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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旧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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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你……谁笨了?!”化名为无双的寒素清惊得差地从石凳上蹦起来,惊讶之余有些口不择言。
她着实是被惊到了。事实上,方才叶灏所弹的曲子并非是简单的琴曲,更是一门音攻的功法,弹奏时若注入内力,便能伤人于无形。而最为关键的是,这功法比起师门其他的功法虽不是特别高明,却也是秘不外传的。因此,会这门功法的,必然是她的同门。
“好……好……你不笨……”叶灏学着她的语气说,只说到后来却再也忍不住半伏在石桌上,笑得差点直不起腰来,“无双师妹,你实在是……”
“唔……”寒素清羞愧地抚额,方才一说出口就知道自己问得笨了。她被突如其来的消息惊得措手不及,压根儿没有问到点子上。
“居然是你?你是齐轩师伯的弟子?”她深吸了一口气,熠熠明眸一瞬不瞬地瞪着他,一字一顿的问。
“如何不能是我了?无双师妹,师兄我这一年中已不止一次暗示你了,只是你虽然有所察觉,但也实在太过迟钝了些,方才见你留下来,只道你终于明白了,可谁知你仍然没能猜对我的来历,叫我好生无奈……”好不容易勉强止住笑,叶灏一手拄着头,整个人似是没有骨头一般,半倚半靠在石桌上,另一只手稀稀落落地拨弄着琴弦,虽不成曲调却也能听出其中欢乐的意味,而怎么也止不住上翘的嘴角以及满含笑意的眉眼无不彰显着他此时的愉悦。
寒素清一听他那揶揄的话语,想立马反驳回去,可徒劳地蠕动了几下唇后,她却发现自己居然找不出反驳的话来,仔细回想,之前作为无双阁的阁主,她与他短暂的算不上愉快的相处中,他确实有几次隐晦的暗示,如今想来若非因为自己是他的同门师妹,向来冷面冷心的苍晔如何会那么迁就她。
当然,在发现眼前这个叶灏就是苍晔后,她也忍不住开始怀疑,他的冷面冷心与疲懒、漫不经心到底哪个才是真,哪个才是假了。
而她从第一次见他,对他就没有对别人那么重的戒心。他确实没有恶意是一方面,他的气息让她感到安全也是重要的原因吧。从前,她一直没有好好想过其中的原因,如今想来,可不就是因为他们是同门,修习的又是相辅相成的心法么?
“你如何知道是我?”寒素清有些气恼地别开眼,不去看他笑得无比欢快的脸。虽然听了他方才弹奏的那首曲子,她已然大致能确定他的身份,可总要看了确切的信物方能全然相信,而且,她心中还有许多的疑惑要问明白。
“悠悠师姑说得果然不错,无双师妹,你还是沉不住气……”正拨弄琴弦的手停下来,叶灏一拂腰间,下一刻,一柄通体深蓝色的长剑被他握在手中,一股冰凉之气霎时自剑身蔓延开去。
寒素清用手触了触剑身,感受到剑身传来的寒气以及似有若无的亲近,与自己冰魄剑如出一辙,确实是寒魂剑无疑。“你见过我娘?”娘亲姓柳,闺名正是悠悠。
叶灏颔首:“在五年前。”顿了顿,他似是想起什么,玩味一笑,又接着说道:“那时候,我也见到你了,不然也不能那般容易便查出你的底细。”
“原来当初那个蒙面人是你!”寒素清努力回想了五年前的一干事,终于让她想到一可疑之人,遂咬牙道,“寒素清便是华天阁无双之事只有我与柳儿知道,若非相信柳儿绝不会出卖我,我几乎要以为你的属下买通了她。”
一想起五年前那蒙面人,她就一阵咬牙切齿。那日夜里,她刚在外偷偷练完功回转,还未走到自家山庄后门,便远远看到有个蒙面人从山庄里出来。
那时她才练成了冰魄剑法第七式不多久,配合七层的心法,在江湖上也算是个高手了,那一个叫意气分发,见有人偷偷潜入自家,想也未多想,便一剑将那蒙面人拦下来。然而,她原以为极好打发的蒙面人竟出乎意料地难缠,与他缠斗良久都未能占到上风,处处被他克制,即便最后她使出了冰魄剑法第七式也无济于事,一招一式都似是在他预料之中。
最后她更是被对方老气横秋的一句“女娃娃功夫忒弱了点,回去多练几年再来罢!”说得羞愤欲死。若不是当时离山庄太近,担心动静太大引来庄里的护卫,她都想与他拼命。难怪当时回去后,她与娘亲说起,娘亲的表情那般怪异,似喜似悲,多半是早已猜到那蒙面人是自己师侄了。
“额……”叶灏未曾想到她还记得五年前之事,一下一下安抚着石桌上放着的与他心意相通的深蓝色长剑的修长手指一顿,面上慵懒的笑意愈深,“哎呀,无双师妹真是好记性……”虽然他的表现一派正常,可说话间,剑身散发的寒意还是猛地波动了几下。
想起五年前那事,叶灏为自己的冲动与不成熟而赧然。那时他少年气盛,才见了师姑出来,即便知道师傅与师姑之事不是他能管的,可想起师傅有次喝醉后失态地整夜地喊着师姑的名字,甚至还因五内郁结而吐血,对师姑也是有些怨怼的。他不好对师姑不敬,所以当发现拦住自己之人是师姑的女儿也是自己同门师妹时,忍不住迁怒于她。当然他还记得不能伤害同门,因此只是狠狠捉弄了她一把。
“苍晔师兄,敢问当时那句‘女娃娃功夫忒弱了点,回去多练几年再来罢!’是什么意思?”听叶灏承认他就是当年那蒙面人,寒素清眼神不善地瞪着他,差点咬碎一口银牙。太欺负人了!当年她都使出冰魄剑法了,他肯定早已认出她的身份,也难怪她不管如何出招都被他克制。
“哎呀,无双师妹,气大伤身……”叶灏笑眯眯地答。
……
清穆寻来时,看到的就是这般场景。自家公子懒懒地拄着头坐在石桌边笑眯了眼,看着坐在对面的华天阁无双阁主不知在说些什么,而那无双阁主由于脸上带着面纱,是以看不清面上的表情,只是那似要杀人的眼神说明她眼下气得不清。不论怎么看,这两人间的气氛绝对称不上友善。
眼下这般情况,时常跟在叶灏身边的清穆早已不止一次见到,哪还不知道自家公子虽面上不显,但极有可能要恼羞成怒了,知道自己一不小心就会被自家公子迁怒而被叫去做一些很是让他哭笑不得之事,因此很有眼色地打算一会儿再来。
可正当清穆转身欲走之际,耳边传来自家公子的声音:“清穆?何事?”
清穆暗暗叫苦,飞快地将自己此番前来的目的诉说一遍后,便心急火燎地告退,直看得坐在一旁的寒素清愕然不已。
经过清穆那一番打岔,两人间再次寂静一片。
“……齐师伯可还好么?不知苍晔师兄可否带我去拜见?”迟疑片刻,寒素清终于呐呐发问。
“师傅三年前便已经去世了。”想着师傅还在时悉心教导他的样子,叶灏不觉怅然若失,作为上一任寒魂剑主悉心教导的唯一徒儿,师傅齐轩教他的自然不会只是武艺,其余琴棋书画等各项技艺也是一项不落。师傅在他心中不仅是严师也是慈父。师傅在教他功课时及其严格,可是平时却又待他极好。
听到“去世”两字,寒素清悚然一惊:“去世……师伯怎会去世?”她知道,玄灵宫传下的功法多是能延年益寿的,剑主修炼的功法更是如此。她隐约听娘亲说起过,第一任剑主其实是仙人的徒弟,那位于雪山之巅的玄灵宫就是仙人的住所。据传,第一任剑主年至耄耋时看起来仍不过二十多岁。两百多年前,有一任剑主甚至留下手札说曾见过第一任祖师。师伯正值壮年,怎么也不该早早去世!
叶灏似是不愿多谈,只说:“无双师妹,师傅不喜人打扰,你若要去祭拜,半年后师傅的忌辰再去也不迟。夜深露重,无双师妹早早歇息去罢。”
“既是如此,无双便告辞了。”虽然心中有诸多疑惑,但主人下了逐客令,作为客人,寒素清也不好赖着不走。
望着她的背影渐渐隐没在夜色中,叶灏懒懒地一笑,看着满天星斗,莫名想起五年前的一个夜晚。
那时师傅还在,他与师傅刚从雪山之巅的玄灵宫回到那山间的居所。同样的夜色,同样的明月皎洁,他在呜咽的箫声中醒来。山间素来只有他与师傅两人在,况且,他知道师傅总是随身带着一把青绿色的竹箫,他小时候,师傅还曾用那竹箫吹曲子逗他玩耍。因此,他毫不疑问便知道那是师傅所奏。
只是,那夜的箫声不似他往常听到的清越,呜咽缠绵,似是怀恋,又似是苦闷,还有太多他听不明白的情思。
箫声持续了许久,终于在他因为担心而忍不住想去看个究竟时停下来。然而,他在门边站了很久,也不见师傅回转。他担心地循着方才箫声传来的方向去找,没走多远,就远远望见师傅趴在素日里煮水烹茶的石桌上,桌上三只酒坛,一柄青绿色的竹箫,箫身上系着的那枚小小的玉坠在桌沿一晃一晃。
稍稍走近些,他便看见师傅没了平日里云淡风轻的样子,满身的酒气,面色却格外苍白,口中喃喃,似乎在叫着谁的名字,靠得近了,他才听清师傅一遍一遍地叫着“阿悠”。
见师傅拿起酒坛又要喝,他连忙拦住,然后半劝半哄地扶着师傅回屋里歇息。他扶着师傅起身时,师傅不小心将桌上的竹箫带落,原先他以为已然醉得不省人事的师傅居然一把推开他,出手如电,在竹箫堪堪坠地前将它抢在手中,只是那缀着的玉坠终是被磕坏了一个角。
那时,他尚不知那竹箫与那玉坠对师傅有着怎样重要的意义,只记得,那夜,师傅先是握着那枚磕坏了的玉坠默然不语,然后又在毫无预兆地呕出一大口血后昏睡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