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招安》尘恢

3、无头鬼（上）

　　明记五金店上层是几间古旧的民居，住着几对性格诡秘的夫妇，他们大多是三四十岁的中年人，很少下楼，基本靠外卖与网购过活。在无形间他们与每日穿梭在水泥森林里的“城市人”产生了一层难以言说的隔膜。韩明渊很少见到他们，甚至记不住他们中一两个人的样貌。每每被这群神出鬼没的人招呼，在出于礼貌的回应后，他都得停下来思考很久。

　　店外的人行道上种了一大排足以遮天蔽日的老槐，夏日阳光被拦在这片浓密的绿荫外，在酷暑难耐的时节成了附近街坊纳凉的好去处。人迹罕至的老区也只有在这时候才会变得热闹些。

　　韩明渊站在店门外，注视着已近黄昏的天色。忽而肩膀上搭上了一只白皙的手，“老板，差不多打烊了吧？我饿了。”韩明渊转头便看见魏迟皱着眉头的包子脸，鼓起的双颊使他显得更年轻些。韩明渊忍不住伸手戳了戳，“小鬼就是小鬼。店里一下午没接到几单生意，你倒是睡醒了就想着吃。”

　　魏迟揉揉眼睛，表情有些尴尬，“老板，人不都这样嘛。”韩明渊叹了口气，进店里收拾好东西，给几个大柜子上好锁，把钥匙攥在手里走了出去。魏迟看见他，点了点头，把卷帘门重重地放下，又用脚踩了好几下，动作熟练非常。

　　韩明渊打了个响指，“我们走吧。”魏迟很快追了上去，“去哪儿？”韩明渊走得并不快，说话也慢悠悠的，“我家。”

　　C市有一条历史悠久的护城河，近些年河岸边修筑着半人高的石栏。正常身高的人只需反手一撑便能轻松坐上去，并不具备太大的保护作用，反倒像是政府部门为了给C市增添人文气氛进行的举措，有些华而不实。

　　河对岸吹来的风带有水腥气，韩明渊掩住口鼻，加快了前进的脚步。魏迟脚步轻缓的跟在他身后，警惕地观察着在风中沙沙作响的一草一木。

　　此刻的天色尚未黑得完全，云端初现的月光给空旷的老区以生机。韩明渊的身影在魏迟的视野里愈来愈远，但不久后他便若有所思地停下了，“魏迟，你想吃什么？”魏迟一愣，很快又反应过来，“火锅。”

　　韩明渊回头向魏迟的方向走去，“什么嘛，现在是夏天啊。”他的语气里带着明显的笑意，“你很喜欢火锅么，小鬼？”魏迟轻轻拉住韩明渊的手，没有回答。

　　韩明渊的家距离店里不过十分钟的步行时间，很快两人便站在一座旧公寓楼下。韩明渊摆弄着手腕上的手表，“魏迟，你在原地等我吧。我去附近的超市买火锅底料。”魏迟点了点头，目送他远去的背影。

　　几座公寓楼建的很近，之间的距离仅能容纳一人通过。这一条条的暗巷被掩饰在灯火通明的夜里，仿佛看不到尽头。魏迟静静地注视着，企图看透黑暗里的东西。

　　忽然，从其中一个巷口冲出一个神色慌张的青年，衬衣西裤均像是在泥地里进行了一番剧烈运动，出现了大量污渍与皱褶。他与魏迟打了个照面，向前跑了一段，又停下狠狠瞪了魏迟一眼，眼神里似乎有大量想要传达的东西。

　　魏迟向青年招了招手。原本立在原地平缓呼吸的青年，瞬间脸色煞白，如同见到厉鬼般飞快地逃开了。魏迟抬起右手，一条极细红线紧紧的束在虎口与手腕上，剪断的绳头垂在手肘中部。他凝视了一会儿，嘴角微微扬起。

　　韩明渊两手拎着满满的购物袋，向魏迟走来，“久等了。”

　　魏迟连忙走上前去，想要帮忙分担一些。韩明渊摇摇头，放下购物袋从口袋里掏出一串钥匙，又指了指公寓的入口，“A座302，银色柄带雕花的那把。”魏迟接过钥匙，面无表情地向被老式灯泡染得昏黄的楼道走去。

　　韩明渊跟在他的身后慢慢地走，时不时抱怨一下超市里没有打折活动的高价材料。魏迟走到一扇挂着302门牌的黑色防盗门前停住了，试图借着并不明亮的灯光从一大串形状各异的钥匙里找出一把银色带雕花的。“老板，你不觉得家门钥匙和其他钥匙分开放会好些吗？这么一大串，又难找。不知道你哪来那么多门要开。”，魏迟有些无奈道。

　　韩明渊从他手里拿过钥匙串，很快地开了门，“每把钥匙都有要打开的门。一把都少不了的。”魏迟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走了进去。A座302是韩明渊在C市的朋友帮忙找的，装修和家具很简洁，能满足基本的生活需要。韩明渊的要求并不高，搬来后买来几盆万年青、仙人掌这样好侍弄的植物，一个木制的大书柜，把屋子彻底打扫了一次就算完事了。

　　韩明渊推开挡在门边的魏迟，拎着食材进了厨房。魏迟绕着一尘不染的屋子转了几圈，终于在客厅的沙发上坐定。厨房里一阵叮叮当当的炊具碰撞声，而后又传来开水在锅中的蒸腾声，魏迟饶有兴致地闭上眼，似乎等待的过程也是一段享受。

　　韩明渊端着一大锅飘着香气的火锅汤底从厨房走出来，“魏迟，别睡了。过来吃饭。”他把锅子放上餐桌中央的电磁炉，又转身进厨房拿出大碟小碟的切好片的食材与蘸料，几乎摆满了整个餐桌。

　　魏迟走到餐桌边，拉开韩明渊对面的椅子坐下。刚放入的金针菇与羊肉片在乳白色的高汤里翻滚，漂浮在汤面上的青葱看起来十分诱人。韩明渊用筷子有一下没一下地戳着碟子里的腐乳块，过了一会儿，把熟了的食材捞起来，又拿起另一碟食材倒下去。

　　魏迟的筷子不停地重复着从碟子里到碗里，再从碗里到嘴里的动作。魏迟的注意力持续被食物吸引了好一阵，“老板，你手艺真好。可以开餐厅了。”韩明渊笑着放下了夹着一片腐竹的筷子，“没做饭的人要洗碗。以后这里的家务你包了。”

　　魏迟屈起手指，敲了敲桌面，“那我可以选择做饭么？”韩明渊摇头，“你没有选择的权利，我才是老板。”

　　魏迟叹了口气，冲着黏在客厅窗户上的白色魂体做了个请离开的手势，窗户上的白色瞬间消失。他看了看韩明渊身后逐渐拉长的影子，用几乎微不可闻的声音道，“那么以后就要靠各位多多指教了啊。”

　　影子拉长的部分，仿佛听见了他的话般，在一旁的墙壁上现出一个浅浅的轮廓。那是一个青年人的影子，浅灰色，垂在肩膀的兜帽轮廓上明显少了应有的头部。

　　韩明渊顺着魏迟的视线望向身后，“怎么了？”他能确定目视范围内空空如也。

　　魏迟站起来，开始收拾碗筷，又俯身拍了拍他的肩，“别担心，没什么。”

作者有话说

　　修BU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