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樨》莫辨

2、番外

　　母后说，我和末出生的时候，木樨花开得正灿烂，木樨香若有若无地飘散在空气中，连呼吸中都有一丝醉人的馨甜。
　　母后的宫中有棵生长了三百年之久的木樨，古木很粗壮，要五六个宫女才围抱得过来。我喜欢在木樨下听母后弹琴。母后的琴很漂亮，是用稀罕的暗红纹木樨雕琢而成，呈凤形，缀着黄金熔铸的木樨花。母后说那把琴叫凤樨，是她这一生最重要之人相送。母后说起的时候，眼中有幼年的我所不能理解的忧伤。
　　母后是个极美的人，那种美貌多变，我描述不来。母后身着国服时显得威严端庄；身着宫服时让人觉得雍容华贵；身着舞裙是绰约动人……但我认为最适合母后的，是浅色的素裙，母后乌亮的墨发柔顺地倾泻而下，有如谪仙般纤尘不染。我总觉得，那样的母后，是寂寞的。
　　听深宫的老人们说，宫廷是寂寞的。多少年轻的美貌女子把青春年华挥霍在这腐朽污秽的宫中，无人问津，只有顾影自怜。她们在宫中呆了一辈子，等了一辈子，也悔了一辈子。
　　深宫的怨念是深重的。
　　但我想，至少母后是幸运的。她是苏国的王后，有着母仪天下的威仪，有着无人可及的容貌，自然也会拥有其他妃嫔无法享有的幸福。但后来我发现我错了。
　　每年木樨花开时，母后总会着一袭素袍，席地坐在木樨下，腿上搁着凤樨，弹同一首曲子。曲子很美，像母后一样美。在弹曲时，母后专注地看着凤樨，那灼热的目光仿佛要将琴看穿。这么美的曲子，曲调却是哀婉的，就如那时的母后，似乎轻轻一个呼吸就会将母后吹散。母后每年只弹一次那首曲子，每一次我和末都会坐在离母后五步远的地方静静地听。我们不敢靠得太近，那样的凄楚就连幼小如我也懂得不可触碰。我问过母后原因，母后那时笑了，笑容极淡，藏着浅浅的伤感。母后“铮”地拨动了琴弦，复又按住，最后道：“木樨是有灵性的。他……永远都在……”
　　我不知道母后口中的“他”是谁，母后的话过于深奥，那时的我和末都无法参透它的奥秘。后来，母后不在了，苏国也不在了，只剩下我和末的时候，我忽然有些明白，木樨，其实是悲哀的。
　　初旻花开，俏丽风华炽热地绽放，无论如何金冠满枝、芬芳馥郁，最终却只能归尘落土。木樨是弱小的，徐徐微风的拂动它都无力承受它只有眼睁睁地任凭落英缤纷。这种无力使人绝望。
　　母后该是幸福的，可她并不幸福。
　　我想要远离世事纷争，可是我的生活并不安宁。这就是王族该承受的命运么？
　　末对我说，不要计较国恨家仇，只要我们在一起。
　　只要这样而已么？末，只要我们在一起。你说得对。
　　至少，秋，是属于木樨的，谁都不能夺，谁也夺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