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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 第六话 生死醉梦(1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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琉璃垂花灯在檐角摇曳,烛影深深,倒映着五色云母屏风。氤氲似的紫纱云气帐里,斜卧羸弱佳人,憔悴的姿态,却反而有种说不出的柔媚风情,令人忍不住想把她揽在怀中细细怜爱。
芳华刹那,流年似水,哀哀逝去,任你挽断了罗衣,也留不住。
岁月弹指空如斯,转眼冬雪莹然。陶大哥踪迹全无,花姑子和墨尘也一点消息都没有,我心里沉甸甸,总是放也放不下。
盈袖端了汤药进来,轻启朱唇“娘娘,该进药了。”
自从上次冒雨去惩仙台后生了病,身体就一天不如一天,真气渐渐流失,挡都挡不住,四肢百骸气力全无,每天只能以汤药吊着性命。
我苦笑,接过了碗,一饮而尽。
“有陶醉和花姑子他们的消息了吗?”我问。
俊俏的小丫头摇头,见我失望,连忙安慰我。
盈袖笑“娘娘别担心,他们福大命大,不会有事的。您还是早日治好了身子,也免得陛下再为您担惊受怕的。”
傻丫头,你哪知道,我这般苦熬只是为了陶醉……尊胜,我注定会辜负。
只是自从上次明了了尊胜的心意,却又总是无端生出一分愧疚。他待我很好,再不像以前那样,只是很温柔很细心的照顾着我,默默伴着,便不再奢求什么。……其实,我真的不是个好妻子,虽然我不爱他,嫁他也只是被迫,可毕竟……也是为人妻。
所以我近来待他也好了许多,他来看我,我也不再避而不见,偶尔还会与他闲聊几句,那时侯,他总会欣喜若狂。
日子就这样平淡的过去了,难得我与尊胜可以这样平和的相处,自然谁也不愿打破这种局面。只是我知道,尊胜的希望,一直都没有放弃。
垂头看看自己的腹,心底涌起的说不清是苦涩还是幸福,不禁伸手轻轻抚了抚。
那夜之后……背着人的时候,我总是恶心干呕,不久我就知道了……一个令我不知所措的事实:原来珠胎暗结,竟是这般。
自然是尊胜的骨肉,却是我一生的耻辱。留着他,我再也无颜见陶大哥……其实我现在这个样子,本也与他破镜难圆了。我只是很希望,能为他守身如玉,可惜最终也没做到……
但我也是一个母亲,孩子哪有什么错,总是娘的心头肉啊,世上哪有这般狠心的母亲,为了自己的心愿便毁去儿女的生命!
我没有犹豫,也别无选择。
孩子,你是娘的骨肉,娘一定会生下你,好好保护你!
……也算,为你爹……留下血脉吧……毕竟,娘对不起你爹。
但是,娘真的不希望你在他身边长大,娘不想你知道自己的父亲是怎样的人,也不想你时时提醒娘,娘的罪孽……
所以我瞒住了所有人,我要独自抚养我的孩子成人,让他快快乐乐的生活。只是眼下有个难题,我想瞒住尊胜怀孕之事,现在孩子才两个月,自然也还不容易看出什么,害喜的症状也不明显,我极力掩饰之下,连贴身的盈袖也未察觉什么不妥。可是……纸包不住火,天长日久,难免露出蛛丝马迹,要是能想办法独居起来……就好了。
我叹口气,蹙起蛾眉。
“陛下来了!”盈袖一声欢呼,忽然乖巧一笑,拿了空碗退出去。
我看着他,他看着我,昏黄的灯光下,相对凝视,无语。
“子菡,你又瘦了。”他心疼的说,靠上来,捉着我的手,轻抚着我的发。我没有说话,闭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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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菡的手,凉凉的,细细的,纤秀如白莲,在他的手上有点惨无血色的白。
尊胜紧紧地握住,再也舍不得放开。
她终于不再拒绝了么。
他多希望,这双手将只为他一人抚琴,这个清高的人儿将只属于他一个人。
子菡……子菡……他的子菡,竟然没有拒绝他的触碰。他一腔深情,终于可以有回报了么?
一时间,他想仰天长啸,欣喜之意难以言表。
曾经,只要他能得到的,都会捧出来献给他怀中珍宝一样的人儿,可是她永远是冷淡疏离,甚至总是寻死觅活。
他心里明白,子菡的心里,从来没有他。
他不甘,他那么爱子菡,爱的心时时忍受着痛苦的煎熬,对她千依百顺,甚至为了她的心愿不惜去伤害自己……可是,她连看他一眼,对他微笑都那么吝惜。
他很痛苦,真的很痛苦。于是,他折磨自己心尖上的宝贝,也折磨自己。
于是,他,用一个美仑美奂,巧夺天工的笼子困住了心爱的人儿,从此她便是只折了羽,断了翼的鸟儿,日日夜夜为他歌唱,直至死亡。
他知道她恨自己,杀重华之仇,强要她之恨,她岂能不在意?
可是为什么,他只看见她的神情依旧平淡,她的琴音仍然悠扬,空灵清澈宛如高山流水。只是仿佛离他很遥远,很遥远。即便他用心聆听,也察觉不到她的心思了。
子菡,我不要你离我越来越远……
他害怕,日日陪伴着她,夜夜惊觉她的消瘦,薄薄的七尺白绢下,她,瘦骨嶙峋,让他不忍触及。
凝视她,那芙蓉似的面容没有流露出一丝一毫的喜恶,即便在生死面前,她也是静如处子。
对他,她究竟抱的是怎样的心思?
是恨吧,所以会日渐憔悴,消瘦如斯。却又为何,每每相伴之时,也隐约柔顺,祥和。低敛的眉目下,流动的是温柔似水吗?
他愈是看不透她,心中便愈是烦躁。
他深怕,终有一日会失去她。
怕了很久,却最终没能阻止。忆及当初,悔不自胜,是他亲手推开了她……
那个深幽的夜,两人凝视无语,灯火流动的温柔,被他忽略。他即将回宫,他的子菡燃起一盏灯,送他至门前。
摇曳的微弱灯火,暖暖地映红了她向来苍白的脸。
灯下,他再一次凝视爱人,久久不曾移开视线,金色的双瞳湮灭了灯火的旖焰。
许久,她才微启朱唇,轻轻道:“回去……要小心……。”
言罢,她随即垂下眼眸,转身回房。
而他,心神激荡,好久回不过神来。
自从将她掳至身边,她便甚少开口,原本话已不多,如今更是沉默不语。
然而方才,她澄净如水且明丽如月的眼眸中,闪烁的是对他的关切吗?
还有那一低头的温柔,似一朵睡莲不胜凉风的羞怯,象含着隐隐的情意。
难道,一切只是灯火下的幻觉?
离去时,他一路回想,犹自沉醉不已。
或许,夫妻一场,她也有那么一点钟情于自己吧,也不尽是恨意。
想到这,尊胜的唇不由扬起一丝笑意,掩抑不住的似水柔情在心间流淌。
然而,就在那一夜,他在回宫的路上,遭遇刺客,几乎遇刺身亡。
次日,宫中喧起哗然大波。天帝陛下遇刺了!
戒备森严的天宫,竟有刺客可以混进来,还行刺了天帝。宫里一时人心惶惶。
刺客很快就被抓住,严刑逼供之下,招了。
——是天后娘娘指使的。
闻言,他象被人用鞭子狠狠地抽了一记,痛彻心扉。
原来,她是如此恨他,恨到不惜叫人行刺的地步。
他万没想到昨夜那看似关切的话语,竟意有所指。
他得到的,始终只是她的躯壳。
他狂笑,而后,一剑将刺客的头颅砍下。
血,瞬时溅上了他的龙袍,血光下,他的脸因痛苦而扭曲,他的眼冷绝如铁。
我不是重华,你不爱我,我也绝不会放了你,子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