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荼蘼暗香》aeonnight

7、柒 · 两个轨道

　　我做梦也没想到，那个前不久才被我踹掉的可怜的前男友就是这次合作公司家的少爷。
　　一瞬间被骗的感觉油然升起，但是回想起来，和林可交往的时候他也曾有几次想要把我介绍给他的家人，都被我以忙碌的借口拒绝了。
　　林可虽然一直以自由职业据称，但也曾和我说过最近有在和朋友合作生意，我却一直没有把他的话放在心上，因为我根本没有和他长久在一起的打算。
　　虽然很尴尬，但是造成这种局面的是我自己，我又有什么资格来责备他呢？
　　只是游走在游戏之中，我却一时忘记猎物对我也是会有所隐瞒的。
　　在玩这场游戏的，不止是我一个人。
　　但现在另我头疼的是我们的关系到成为了这场商谈的阻碍。若早知道他与林维扬有所牵连，我是绝不会被派到这里来当说客的。
　　「你们认识？」
　　林维扬久久不语，扬了扬眉。
　　「我们……是朋友。」
　　林可低着头吐了句出来。
　　他的表情和感情都逃不过林维扬的眼睛。
　　「赵总，看来你真是厉害，竟然找了白小姐来和我们谈。」
　　林维扬的声音没有感情，但是我从他的眼神里看到了一丝鄙夷和不信任感。
　　赵桂平看看林维扬，又看看我，一脸疑惑。
　　「我并不知道白秘书和贵公子认识。」
　　房间内的气氛一下子变得非常尴尬，我吸了口气，对林维扬说道。
　　「林先生，会在这里碰到林可是我没有想到的。为了公平起见，下面的事宜就由赵总单独和你们谈吧。」
　　「馥香，别……！」
　　林可见我有要离去的意思，一下着急喊出我的名字。
　　我瞪了他一眼，林可硬生把后面半句「走」字吞回了肚子里。
　　「林可先生，我们现在只是商业上合作的伙伴。关于业务，您可以和我的老板赵桂平先生商议。他是个很好的合作人，相信会解答您的疑问的。请您也不要顾虑我，按照您自己的想法决定就好。」
　　我回头看了赵桂平一眼，准备离去。
　　「馥香、等一下！」
　　林可喊住了我，脸上的神情和之前都不一样，似乎掠过一丝急切和恐惧。
　　他害怕失去我。
　　「馥香，我想和你谈谈……这份项目，我们可以好好商议，你们有什么计划，我都愿意听。」
　　我闭上眼深呼吸。
　　「白小姐……不妨坐下来谈谈？」
　　到底还是儿子重要，林维扬看不过林可伤神的神情，也开口留我。
　　但是这屋子里还有另一个人。
　　「白秘书，」赵桂平在一旁眯着眼看这出好戏，现在终于开了他金言。「你先走吧，剩下的我来商谈。」
　　林可一听，有点不知所措地看向赵桂平，又望向我。
　　林维扬不可思议地看着赵桂平。
　　「赵总，我儿子想和白小姐聊聊，他们既是旧时，谈起来方便许多，正好叙叙旧不是很好吗？」
　　「抱歉，林先生。」赵桂平淡淡一笑。「我们公司希望合作人看重的是我们的实力和潜力，我不希望我们是用这种方式得到合作机会。」
　　赵桂平的话恰到好处，原本另我们难堪的场面一下子化解了。
　　若他将我留下，以林可对我的感情虽然可以顺利得到合作案，但林维扬那边一定会对傲天的形象留下一个疙瘩。
　　现在他选择公平争取，虽然未必能成，但至少可以赌上一赌，就看林维扬是否入套了。
　　果不其然，林维扬被赵桂平的决定怔住了。他愣了愣，然后大笑起来。
　　「好、好！赵总是个公正的人，让我对你刮目相看。既然你都已经和我们商议过这么多次了，十足的诚意我们都已经看到了。这案子我看条件也不错，不如就这样定下来了吧。小可，你觉得呢？」
　　商人始终还是禁不住利益的诱惑。林维扬虽然不信任赵桂平，但是若不是有利益的诱惑，也不至于一直拖到现在，在观察赵桂平的同时也可以把条件提高耐心等待，何乐而不为呢？
　　赵桂平的表现也可谓是顺水推舟，虽然林维扬没有信任他，不过至少给予对方一点心理上的满足，林维扬再固执，这么好的利益也不可能放着不要。
　　有时候这些人只是需要有什么东西推他们一把，他们就自己跳进坑了。
　　「……爸说的是。」
　　林可的目光始终没有从我身上移开，只是心不在焉地回答。
　　林维扬皱了皱眉，林可的分心让他面子上有些挂不住，林家的少爷竟然为了一个女人这样失魂落魄，传出去总是有些丢脸的。
　　于是林维扬不想再让场面继续难堪，决定让我们自己去解决。
　　「既然已经定下来了，我们就来商量一下具体事宜吧。小可，你和白小姐出去叙叙旧。赵总，我们来具体讨论一下下一步计划吧。」
　　就这样，我和林可一起走出了房间。

　　夏天的晚风很是凉爽，大街上人们来来去去非常忙碌，繁忙的街市上我和林可一起走着，沉默得像两个陌生人。
　　不，我们本就是陌生人。在这场游戏中，我们都没有对彼此坦诚，这与陌生人又有何异？
　　白馥香玩着的这场游戏，虽然顺利的捕捉到了这个男人的心，却没有注意到他背后的影子。
　　现在，算是扯平了吧。在离开林可时那点小小的愧疚也随着晚风吹拂一般消失不见了。
　　我叹了口气。
　　「馥香……？」林可听见我的叹气声，转过头来看着我。
　　「我累了，我先回家了。」
　　我没有看他，直径往前走去。
　　「馥香……！我们……我们不能重新开始吗？我现在正在努力学习做生意，过不了一段时日，一定可以给你稳定的生活，还有你的母亲也可以接过来一起……」
　　「我没有母亲。」
　　「什么？」
　　林可一时没反应过来，呆呆地看着我。
　　「我的父母已经去世了，我现在和妹妹一起生活。」
　　我看着他说道。决定脱离所有关系，我反而不介意让他知道我的事情了。
　　「你……」林可明白了，震撼之余显得有些恼怒。「你骗我……？」
　　「你不是也没对我说实话吗？」
　　我微笑，没有埋怨，也没有情感，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的眼睛。林可被我问得一怔，却找不到什么话反驳，脸色暗了下去。
　　「对不起……是我错了，我不该瞒着你……」好一会，林可咬着牙低下头道歉，声音有些发颤，那模样叫人于心不忍。我看着他的肩在微微抖动，想必是在极力忍耐着自己的情绪。
　　何必对我如此，伤你的明明是我。既是林家的少爷，总是养尊处优惯的，何必为了我放弃你的尊严，放弃你的原则，那样只会让我看不起你。
　　「你没有错，林可，只是我们不适合。」
　　我轻声道。一阵轻柔的风吹过，吹起了我披散的秀发。我想他会明白的。
　　「终有一天，你会骄傲地站在我的面前，挺直着腰杆，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低声下气。你会拥有一个与你相配的好女人，但那个女人不是我。」
　　我向前走了两步，乱发挡了我的眼。但我隐约可以看到林可的红了的眼眶。
　　「还有，今天谢谢你。」
　　没有再多说，我转过身向前走。身后林可站在那，没有喊我，也没有追上来。我就这样一直走着，直到回头的时候看不到他的影子。
　　林可的痴心我不是不知道，但我们不可能在一起。两个无法向彼此坦诚的人，又如何一起渡过接下来的人生呢。
　　我最后能做的，就是激他好好锻炼自己，成为一个能够顶天立地的男人，也算是在这个游戏结尾对他的一丝补偿。
　　以他的个性，如果经过我这个恋人之后，能对感情有所了解和领悟，倒未必是一件坏事。

　　快到家的时候，手机响了，是赵桂平打来的。
　　「你在哪里？」低沉的声音从手机里传来。
　　「在家门口，生意谈得怎么样？」
　　「很顺利，已经签约合作了。」赵桂平的声音听起来心情不错，当然，一直头疼的案子终于得到解决了。
　　「是不是可以考虑给我加薪？」我趁机看看有没有机会讨到些便宜。
　　「哼，别忘了你在林先生面前数落我，不过念在你反应灵敏的份上，将功抵过。」
　　赵桂平反击，声音里却有一丝笑意。
　　「你这女人，戏演得不错，林先生对你很有好感。」
　　原来他早知道我在林先生面前的话都是有目的的，难怪他不计较我的冒昧，还肯主动打电话来。莫不是他的恼怒也是在配合我的演出？
　　这男人的城府果然很深。
　　我知道自己差点把事情弄砸了，要不是赵桂平反应快，顺水推舟，这案子还未必能到手。但我还是咯咯笑道：
　　「别说得那么难听，是赵总自己不讨人喜欢，幸好你聘了我这么一个讨喜的秘书。」
　　「我当真那么深不可测？」赵桂平没有理会我的话，而是冷不丁问了一句。
　　这问题问得有些玄乎，是或不是都不是好答案。
　　「赵总自己不是最清楚吗？何必问我？」我想了阵，把问题丢回给他。
　　赵桂平那头没有出声。我以为他挂了电话，正疑惑之时他的声音又传来。
　　「站在那别动，我带你去个地方。」
　　「什么？」
　　这回轮到我怔住了。还未等我回过神，就见一辆汽车从不远处驶了过来，停在了我面前。
　　车里的人摇窗下来，一张俊美的脸若隐若现地在车窗边出现。
　　「上车吧。」
　　赵桂平微笑着说。
　　「去哪？ 」我未动，静静看着他。
　　「带你去一个好地方。」赵桂平答道。想到什么似的，他又补了句。「放心，不会吃了你的。」
　　我轻轻一笑，上了车。

　　一路上赵桂平没怎么说话，我也没主动和他说话，只是摇下车窗看着窗外的风景，任由晚风吹乱我的长发。
　　夜深了，城市是静谧的。路过点点的灯光在黑暗之中闪烁，那种依稀若现又无法触及的光点，是我所喜爱的。在车子飞速行驶的时候，我感觉自己就像一个路过的流浪者，看着这个城市的繁华，再从它身旁悄然走过。
　　我喜欢这样的感觉，喜欢这样的流浪，喜欢这样的自己不属于任何一个地方，只是一个过客似的看着这个世界的行走的人、发生的事。喜欢这样一切都与我无关。因为这样，我才是自由的。
　　我望着黑夜，就这样漫游在无边的思绪中，直至赵桂平的声音将我拉回现实。
　　「你和林可是什么关系？」
　　沉稳如赵桂平也会问这样的八卦问题，我笑了笑，男人原来好奇心也是很旺盛的。
　　「就如你所见那样的关系。」
　　「还会联系吗？」
　　「不了。」
　　我回答的干脆。
　　短短的对话就这样结束，赵桂平没再说话，不知在想些什么。
　　不一会儿，车子缓缓驶进山林。感到山路的颠簸和山坡上升的倾斜，我皱了皱眉头。
　　「你不会是想绑架我吧？」
　　「这是个不错的主意。」
　　赵桂平一如既往温和地笑着，眼底有一抹戏谑的笑意。
　　我转过头去，不再看他。

　　经过了山林之后，前方是一片空旷的平地。赵桂平把车停了下来，走下车为我开门。
　　我下车，抬起头，只觉头顶豁然开朗，一片深不见底的黑夜中满是闪烁点点的繁星，密密麻麻，好像与你近在咫尺。
　　这实在是让我惊喜的景色。在中国的城市里，因为废气的污染早已看不见天空了，可是万万没有想到还有一处地方能欣赏到如此美丽的光景。
　　我兴奋极了，顾不上一旁的赵桂平，情不自禁伸出手，好像马上就可以碰触到那些星星似的，但手掌合上却什么也碰到。于是干脆伸出双臂，做了一个大大的拥抱的姿势，以慰我揽众星入怀的美梦。
　　「这片天空是属于我的。」我内心无比激动，张开双臂在平地上跑着。
　　赵桂平看着我，默不作声。
　　「你真是个孩子。」许久，他露出了柔和的笑容。
　　我停了下来，不满地看了他一眼，「每个女人都是孩子，都有着闪闪发亮的美梦。」
　　「也包括你吗？」赵桂平看着我，一瞬间我似乎觉得他的眼神里有那么一丝宠溺。
　　我看着他，缓缓摇了摇头。
　　人过了年少无知的年龄以后就再回不去那个纯真的年代了。或许在成长中我们都经历了太多，让我们不再对别人示弱，不再拥有信任，不再轻易相信梦想的美丽。
　　但是我们始终被那些灰色的阴霾笼罩着，变得压抑，变得怀疑，然而其实内心深处始终渴望着拨开阴霾的那一缕阳光能照射在自己身上，温暖自己。
　　那一缕阳光，就是我们自己心底最美的梦吧。
　　赵桂平看着我未说话，不知怎么地竟深深叹了口气。
　　「馥香，有时候我觉得你是寂寞的。」
　　赵桂平看着我说道，星星下他轮廓分明的脸上不知什么时候覆上了一层只属于夜晚的淡淡的柔和的亮光。
　　这是他第一次直呼我的名字，而不再是公司里的那个白秘书。
　　「你知道为什么我把你留下来吗？你是一个美丽而且聪明的女人，但最吸引我的不是这两点，而是你身上那种淡淡的，孤独的感觉，总是想让人靠近一探究竟。」
　　「每个人都是孤独的，都希望有人了解自己，但当你靠近了却发现根本不是那回事。」我心中一动，面上却是微微笑着。
　　赵桂平看着我，没有理会我的轻笑，只是默默地摇了摇头。
　　「你总是给人一种若即若离的感觉，有时候落寞得想让人紧紧抱着，却又在下一步被你冷漠的神情弄得不知所措。我想你必是有所经历的人，见过的风浪越多，就越是孤独。」
　　他顿了顿。
　　「就像一朵在夜里开放的荼蘼花，散放着慑人的迷香。」
　　二十七年来，我和多人交往，有些人喜爱我的八面玲珑，有些人讨厌我的捉摸不定，可赵桂平却是第一个看穿我的寂寞的男人。
　　我不语，只是抬头看着漫天的星星，好像在调皮地看着我们，一闪一闪的。
　　这个男人果然很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