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整个宇宙 换一颗红豆》大草

78、【七十八】你来真的

　　奔驰了十几个小时的长途大巴终于在井泉的长途客运站停下，小舟跟着队伍缓慢走下大巴，在清晨的薄薄雾霭中，她又踏上了这个熟悉的城市。

　　离开几年了，除了给父母扫墓匆匆回来又走，她还以为自己再不会把生活轨迹搬回这里。

　　回来的决定做的有些突然，所以她现在的状态就和无家可归的流浪汉一样。可流浪汉起码身体健康随遇而安，不像她，忍着隐隐作痛的伤，提着行李，漫无目的无处安身。

　　她下意识的朝自己曾经居住的工人小区走，印象中她记得小区附近有间医院，她得尽快把后背的伤处置一下。

　　可惜医院可能为了城市规划而搬迁了，小舟只能在小区外围找了间小诊所，走进去打量了一圈，还算干净。几个正在输液的人用奇怪的目光看着她这个提着行李箱上诊所的人，小舟善意的朝他们笑笑，朝里边的屋子走去。

　　“你好，你这能处置烧伤吗？帮我换下药就行。”小舟拉开了透明玻璃的划门，朝诊所医生问道。

　　诊所医生是个中年妇人，此刻正在伏案写着东西，闻声抬头一看，眼神莫名其妙的愣了一下，但很快恢复了平静的目光。她把眼镜扶了扶，起身抖了抖白大褂，朝小舟走了过去。

　　“什么烧伤啊？面积大吗？多少天了？”

　　小舟把行李放在一边，拉上了周围的窗帘。她解开衬衫扣子，脱掉一边，把后背转给医生看。

　　伤口的溃面已经浸透了薄薄一层的纱布，女医生皱了下眉，伸手慢慢揭开纱布的一角，仔细看了看伤口。

　　“昨天工作时不小心弄的，不是特别严重，已经在医院处理过了。现在我就麻烦您给我换下药。”说着，小舟打开行李箱，把昨天医院开的各种药膏递给医生。

　　“给你换药倒是可以，但是你这个创面状况很不好……”

　　“没事医生，你帮我上药就行了。”小舟打断医生的话，她不想听医生的什么诊断，无非也就是感染，留疤，这些后果她都不怕。

　　医生明白的没有再问，认真的给小舟消毒上药后，看着小舟穿上衣服，她又仔细的打量着小舟的样子，犹犹豫豫的问出口：“你爸爸是不是叫蒋路明？”

　　小舟穿衣服的动作停顿了一下，低头整理着衣服的下摆轻声应了句：“嗯。”

　　“我就说瞅着你眼熟么，你叫……小舟是吧？可好几年没见过你了，这几年去哪了，都不回老家了，在外地成家了？”医生认出了小舟便立刻熟络了起来。

　　“没有，一直在外地工作来着。”小舟躲着医生殷切的询问，不想在这里多呆。

　　“哦……那你这次回来是？”医生用眼睛瞟了眼小舟放在一边的行李，意有所指的问。

　　“我回来生活。”小舟说完就拉着箱子往外走。

　　“诶！孩子！那你有住的地方吗？”医生急切的喊住小舟，她知道小舟在这没亲人了，作为曾经的邻里，她理当热心的帮个忙。

　　小舟本想一口拒绝医生接下来的好意，可她迟疑了一下，还是转身笑着说，“没呢。”现在的她实在不适合一个人奔波四处找房子，尽快有个安身之所养伤才是重要的事。

　　“我家在这小区有个房子正空着呢，你要不介意是年头久的老房子，就便宜租你了。”

　　…………

　　小舟就这样机缘巧合的住进了医生租给她的房子。屋子的格局和她小时候的家一样，一室一厅，一个玄关一个阳台。

　　当小舟放好行李箱站在屋子中央时，她转头看了眼阳台，潮水般的回忆便一股脑涌了上来。爸妈还在，奶奶还在，全家人对她笑着，屋子里飘着饭菜香，她没有长大，她不曾经历苦难，她……

　　原来只是幻觉。

　　小舟揉了揉眼睛，叹气着笑了笑。甩开惹人心酸的回忆，她开始置放起自己刚买来的生活用品。

　　打开行李箱，分拣出衣物，小舟忙碌的手在一件白衬衫上突然停下。

　　那件衬衫是安锦的。搬去他家住后，因为自己没有睡衣，就穿着它将就了一晚。当初只是无心的随手一起塞进行李，现在看来，就算只是一个物件也能承载太多她不愿回忆的东西。

　　不知道那边怎么样了，周北黎是否脱离危险，安锦是否有疯狂找她，或者，他更庆幸她离开的很是时候？

　　…………

　　当安锦彻底静下心准备和小舟好好谈谈时，他却收到了小舟发给他的那条短信，并且连带着她的人，也失去了联系。

　　“我们分手了，愿周北黎早日康复。”安锦怔怔看着“分手”二字，好半晌，才一字字咬牙说道：“你说了不算……”

　　他找遍整个住院部，都没有小舟的踪影。她手机依然关机，安锦打电话联系了家里和锦映，答案都是她没有出现。

　　安锦开着车直奔两人下榻的宾馆，一路上他还在不间断的拨着小舟的电话，直到他到了宾馆用房卡打开门。

　　房间内亮着的灯，让安锦烦乱的心终于安稳了下来，小舟在里边，他确信。

　　放缓脚步走进去，他轻唤小舟的名字，无人应。等他真正处在房间中央环视周围，迎接他的，只有满室的空荡。

　　安锦不甘心的打开了卫生间、套间的门，又掀开了窗帘，甚至连衣橱都不放过。

　　可惜都没用，整个屋子就只有他一个人。小舟和她放在屋子里的行李，一起消失不见了。

　　“蒋小舟，你来真的。”安锦再次掏出手机看着那条分手短信，对着空屋子喃喃自语。

　　安锦开着车兜转在他认为小舟可能出现的地方，车轮驶过每条街道，除了行色匆匆的路人，都不见小舟的踪影。

　　天渐渐下起了雨，车子慢慢行驶在雨幕里，雨刷一遍遍划过挡风玻璃，这似曾相识的一幕让安锦若有所思。那次小舟的不堪回忆被踢爆，就是在这下着雨的湿冷天气，他在马路上找到了差点被车撞的小舟。

　　旧幕重演，那次他可以把浑身湿透的小舟掳回家里养病，这次他却成了把小舟从他身边逼走的始作俑者。这些年面对感情他明明游刃有余，可是到了小舟这里，他竟然常常变成困兽。

　　北黎的事肯定有蹊跷，他却武断的先兴师问罪……等他想清楚这些，已经晚了。

　　时间转至第二天凌晨，小舟依然杳无音讯，安锦再按耐不住，拜托朋友查了小舟的身份证，可惜无论酒店还是交通，她都没有任何登记信息。安锦快抓狂了，这城市这么大，她一个人提着行李能去哪！

　　周北黎手术后还在昏睡，安锦没有找到小舟，只能拖着疲惫的身子返回医院看看北黎的状况。

　　安锦想轻轻推开门走进病房，谁料门被突然打开，丁兰堵在门口抬头一言不发的瞪着安锦。

　　“阿姨，还没睡啊，我来看看北黎，打扰到你了吧。”

　　“你以后不用来了，我女儿和你没半毛钱关系，你来看她干嘛！”

　　安锦皱眉看着丁兰，不解的刚想问发生了什么，丁兰却把安锦推到了门外，抢先开口。

　　“我就说我女儿在香港呆的好好的怎么突然跑回来，还偷偷的不让我知道，原来是因为你这个负心的狗杂种。”

　　“阿姨，我想你应该是有什么误会。”安锦被丁兰骂的瞬间黑了脸，他忍着随时爆发的怒气，维持着对长辈的尊重。

　　“误会？我今天要教训那个咒我女儿的小蹄子的时候，你那么护着那小蹄子，我女儿在手术室生死未卜，你却急着和你新相好卿卿我我，你还有没有点良心？！让狗吃了么？我可没忘几年前你是怎么向我保证对我家小黎好的！”丁兰咄咄逼人的质问安锦，丝毫不顾及自己不堪的用词。

　　“阿姨，我尊重你，所以也请你注意你的修养。”安锦不想和面前这个疯妇解释什么。

　　“和你对话我不需要修养！安锦，我告诉你，医生说北黎的右手废了，你毁了我女儿的一切，不会就这么算了！”

　　“你说什么？”安锦不可置信。

　　“北黎的右手神经严重损伤，再无知觉，也不能活动，你满意了？”说到这里，丁兰眼圈泛红，心疼的回头看了眼病床上躺着的周北黎。

　　安锦什么也没说，只想到病房里看看，丁兰固执的堵在门口，就是不让安锦进去。

　　“你还有脸看我女儿！没有你她会这样吗？”

　　安锦停下欲迈进门的动作，收回了脚，目光注视着病床上的周北黎，对丁兰说：“等北黎醒来后我会送她去美国治疗和复健，一切费用我来承担。但，阿姨，我并不亏欠她，所以请你收回你刚刚的话。”

　　说完，安锦转身离开，留下丁兰一个人怔愣的看着他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