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 第六话 生死醉梦（17）重修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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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璧宫的宫灯璀璨依旧，紫铜灯座上蜿蜒而下的一串串蜡油，像是垂在半空便凝固了的泪，那色泽，红的惊心动魄。
灯火流映，白衣拥簇下，那朵绝美的容颜清瘦如月下残雪，身体轻盈，弱不胜衣。重重暗影中，白诀翩翩，竟不似真实的存在，仿佛那只是一缕月魂，清净自持心若止水。稍一松手，便会从指间流泻，再寻不回。
尊胜的心里一阵一阵纠痛着。
为什么到了这一步，她还能如此平静，她的心，当真冷酷的很呐！
看到这样的子菡，尊胜益发恼怒，说不清是愤恨，还是酸楚。
我沉默着立在尊胜面前，不分辨半句。
“说话！”他大声斥道。
我不动，不语，只是缓缓地抬头，望着他，深幽的眸子不带任何情绪。
………………
看着他的眼神，宛如路人。
欲语还休，终于，千言万语只化做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悠悠凋落如窗外第一瓣白雪。
分辨什么呢？说我没有派人去杀你，说这是另有他人栽赃嫁祸？
何必呢？
尊胜，我对不起你，留我在身边，对你没有任何好处，不如就这样将错就错，让你永远恨我吧。你的感情，是我背负不起的债，我的心里，永远只有那奈何桥畔孤寂的身影。
尊胜，我们就这样错开吧，不再彼此伤害，不再相互纠缠，终成陌路。这也许，是我们最好的选择。
只要能让我们分开，蒙受一次冤屈又有什么关系呢？
“你为什么不说话？”
四目对视，只见他，缓缓地，露出一丝夹杂着幽火的微笑，似已然绝望的忧伤。而那几近痴绝的强大气势，迫的我难以喘息。
紧咬着唇，我不禁微微颤抖，牙齿因为用力，已将下唇咬出了一道血痕。
我不知道尊胜的压迫力竟然有这么可怕，毕竟是一界至尊，睥睨天下的帝王，不怒尚且自威，何况现在已是暗波汹涌。
我知道我的脸色一定苍白如纸，而身躯，已经抖如风中之烛。却仍咬着牙回他：
“无话可说。”
尊胜眼里突起狂澜，过来一把揪住我的衣襟，哑着嗓子吼道“不放手，对你，我绝对不会放手！我发誓！”
一种我说不清楚的气息慢慢自他身上弥漫开来，似乎是深深的……悲伤？
尊胜蓦然仰起头来，看到他的脸时，我不禁怔住了。
两行清泪，自他轮廓刚毅的脸上簌簌落下……
他……竟，然，哭，了？！
那个一向霸道冷酷的人，也会哭吗？
我有一瞬间的迷茫，不知道为什么，眼前的人和重华的忧伤背影渐渐重合，让我心底也抑制不住的叹息。
“子菡……”他却猛地松开了我的衣襟，扑上来紧紧楼着我，把我的脸死死按在了他的怀里，捂得我几乎喘不过气来。
“你为什么这么狠心对我？为什么你对每个人都那么宽容，独独对我这样残忍？你就那么想要离开我吗？你为什么不肯辩解！难道你是真的要杀我吗？就为了离开我，你宁愿背着这样可怕得罪名么？”
我……残忍，吗？
“你一直在利用我，从来就不曾给我过半分真心，是不是，是不是？你当初答应嫁给我，不过是为了救陶醉；后来甘心留在我身边，还只是怕我一怒之下杀了他；他去救花姑子，你就以命相挟换他平安，你时时处处都为他着想，却根本不顾及我半分！我对你不好吗？我哪点不如他，
他就那么好，那么让你留恋吗！为什么我付出了这么多，你却连多看我一眼都不肯。这些也就罢了，只要你肯留在我身边，我宁肯被你利用,让你伤害，可是你竟然，竟然宁愿被冤枉也不想辩解，想要我放逐你吗？到现在你还不愿意死心吗！我不会放你走的，决不！”尊胜近乎狂乱的叫嚣着“不许走，不许你走……子菡……不要怪我，也许……只有这样，才能永远留住你……”
尊胜带着绝望的怅惘语气让我觉得一阵恶寒，顾不上诧异他已经察觉了我的目的，只是本能的感觉到危险在一步一步逼近。他的手在抖，身躯也在抖，我勉强抬起头来，却清楚的看见他绝望到疯狂的笑容，凄凉又萧杀。
“你……想干什么？”打了个寒战，我心里莫名的惊慌起来。尊胜现在的样子就像是发狂的兽，不知道会做出什么可怕的举动来……
“呵呵……”尊胜忽然痴痴的笑了起“当然是留住你了，留不住心，那就永远留住人……”
“你……”
我惊的刚要往后退，却只觉眼前黑影猛然罩下，喉头一窒。表情已经完全扭曲的尊胜掐住了我的脖子。
我的身体几乎被他提离了地面。仰望着眼前这个高大的男子，望着他散发杀气的俊美五官，我知道自己会死在他的手下；我的心中，竟奇异地缓缓平静了下来，电光火石般，闪过了许多片段……
——若再敢伤这姑娘分毫，我可不保证你可以完好无缺的回去。
——哦，对不起，姑娘，没吓着你吧？
——你的手……疼吗？
——我带你回去，好不好，别哭，子菡，我们一起回去……
——我是真的……好爱你……
——……让我代替他……来爱你吧……
——我知道你不会原谅我，若是恨我，想杀就杀吧！我不会道歉，更不会后悔，因为—————我——爱——你————————
————我——爱——你————————
————我——爱——你————————
————我——爱——你————————
…………………………
他说的没错，我没爱过他，也许，真的是在一直利用他的吧？利用他的感情去救陶大哥，利用他的感情来保护陶大哥，却……从没去考虑过他的感受……
爱情，总是自私的罢，我不能给他回应，就只能和他相互伤害下去……
是我的错，也是他的错，我不该爱上陶醉，他不该，爱上我……
我放弃了挣扎，慢慢闭上眼睛……
如果你愿意，那就让我的死亡，来偿还我欠你的情吧……
子菡绝美的容颜渐渐苍白，然后开始青紫，呼吸也越来越困难，很快，她就可以永远留下来了……
尊胜看着垂死的子菡，心头涌起的，不知是欢喜还是悲哀，让你这样死去，也很幸福，不是吗？只要你凝视我的双眼，能流出一丝柔情……
然而，没有。你的眼睛只是轻轻闭上了，神情平淡而圣洁，你不是在赎罪，是在度化我么？
尊胜感觉意识已渐渐模糊，只有心底的一个声音在嚣叫：“恨我吧！也别忘记我……”
是的，我宁愿你恨我，刻骨铭心地恨；也不要你就这样遗忘了我的存在……
当年初会的记忆慢慢在心头扩散，一点一滴，都那么清晰……
——好，我们陪你一起找绛珠草……
——冷傲，抓紧我！
——你没事吧……刚才真是好险！
——让一种誓言的轮回等不到永世，就在瞬间，灰飞烟灭……前生的罪孽 ，正是来世的缠绵，命运的红线，就在此刻重叠……
那个落花飘零的傍晚，你素净的容颜，斜照着天外深深浅浅的一抹红。低眉的敛目，浓浓的眼睫颤动如风前飞絮，幽幽的眸子跳动着燃烧的金焰，沉静而浓烈，令人惊艳。
霎时间，我，心动，如蝶。
那蝶……好美……
——我愿与你一同眠于梨花树下，化为梦中缠绵的一双蝶。
——我愿与你一同眠于梨花树下，化为梦中缠绵的一双蝶。
——我愿与你一同眠于梨花树下，化为梦中缠绵的一双蝶。
………………
精致的玉佩忽然从袖中滚落，划了一个优美的圆弧，跌在地上，玉屑如烟四散，往事不可追……
那是……在白头山的时候，我送给你的啊……子菡。可惜，你又把它还给了我。我的一切，你都不愿意留在身旁么？
“啪”的一声脆响过后，心似乎也随着玉佩破碎，那么痛不欲生……
平生不懂相思，才惹相思，便害相思。原来相思这种毒早已深入骨髓，让他心甘情愿的种下，如今又反反复复的折磨，让他日日夜夜揪心的痛呢……
可是，当那些记忆逐渐剥离，逐渐清楚的，只有曾经对你永不相负的誓言
——我愿与你一同眠于梨花树下，化做梦中缠绵的一双蝶……
终于忍不住，泪如泉涌。
子菡，我爱你，我爱你啊……
怎么忍心，怎么忍心，就看你这样平淡的离开……
我终究，舍不得杀你……
尊胜的手一点一点松开，我滑坐在地上，神智开始清醒，却无力动弹，只能看着他孤独的身影像是过尽了沧桑，一步一步，蹒跚着，走出了寝宫大门。残雪凝住了他的背影，仓皇而忧伤，就那样在雪中飘摇……
我忍不住叹息，尊胜，你我相识，原是孽……
这场错误的爱情里，无人不冤，有情皆孽……
那一夜，天界下起万年罕见的鹅毛大雪，片片雪花如垂死的蝶，挣扎着，舞动着，惨白的尸体湮灭了整个沉璧宫。
同一夜，天帝圣旨下：天后行为有失，不思检点，废去后位，打入郁离别宫，未曾奉诏不得踏出别宫半步！
这一夜，我就在沉璧宫外站着，静静地凝视着一片一片零落的莹白。
外面的夜静而冷，雪岚埋葬了我的发，寒气冻伤了我的身，我只是，浑然未觉。
我的眼，穿越了冰雪，回到白头山的点点滴滴。
仿佛看见了尊胜陶醉与我把盏言欢，围炉话雪，言笑晏晏，聊共饮金樽。
那时的尊胜不象平日深沉难测，总是意兴飞扬，风采绝伦。酒酣时，往往击节而歌，狂放不羁。陶大哥便与我琴笛同奏，为他和一曲……
雪后的白头山，没有三秋桂子，也没有十里荷花，偕老湖上寒风徐徐，水波不兴。
湖面漂满了素白的雪，却终年不会封冻，我和陶醉尊胜就乘一叶扁舟，相约看星。
记得那时我们一起挤在小舟上，四周是无边无际的湖水。万顷碧波温柔地拍打着船身，和着夜风低低的呜咽，宁静而安详。深蓝色的苍穹几乎要垂到湖面上，伸出手去迎向那些璀璨的繁星，夜风就会从指间飘忽而过，只泻出几缕星光，飘渺如一个不真实的幻境。
湖面上的夜风悠悠吹来，拂在人的身上，带起些微寒意。水晶般的湖面上倒映着破碎的星辰，仿佛一个个晶莹璀璨的梦。尊胜和陶醉有时吟些诗句，有时谈些典故。谈兴浓时，陶大哥悠然的笛声就会响彻整片偕老湖，那笛声仿若春风一般，会在不知不觉间带来生气……
………………
前半生的纠缠，如今支离破碎；昨日种种，譬如一场绝美的烟花，在夜空中瞬息绽放，须臾凋零……而如今的我，只剩下烟花的灰烬，而已。
只是，那时身边还有陶醉，今日呢。
我一无所有。
风云突变，尊胜不再是尊胜，陶醉不再是陶醉，我也不再是我。
如今这蒙受过耻辱的灵魂，再也配不上那个清高潇洒的人了，他把我从心底驱逐，我把尊胜也扯下这感情的炎狱，谁对谁错，说不清楚。
我只是厌倦了，想要寻一个清明，忘记过往。
往事已矣，一切再也不能回去了，那样的陶大哥或者子菡，都也再见不到了……
夜，渐渐沉暗，而跳动于我眸中的两点幽火，却如同焚烧的凤凰，燃尽生命，舞着，舞着，在冰雪中渐渐暗淡，终化为灰烬。
前路茫茫。
翌日清晨，扫雪的宫人发现，有一行足印由沉璧宫延伸至郁离别宫，深深浅浅，歪歪斜斜，带着几分苍凉、心碎及彷徨，袒露于青天白日之下。
而子菡，已经孤寂的去了那个冰冷的地方……
作者有话说
第43章 第六话 生死醉梦（17）重修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