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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谁都不知道的那首夜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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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会在这种情况下毫无预兆地回忆起她呢?
也许真的就像夜一他们说的那样,他根本还没有从那份愧疚中得到解脱。
久别重逢后的那一天晚上,夜一叹着气将酒杯送到嘴边时,冷不防说了这么一句:“真不知道你到底在在意些什么啊。”
他心下微惊,正给自己添酒的手一抖,差点将酒水洒到桌上。但最后他只是笑了笑,什么也没说。
不,他只是害怕罢了。
害怕面对自己的懦弱。害怕面对这份懦弱将会带来的指责。
是他,亲手毁掉了她。
她的理想,她的信念,他已经无法实现了。
送夜一他们离开之后已经很晚了。
沢城回到家里时,霜正抱着三味线在独自研究。听见他进来,女孩子只是默默看了他一眼,继续低下头拨弄琴弦。
他笑了笑,走过去耐心地指正:“手势都还没学,就这么心急想要弹了吗?”
霜皱了下眉,轻声嘟囔了一句:“只是先试试而已。”说着,她就打算将琴放回原处,不料被沢城轻轻拉住:“不弹了吗?”
“嗯,有点困了。”她面无表情地点着头,说完才有些奇怪地看向他,“你还不睡?”
沢城垂头摸着琴身,隔了几秒才答话:“嘛,稍微有些不太想去睡觉吧……”
“……你今天……”霜微微蹙起双眉,似乎在思考着什么,突然安静下来。她目不转睛看着沢城悠,许久过去,仍旧没有继续往下说。
倒是对方,抱着三味线坐直身子,懒懒抬了抬眼皮,笑起来:“阿霜今天想听什么?”
霜闭了下眼,最后不易察觉地叹出口气,在他对面坐下来:“随便吧。”
外面的夜色早已泛起凉意,她抱着胳膊靠在墙边,看着沢城握紧拨子慢慢往琴弦上按下去,一面还不忘向她简单讲解起弹三味线的动作要领。
房间里只剩下青年温润的嗓音,好像荡开在四月里的湖水那般干净。轻柔的琴音萦萦绕绕,也不知是不是被触动了,她坐了半晌,冷不防开口说了句:“怎么办,悠,我直到现在还没找到她。”
“她?”沢城愣了一下,这才反应过来,“你是说自己在现世的那个家人?”
女孩子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只是那么一动不动保持着原本的动作,仿佛陷入了长久的回忆中:“我想找到她,至少想要确定她是不是过得还好。我……”她垂下头,将脑袋缓缓埋进双臂间,清冷的声音竟意外多了份脆弱,“我好像……做了对不起她的事情,所以……”
“不道歉不行。”
三味线的声音戛然而止。
霜诧异地一抬头,只见沢城依然保持着刚才的姿势,但手中动作却停了下来。顺着窗棂洒入的月光不知何时已偏移到了这边,洋洋洒洒落了他一身。他整个人好像都在发光,可那光芒偏偏怎么抓都抓不住。
那种奇怪的心慌感觉一下子又席卷上来,她忍不住叫了他一声:“悠?”
青年这才回过神,一脸挫败地扶住额头:“啊,抱歉……”他似乎是想笑,可那笑憋到唇角却硬生生牵成一个破碎的弧度,“抱歉……走神了……”
走神?真的只是走神吗?
霜不可思议地看着他,可无论如何仔细地观察他的表情,始终没法看到他内心真实的想法。只是,现在终于可以确定了——
这个人的心里,有结。
而那个结,没有另一个人的力量是绝对无法解开的。
可那“另一个人”,不是他自身,也不会是她。
这个认知令她没来由地觉得不舒服。她不知道这个不舒服该被定义为什么,只是感觉胸口闷,脑袋似乎也不灵活了。
霜烦恼地抿起唇,“唰”地站了起来,还没说什么,突然听见沢城低声说道:“阿霜,为什么可以这么勇敢呢……”
勇敢?“为什么?”她不解地反问了句。青年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疲惫,“是啊,我直到现在还不知道该怎么道歉……明明做错了事,可偏偏不敢面对。”他说着,一点一点侧过脸来,浸润着月光的眼底倏忽闪过一道清光,“阿霜是不是看不起我了?”
好像,人在渐渐成长的过程中,总会丢失一些东西。
曾经可以义无反顾的事情,现在却怎么都下不去手。
不知如何开口。不知如何面对。
回过头来的那一瞬,才发现当年的勇气早已被岁月侵蚀得面目全非。
他就这么直视着她,像是想要寻找什么。女孩子也没有避开视线,黝黑的双眸仿佛一对上好的墨玉,一眨不眨的,里面的光芒竟比月光还要明亮:“‘看不起’什么的,是不可能的。”
说完这句,也不管沢城会有什么反应,她头也不回地朝自己房间走去,只在临走前,极轻极轻地吐出一句话。
“并不是勇敢,大概是知道……自己一定会被原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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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之后没过多久,又到了搬家的日子。但就在临走前一天晚上,沢城悠直到半夜都没有回到家。
霜呆呆坐在房间里等到月亮都已开始西斜,还是没有看见他的人影。屋子里静悄悄的,连虫鸣声都没有。她觉得有些冷,但仍抱着胳膊坚持要等他回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门外终于传来脚步声。可和平时不太一样,虽然似曾相识,但莫名变得有些沉重。
霜心里焦急,想也没想就冲过去打开了门,果然见沢城就站在门口。
他看起来和白天离开时并没有任何区别,除了稍微有些气喘,以及脸色隐约不是太好之外,应该没有遇到什么意外。
霜先是松了口气,可一想到他什么招呼也没打却直到这个时候才回来,还是忍不住满腹狐疑,当即问出了口:“发生什么事了?”
沢城挑了挑眉,一脸轻松地走进家门:“没什么事啊,为什么这么问?”
霜跟在后面把门关好,将信将疑地皱了下眉:“很快就要天亮了吧。”
“啊,抱歉,因为事出突然所以没有事先告诉你,让你担心了。”沢城给自己倒了杯水,一饮而尽,这才笑着拍拍她脑袋,解释道,“下午出诊回来的路上临时被拉去给朋友帮忙了,本来以为很快就能回来,谁知道耽搁了一下,就变成这样了。”
他这么说着,还不忘无奈地摊了下手。见霜仍旧一脸不相信,他苦恼地抓抓头发,又补充了句,“就是夜一他们,放心,也不是什么大事。”
真的不是什么大事吗?
心头的疑惑还是没有减少,反而变得更强烈了。霜咬着下唇,本想追问,可看他似乎真的很累的样子,终于还是没有狠下心来。“算了。”她面无表情地别开头,说着垂了下眼睑,“先去睡吧,我也困了。”
正要走开,手腕突然被人拉住了。她满脸惊诧地抬起头,一眼对上沢城棕色的眼眸。
“说起这个……”他弯了下眼角,眯起的瞳仁里有什么一闪而过,“我们接下来直接搬去润林安可以吗?”
她一时反应不过来:“一区?为什么?”她直觉一定发生了什么,但又偏偏说不出分毫,脸上的表情反而更加僵硬了,“这里才是十二区。”
“我知道。”青年笑容未减,不过嘴角的弧度稍微柔和了点,“最近稍微有点事情,去润林安会方便点。”顿了顿,他干脆靠过来,蹲在她面前直视着她,眉眼温柔得像是马上会溢出水来,“等那件事情解决了,我们再搬去其他地方,好不好?”
后来,很多年过去,霜都始终无法忘记这个深夜里他晶亮的棕眸。那里面仿佛蕴藏着大海,将她的一切不安——无论胆怯、无论慌张——统统吞噬殆尽。
当时她心里无比清晰地冒出一个想法,之后即使几十年岁月轮番,依旧不曾改变分毫。
——我要到达你所存在的地方。
——就算哪一天,你不在那里了,我也会去找,直到把你找出来为止。
作者有话要说: 现在的时间轴是剧情前101年,那个时候发生了什么……我们都懂得w