上官金虹道：“这位是……”
“嵩阳铁剑。”上官金虹迎上郭嵩阳如剑般锋锐的目光，道，“果然人如其剑。”
——都是从头黑到脚。
上官金虹即使换一套行头气质平和了些许，却是从不曾收敛绝世高手的锋芒的。而郭嵩阳这样的极品武痴，自是能从一个人的步伐气度上判断修为高低。
“不知阁下名讳。”郭嵩阳沉声道。
上官金虹自酌一杯淡酒，道：“不足为道。”
上官金虹的口气委实算不上客气，郭嵩阳眸中露出怒意，手掌击向桌面，一个酒杯飞射向上官金虹面堂！
上官金虹还未放下斟酒的酒壶，另一只手仿佛很慢很轻地一抚，却稳稳地接住了酒杯。
郭嵩阳眼神一亮，道：“阁下果然身手不凡。”
“不管我是谁，嵩阳铁剑若败于无名之士手中，都是件憾事。”上官金虹神色自然，说得理所当然，并无狂态。
李寻欢知道他说得是事实。
“吴飞”那轻描淡写地一抚所展现的内力之深法动作之妙出手之稳，当世几乎无人能及。
他亦不能。
若两人对战，他的飞刀甚至可能没有机会出手。
“吴飞”到底是谁？百晓生兵器谱不列魔道，难道“吴飞”是魔教中人？
以郭嵩阳于武学之道痴迷之深，碰到这样的高手很难没有战意。
但他知道，郭嵩阳如此试探“吴飞”，却是因为他几日前接到了上官金虹的约战书。
郭嵩阳是不想自己在决战之前有任何闪失。
“吴飞”肆意，郭嵩阳执拗，他实在很担心两人打起来。
而李寻欢正待劝解两人时，上官金虹却把那接住的一只酒杯也斟满了酒，递向郭嵩阳，淡淡道：“切磋的机会总会有的，今日我只欲和两位喝几杯酒，郭先生便和李探花一样称呼我吴飞即可。”
李寻欢这才笑了起来，道：“吴兄说得对，在喝酒面前，其他的事都是可以放一放的。”
是了，这是与他豪饮半月不语江湖的吴飞，是既神秘又坦率、既孤标傲世又潇洒不羁、会在深夜里纵情高歌的吴飞。
想到这里，李寻欢突然觉得轻松起来，虽然他十几日后会有一场死生难料的决战，虽然他还不知道阿飞和林仙儿的踪迹，现在他却只想放下这一切，和久别的朋友喝几杯酒。
郭嵩阳仍盯着上官金虹，道：“却不知吴先生怎么会到如此偏僻的山村来找李探花？”
“山不在高，有仙则灵。”上官金虹既没有承认自己确是来找李寻欢，但也没有否认。
“吴兄也是来找林仙儿？！”李寻欢比看到郭嵩阳从林仙儿的小楼里出来还要吃惊。
上官金虹轻叹，道：“我只希望她莫要做我儿媳。”
听到上官金虹这样的回答，郭嵩阳大笑起来，接过酒杯，一饮而尽，李寻欢也笑得低咳了起来。
上官金虹有些担忧地看着他们，只望他们不要呛死。
上官金虹确实是不屑说谎的，有些时候，选择性的真话效果更好。
只是，他还不知道，在不久后，他会为自己一语成谶深深懊悔。
上官金虹好像真得只是来喝酒的。
三人喝得不快，却也喝得不少。
郭嵩阳表面冷漠严肃，却也是洒脱不羁的性子，先前虽对上官金虹身份有所怀疑，但疑惑解开也并不怎么在意他言辞高慢，倒是真心想改日和他相较一番。
于是天将黑时，三人几乎真得像是相识多年的挚友，相谈甚欢。
酒过三巡时，他们谈起林仙儿，不由一阵唏嘘。
“不知阿飞现在怎么样了。”李寻欢叹息。
“阿飞对于林仙儿而言还有价值，她不会对他不利。”郭嵩阳道。
“可她迟早会把阿飞毁了！”
看着向来贯彻忠恕之道的李探花目中射出的熊熊怒火，上官金虹一阵诧异。
话说李寻欢对阿飞不会有什么吧……
上官金虹在心里默默捂脸……对不起是他低俗了……
上官金虹不忍李寻欢仁爱之神的形象崩坏，真心劝慰道：“林仙儿的男人太多，瞒不了阿飞多久。”
李寻欢神色悲凉，道：“阿飞迷恋林仙儿已深，只怕真到那时他也未必相信。”
上官金虹记起马洛斯的需求层次理论，微喟道：“我曾听一智者云，这世上大多数人，总是先求生，次求安，再次求爱，之后才会追求尊重、理解、美色和实现抱负。若阿飞迷恋的是林仙儿的美色，反而好办得多。”
“他是被林仙儿温柔圣洁的假象欺骗，以为她真的爱他……”李寻欢苦笑。
“若是如此，待到阿飞认识到林仙儿的真面目，必会果断离开。”郭嵩阳亦宽慰道。
说来林仙儿也真是古龙笔下空前绝后的奇女子，纵使楚留香传奇里同样美得天怒人怨的石观音豢养美男子无数，却也没有林仙儿这样睡过这么多江湖上有名的男子，连未成年的龙小云都不放过……
许多人曾都感动于阿飞对林仙儿的一往情深死心塌地，可上官金虹却怀疑阿飞爱的真是林仙儿？他从未了解过她，就像他幡然醒悟的时候所言：“我只奇怪，我以前怎么会爱上你这种女人的！”
林仙儿最后倒是真得爱上阿飞，可惜为时已晚。
他们的爱，都不巧地错过了对方。
酒铺打烊后，上官金虹随李郭二人去了相隔不远的林仙儿的小楼，泡了个澡换了身衣服又喝了一会儿茶，确保身上没有酒气才告辞，对此两人都很惊奇，李探花笑问道：“莫非令阃不许吴兄饮酒？”
“不，拙荆早亡，只是家中小子自幼酷爱效仿愚兄，兄恐其嗜酒。”上官金虹一脸认真地说道，嘴角却自得的上翘。
“……”
临别时，上官金虹忽而收敛笑意，凝注着李寻欢道：“你我虽相识多年，却只是一起喝过酒，你根本不知道我是什么人，我也并未把你当朋友。”
“不论你是谁，是不是把我当朋友，你都是我的朋友” 李寻欢微笑回视上官金虹，无论谁被这样真诚包容的眼神注视，大概都会希望成为他的朋友。
良久，上官金虹目光微暖，道：“或许你已想到，我说这话不过是因为有事要你帮忙。”
李寻欢道：“朋友的忙，我是一定会帮的。”
“你已知道我有一个儿子。”上官金虹长叹一声，道：“我还有一个弟子，他们两人都性情倔强执拗，又素来不和，如今我有要事即将孤身远行，归期不定，很放心不下他们。”
李寻欢并没有问上官金虹要去何处，要去做什么，只颔首道：“我明白。我虽没有做个别人的父亲师父，却做过别人的儿子和弟子。”
“这两个孩子杀过不少人，那些人有些是该死的，也有些不该死，但无论他们杀得是谁，都是为了我杀的。”上官金虹道：“若他们的父亲师父是李探花，能像阿飞一样在初入红尘时有人指引，现在也会是心思纯善的少年，希望李探花能在我走后照拂一二。”
说到阿飞，李寻欢神色黯然，又想到与上官金虹的生死之约，沉默片刻，郑重道：“吴兄所托，李某只要还在这人世必将尽力为之。不知他们两人现在何处？”
“在我离开之前会来告诉你。小李探花一诺千金，有你一言我就放心了。”说着，上官金虹第一次全然轻松地笑了起来。“我从未求人帮过什么忙，虽有几分财帛，却不敢拿来谢李探花大恩，哪日若你我为敌，我便让你一招，以表谢意。”
天下人皆知“小李飞刀，例无虚发”，若真有人让李探花一招，让的必然是命。
连一旁的郭嵩阳都闻言变色。
李寻欢皱眉道：“吴兄……”
上官金虹却扬手打断李寻欢的话，畅然一笑道：“我若终生不与李探花为敌，那岂不是只做了一个空约，却换得李探花劳心劳力为我照顾儿子弟子，到时莫要怨我诓你才好。”
见上官金虹神色轻松并无异色，李寻欢才放心下来。
“近来江湖上热闹了起来，相信我们不久后便可再会。”
言罢，上官金虹道别离去。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托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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