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狻猊约 上卷》vagary

28、交心

　　吃饱喝足，又是一瓶白亭下肚，麦耶理塔愉快得叹了口气，软软伸个懒腰，“你这里真舒服。”
　　萧殊寒闻听这话愣了愣，又想一想，笑道：“就是冷，对吧？”
　　麦耶理塔微笑，“没关系，反正我也不怎么爱出门。”
　　他闭上眼睛，竟躺在椅背上养起神来。
　　萧殊寒默默看了他一刻，轻声道：“回房间去睡吧。”
　　麦耶理塔睁开眼睛，瞟他一记，没说什么，起身时晃了晃，吃吃笑出声来，“糟糕，又丢人了。”
　　萧殊寒抢上去握住他肘弯，“慢点。”一边好笑，明知不能喝又贪嘴停不住，倒真是孩子性情。
　　麦耶理塔脚底下虚虚浮浮，凭他托着手送回去，一路竟没人冒出来接手，到了房间他终于忍不住问出来，“你带的人呢？”
　　麦耶理塔往床上一坐，仰着脸笑，“……回去吃饭了吧。”
　　萧殊寒摇了摇头，“困了就早点睡吧。”
　　他转身要走，麦耶理塔却又发了话，“喂。”
　　“嗯？”
　　“你什么时候讲给我听？”
　　萧殊寒一怔，想了想，神情略显暗淡，“那件事么……明天吧，你先好好睡一下。”
　　“哦，好啊。”
　　他扑通一声倒在枕上，左右蹭了蹭，突然又想起来，“喂，萧。”
　　公爵的手放在门柄上，“怎么？”
　　“圣诞快乐。”
　　萧殊寒彻底无语了，他沉默半晌，终于说：“你乖乖睡觉，圣诞老人一定有礼物给你。”
　　他落荒而逃。
　　次日麦耶理塔起了床，餐桌上还是一副正儿八经的模样，萧殊寒忍不住多看了他几眼，见他里面一件黑色紧身毛衣，腰身细紧，和自己一样穿了卡其布裤子，脚上一双高腰软靴，靴筒微敞，萧殊寒搭了一眼，心想倘若依刺客本性，他说不定在里面藏着什么。
　　毛衣外面他又披了件衣裳，倒是萧殊寒给他那件对襟毛衣，宽宽大大罩在肩上，显得身材更细巧了几分。
　　比起来自己照旧衬衫长裤一副冻不透的模样，倒不知是谁错了季候。
　　萧殊寒想着忍不住笑了。
　　“笑什么？”
　　“你穿了好多。”
　　麦耶理塔白了他一眼，“我怕冷。你们北方人真是厉害。早上看见园丁扫雪，这样的天气，帽子都没戴。”
　　萧殊寒随口答，“你住久了，也就习惯了。”
　　麦耶理塔想了一想，唔了一声，没说什么。
　　早餐后侍女送咖啡上来，麦耶理塔略有些喝不惯，却很感兴趣，慢慢啜着。萧殊寒早交代下司机，车子随客人取用，这时便打了几个电话，安排了几桩琐屑事务，无外乎圣诞节将至，家族产业的一众代理公司依例询问财产动向，萧殊寒只叫他们节后提报告上来即可。管家备了给各家亲友的节礼，请他过目，萧殊寒照旧婉拒了，笑说：“您办事我有什么不放心的？祖父都不曾有这规矩，我再信不过您，成什么人了？”只拿了需要他亲笔写贺信的名单，看了几眼，叫人送到书房，回头自有秘书同他一起应付。
　　麦耶理塔抱着咖啡杯，盘膝坐在沙发上看他忙里忙外，甚觉有趣。
　　这几天萧殊寒同部里请了假，说好来年拿年假去补，便专心在家陪客，一边筹备圣诞节。他忙完这些，回头见麦耶理塔正在看他，便笑了笑，说：“烦死了吧？”
　　麦耶理塔脱口而出，“我家里才烦死了呢。”
　　萧殊寒摇了摇头，“来，带你去个地方。”
　　他补上一句，“不出门，不冷。”
　　麦耶理塔跟着他下了楼，从一楼走廊尽头的小客厅穿过去，走完一趟天然采光的回廊，再转了几个弯，面前一扇青铜嵌花的橡木大门。
　　麦耶理塔扯了扯他衣袖，“你别把我扔在这儿，你家太大，我自己找不回去。”
　　萧殊寒差点给他这句话噎到，细看他几眼，也不知他是认真还是说笑。
　　他摇摇头，拿挂在一边的青铜钥匙开了锁，里面还一道门，倒是现代的密码锁加上指纹，他也不避身边人，随手按出密码，两人一起进去。
　　里面一股纸香扑面，夹着森森的冷气，却是座巨大的书库。
　　麦耶理塔扯了扯身上的大毛衣，萧殊寒察觉，随手取下墙上内线电话，叫人送两碗热潘趣酒过来，让麦耶理塔到沙发上坐下。
　　管家亲自送来饮料，还带了只裹在丝绒套子里的香薰手炉。
　　麦耶理塔一脸感动，“您真周到。”
　　他抱着手炉，喝着热饮，眉目舒展地呼出一口气，“你家真舒服。”
　　第二次听到这句话，萧殊寒已经习以为常了。
　　他解释，“这里常年恒温，湿度也是一定的，是比其他房间冷些。”
　　“为什么？”
　　“最那边玻璃柜子里有十六世纪的古籍和画册……我倒是没看过。不过据说祖上就有藏书的规矩，这几百年下来，能留下来的，都在这儿了。”
　　麦耶理塔哇了一声，“帅。”
　　萧殊寒笑了笑，“我有个朋友，一来这里就不想出去，曾经跟我讲，‘死了以后请一定把我的骨灰洒在你家书库第二十七座到五十七座之间’”
　　他随手一指，“那边。”
　　麦耶理塔动了动，仿佛想起身去看又懒得动，“那边是什么？”
　　萧殊寒耸了耸肩，“海战什么的，总之是战史。”
　　麦耶理塔好奇地问，“你答应他了吗？”
　　萧殊寒又耸了耸肩，“我说‘没可能啊，自动清尘设备可不管那捧灰生前是不是历史学家’”
　　麦耶理塔怔了怔，突然大笑，笑了一半给酒呛到，一边咳一边继续笑，萧殊寒吓了一跳，赶紧起身接过酒碗，一边给他拍了几下背。麦耶理塔缓过气来，想了一想，还是笑，笑得几乎是个想在沙发上打滚的劲头。
　　他抱紧手炉，眼泪都笑了出来，水光莹莹地眨了几下眼睛，问，“你干嘛带我来这儿？”
　　萧殊寒轻而缓地叹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