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三牙痛的故事》夜明灯

5、第二章

　　第二章
　　这么一番热闹的探班之后，三井将仙道送到医院门口，叮嘱道：“都快零点了，回去休息吧，明天还要上班呢。”仙道理了理精神的朝天发，笑道：“知道了，你还要值班多长时间啊？”三井摘下眼镜，揉揉干涩的眼睛，回道：“大值班加个小值班，三天三夜吧，然后休息两天。”
　　“怎么是三天？”
　　“同科室的医生老婆要生孩子，我替他几天。”
　　“这样啊，别太累了，我先走了。”仙道温柔一笑，转身进了车子，然后他又微微下降车窗，向三井挥了挥手，启动车子离开了医院门口。三井对仙道的挥手告别没什么反应，仅是点了点头，之后面无表情的看着那辆黑色宾利带着医院冷色灯光的流影消失在夜色中。车子已经离开多时，三井却没急着回去，而是从口袋里弹起一支烟叼在嘴里，点燃。青烟飘起，他突然回想起方才仙道大献殷勤的神态和举动，心里却有了几丝怅然和复杂。
　　以如今两人不咸不淡，如同白开水一般的平淡关系，再加上三井这些年来对仙道的了解，如果仙道做出像这样对自己异常体贴的表现，那这个家伙一定背着自己做了些坏事。似乎这行为是处于内心深处薄弱的羞愧和歉疚，也许连仙道本人都没有注意，可在三井眼里看来，却异常的明显。而且每次仙道这样看似温柔的弥补之后，紧接着两人就会迎来一次很是激烈的争吵。这种争吵往往是挤压已久的产物，一时半会解决不了，最后不想让自己太难看的两人只好退而求其次，分开住一段时间，以求双方都能够冷静下来。在这段时间里，如果心里还念着对方，那就重归于好；若是遇见更适合自己的伴侣，那就分道扬镳，绝不留恋。而且三井和仙道都是性格很强的人，在两人不觉得自己出错的情况下，根本不可能去迁就对方任何。好像每个身经世事变迁的人都很清楚一个道理：
　　爱并不是通过迁就体现得来的。
　　大家都是成年人，早已过了为了爱你死我活的热烈单纯，自己的生活里没有了谁，照样可以活的很好。
　　三井看了看手里烟已经接近虑嘴的火线，将烟头扔到地上，踩灭，心里回忆起和仙道的分分合合，不由得厌烦起来。
　　仙道彰，希望你这次别再自作聪明，都到这个年纪在这样纠缠不清，那就真没什么意思了。
　　仙道离开医院，并没有像答应三井那样急着回家，而是开车来到一座普普通通的公寓门前。这栋公寓有些历史了，房价不高，里面多是住着一些在附近上课的大学生，都是些穷酸和青春热血的年纪。下了车，仙道抬头看了看公寓上为数不多的亮灯窗口，面带得体微笑的打了个电话：“喂，在吗？”
　　‘啊，是仙道！’接通者听到仙道低沉迷人的声音十分惊喜，‘有事吗？’
　　“呵呵……”仙道回道：“我在你家楼下。”
　　电话另一端传来好像小动物一样的惊呼：‘呀，等我一下。’说完，风风火火的挂断电话，带着年轻人的鲁莽和坦诚。
　　在等新情人下楼的时候，仙道开始思考和三井的关系：三井作为伴侣和情人都是难得一见的完美，是一流的。他既不会过分粘你，也不会冷落你，不论是调情还是生气都很有分寸，绝不会给对方难堪。这些都是岁月所练就的能力，不让对方受伤，更不会让自己受伤。然而这种得体似乎成了两人情感更进一步的阻拦，因为他们即使爱的再热烈，也会给自己留上后路。
　　可能我是老了，所以才更喜欢这孩子的天真和单纯吧。
　　仙道迎接那男孩子飞扑而来的身影，紧紧拥住之后，如上想着。

　　杜冷丁注射完毕，老人长长舒了口气，抬起迷茫浑浊的眼睛，看向坐在床边的三井。而此时的三井面色苍白，双眼全是血丝，形容十分憔悴，疲惫的瘫坐在椅子上。见状，老人打趣道：“怎么一天不见就成了这个样子？”三井靠在椅背上，晃动了一下僵硬的脖子，回答道：“科室里没人，我这一天做了三个大手术，从上次给你打针到现在就睡了三个小时……待会还要查房，有个患者总是濒死……”老人挑挑眉毛，笑道：“我看你是有烦心事吧？”三井闻言一愣，后又叹了口气，苦笑道：“是有点。”
　　“什么事啊，来来来，给我这老头子说说看，让我高兴一下。”老头一脸的幸灾乐祸，根本看不出是个晚期的癌症患者，反而像邻家的老顽童。三井翻了个白眼，转移话题道：“现在看我不烦了？我可不是可爱的护士小姐。”老人哈哈大笑道：“这把年纪了，我什么女人都见过，那群小丫头都可以当我孙女了，没劲没劲，老头子我还是喜欢聊的来的。”三井不屑的撇撇嘴道：“我可不喜欢你。”
　　似乎老人真的是闷在这病房里实在无聊，竟然和三井讨价还价起来：“那作为交换，我先说自己的事，然后你再说你的，行吧？”三井见老人殷切的神情，心中一软，也就随着老人道：“那行，你先说吧。”
　　“嘿，”老人很是得意的摸摸鹰沟鼻子，“你看我的样子就应该知道我不是纯正的日本人，因为那时候的历史原因，我是个日美混血。毫不客气的说，我年轻的时候长得高又帅，脾气可不好，但还是有很多漂亮的女孩子追我，你也是过来人，应该知道这么被别人围着得多风光。”三井了然的点了点头，想起自己那时候也是如此，身边从来不缺条件极好的追求者，不过那时候身边有阿神，阿神离开自己之后，也没什么心思了。而现在虽然年龄大了，但依然有很多不错的人选，此时的自己把更多的目光放到了仙道身上。
　　三井想着自己的事，而老人依然在讲着：
　　“我一直以为没人能让我牵挂，后来还是遇到了。她和我身边的女人都不一样，从来不讨好我，也不做什么吸引我注意力的事情，可我还是放不下她。她只是歌厅里普通的女招待，长得也很普通，可我很喜欢他，现在再看应该算是爱了。我们在一起之后呢，又发生了很多这样那样的事，最终她还是离开了我，说我对她不够专心。当时我很生气，都已经把她作为自己的女朋友，这么普通的她应该荣幸！听完这些话，她没说什么，当晚就走了。其实我刚说完就后悔了，但又觉得以后还能有更好的，没什么了不起，也就这样了。”
　　三井心有所感的想到了自己，又问道：“后来呢？”
　　老人微微眯起眼睛，满面隐隐带上了懊悔之色：“后来她死了，被抢劫犯杀的。我到现在都很后悔，为什么没留住她，为什么没告诉她我是多么的爱她。嘿，这话从我这么一个干瘪老头子嘴里说出来多没劲……换你了！说！”
　　三井看了看腕上的手表，突然痞笑道：“查房的时间到了，而且我可没答应你什么。”说完起身离开了，老人则错愕的看着三井远去的背影，又摇头笑了笑。但是老人的话还是给三井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是要寄期望于未来，还是要好好把握现在？
　　三井进过了三天如同陀螺一般在病人之间旋转之后，终于得到了休息两天的机会。他带着疲惫的身心来到地下停车场，而自己的宝贝座驾则是一辆黑色的越野车，很适合他的性格，狂野不羁但又深沉低调。他按了一下遥控器，越野车滴滴两声回应，并且闪动了转向灯。见此，三井舒心的叹了口气，心想：这车买了两周，还没开出去兜风，明天带着仙道出去转转。
　　可是等他把车子开出停车位，正要准备离开停车场的时候，却受到了来自车尾的冲击，而三井在安全带和手支在方向盘的双重作用下，身形仅是在座位上摇晃了几下，不过本来太阳穴就有些胀痛，此时疼痛更是以呈网状在整个脑袋上蔓延，想到新车的惨状，直接变成了头痛欲裂。于是他几乎是砸上车门，浑身全是缺少休息的火气和暴躁。他快步走到车尾，看到破成碎片的尾灯和变形的保险杠，转头瞪向开着一辆白色秀气轿车的肇事者，一位打扮入时的成熟女性，以三井挑剔的眼光来看，还不错的样子，可人又知性。不过对于现在精神状态不佳的三井而言，这都不重要。
　　那女子看到这番景象和有些凶神恶煞的三井，没有胆怯，反而先发制人：“这还不是因为你吗？”原以为这女子能乖乖赔偿的三井被这么一句问话弄懵了，立马收起了怒气，无辜的眨眨眼睛道：“什么因为我啊？”女子伸出纤细的白皙手指，点了点越野车的保险杠，理直气壮道：“你你开出车位为什么不打转向灯，这样的话，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三井疑惑的皱起了眉头：“啊？出车位打转向灯？”女子瞪着大眼睛，紧抿着嘴，信誓旦旦的让三井开始怀疑是不是自己错了。
　　“有这么一说吗？”
　　“嗯嗯，我教练就这么教的。”
　　三井狐疑的看了看女子有些紧张的面部肌肉和贴在后车窗上新手的标签，识破谎言一般畅快的笑道：“我开了快二十年的车，还头一次听见出车位要打转向灯的说法。我说，你是不是看见我车出来，一慌把油门当成刹车了，强词夺理小姐？”女子先是紧绷着脸，后又忽然笑道：“本来还想省笔保险费，看来这回是不行了？”三井闻言，灰暗的心情被这突如其来的状况一扫而空，哈哈大笑道：“那你这方法骗了几个人啊？”女子从钱包里抽出一张设计简介的名片，递给三井后，道：“三个，可惜我车技不好，保险公司也陪不起了，没办法，我才刚刚还完房贷，没什么钱。”看着女子坦荡的神情，三井已经不再想追究女子的责任，因为在他看来，和一个二十八九的小女孩追究什么，实在没什么风度可言。
　　三井两指夹着名片，道：“好吧，等车进维修站，我会通知你的。不过，先提醒你一下，我的车可不便宜。”女子无奈的展了展臂，道：“没办法，谁叫你识破了呢？”而三井并没搭话，转身走向越野车，对身后潇洒的挥了挥手，发动车子离开。
　　进了家门，三井见家里黑着灯，一副寒台冷灶的景象，有些心灰意冷的长出了口气，将自己的车钥匙扔在玄关的鞋架上。他开灯换鞋，来到此时对他而言有些空旷的客厅后，又抬头看了看挂在墙上的钟表：21：36，也不知这仙道又到哪里野去了。心情低落之下，三井突然想起还放在上衣口袋里的名片，拿出来后，名片设计简洁大方，亦如这女子的气质，上面标着一家知名跨国企业的名字，下面紧挨着广告部门经理的头衔，然后则是名字，青田由美。
　　仙道，别总是这样，要不然，我就离开了。
　　三井轻轻闻了一下名片上化学药水合成的冷香，脑海中却浮现的是仙道的笑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