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神]九重天》弥泪

10、时隔经年

　　“小霜？！”

　　少女震惊的喊声将在场几人全都吓到了。就连那黑发少年也循声望过来，看了看霜，才又将视线移回去，疑惑地问道：“你认识流魂街的人，清花？”

　　清花。

　　在听见这个名字的同时，冬狮郎明显看到霜的身体又是一僵。她闭了闭眼，仿佛终于压住了什么磅礴的感情，过了片刻才缓缓睁开来。

　　她向前走过去，原本的小雪不知什么时候大了起来，纷纷扬扬飘落在女孩子乌黑的长发上。霜在清花面前站定，一点点抬起右手。

　　这似乎是某种习惯了的动作一般，对方单腿屈膝蹲下身，眼睑微微阖起，脸上却是止不住的笑意，温顺而又恭敬的。

　　女孩子的手落在她脸上，带着记忆中温润的凉意，即使已相隔三十年之久，仍旧熟悉如初。

　　霜松出口气，垂眸看着她，轻轻动了动嘴唇。

　　那一瞬，日番谷冬狮郎惊得陡然睁大了眼。
　　女生稚嫩的脸庞倒映在他千岁绿的瞳中，那微挑的唇边竟带着难得一见的温柔笑意。

　　“果然是你。”

　　最后，霜没有和冬狮郎一起回去。等她回到家时，夜早已深了。

　　房子里静悄悄的，没有一点声响。月光从窗外射入，照得客厅微微发光。她借着这微弱的光芒走进里屋，一眼就见连着后院的门正大开着。

　　院子里的积雪还没融化，被月光一照明亮到耀眼，仿佛将黑夜的影子都驱散了。银白的光芒溢入室内，缓缓移动着，勾勒出地板上青年熟睡的模样。

　　她在门口顿了一下，这才走过去。

　　沢城悠看起来睡得很熟，平缓沉稳的呼吸声不仔细听几乎很难分辨。走得近了点，能看见他紧闭的双眸。刘海从额前扫过，他的睫毛忽然像蝴蝶一样颤动几下，又重新归于平静。

　　霜没有去睡觉，反而在他身边跪坐下来，一动不动注视着面前的青年——仿佛只要这样看着，无论如何都能平静下来。

　　但她刚坐下没多久，青年就皱了下眉，缓缓睁开了眼。

　　“阿霜？”一开始大概并不是很确定，沢城眯起眼看了会儿，终于松了口气，笑道，“这么晚才回来吗。”

　　“抱歉。”女孩子低下头看着他，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

　　沢城弯起眼角，习惯性地抬手去揉她脑袋，但手伸到一半，突然被握住了。室外透入的雪光中，少女的双手洁白得仿佛玉石一般。

　　他有些吃惊，轻声问道：“出什么事了吗？”

　　霜没有立刻回答，也不知过了多久，才缓缓垂下眼睑，小声道：“我遇见她了。”虽然听得出正极力控制着情绪，但此时她的声音仍旧有微弱的颤抖，“悠，三十年了，我竟然真的找到她了。”
　　原来相遇，竟是这么简单的事情。
　　“谢谢你、带我来润林安，悠。”

　　闭着眼始终面无表情的少女，和清冷却不会寒冷的声音，映着门外的白色光芒，忽然之间格外耀眼。

　　沢城呼出口气，抬起空着的另一只手，缓缓抚上霜的脸颊：“不需要道谢，这是霜一直努力的结果啊。”原来这个孩子也会激动，也会有想要撒娇的时候，他突然有些高兴，脸上的笑容也不由更加明亮起来，“那么，她过得还好吗？”

　　“嗯。”霜点点头，握着他的手依旧没有放开，“听说一开始就到了润林安，后来没过多久被瀞灵廷的贵族收养了。前几年似乎刚刚从真央毕业，现在已经是死神了。”

　　“哈哈，了解得真清楚呢。”沢城摸摸脑袋，坐起身来，“这样的话，阿霜终于可以放心了吧。”

　　小小的女孩子抬起头，眸中一瞬光芒流转。她闭了闭眼，唇角一点点扬起，最后定格为柔软的笑意：“嗯。”

　　第二天，沢城去隔壁帮助千草婆婆做大扫除，霜正在家里整理东西，外面突然传来敲门声：“小霜在吗？”

　　听到声音的同时，女孩子浑身一僵，立马站起身以最快的速度跑出去开了门。站在外面的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女，穿着厚实的和服，一头浅色茶发用发带随意扎在脑后，看起来慵懒又不失典雅。

　　见到霜的那一刻，她拍拍胸脯长出了一口气，开心地笑起来：“没弄错真是太好了，我真怕敲错门，那就糟糕了。”

　　“清花？！”霜这才反应过来，急忙将她请进门，不忘疑惑道：“你怎么知道我住在这里？”

　　清花一边打量着屋内的摆设，一边转过头来：“啊，这个啊……我试着找了下昨天和你在一起的那个小鬼的灵压，本来是打算直接找过来的，不过功力不行啦~”她调皮地眨了下眼，冲她吐吐舌头，“所以在确定了大致区域后去长老那里看了下名册。”说到这里，顿了顿，才又继续道，“说起来，小霜竟然是和别人一起住的吗？”

　　她看起来显得相当惊讶，说这话的时候连眼睛都睁圆了，“我当时差点以为自己看错了。那个人现在不在吗？是个怎么样的家伙？”

　　霜看着她弯了弯眼角，却没有回答：“清花，先到里面坐一下吧，我去泡茶。”

　　“诶？这个应该我来吧！”清花急忙摆手，说着就要跟她去厨房，但还是被霜阻止了：“你现在已经不适合做这些事情了，”她抬起头看着她，坚定道，“交给我就可以。”

　　厨房门被关上，清花独自站在外面，突然间有些恍惚。她低头看着自己身上考究的和服，低低笑起来：“可还是不行啊……
　　——公主。”

　　“清花，这位就是公主大人。”
　　那是她第一次看见羽多野家的家主。是个小小的女孩子，还肉粉粉的，脆弱得好像一阵风就会吹走一样。当时那孩子独自坐在屋檐下，乌黑的发，乌黑的眼。
　　她记得那应该是个春天，花园里的樱花正开得艳丽。大簇大簇的花瓣从四面八方落下，有些飘进廊子里，沾上女孩子的衣襟、长发。那一瞬间，她竟然觉得她苍白的身体上忽然开出了花。
　　然后，有人在背后推了推她，声音冰冷僵硬，“以后就由你来照顾这位大人了。”

　　清花摸摸脸颊，看着屋外一地积雪笑了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突然就想起了那么久以前的事情。她原本以为，那些事情应该无论如何也不会再记起了。

　　“怎么了？”

　　面前传来女生清冷的声音，她回过头，见霜跪坐在对面，将刚刚泡好的茶递过来，“好了。”她双手接过，刚将茶杯凑近嘴边，就听对方问到，“清花，突然来找我是有什么事情吗？”

　　“啊，其实也没有什么，主要还是想来看看你住的地方怎么样。”她捧着茶杯笑了笑，说话间视线又在室内环视了一圈，“不过这样的环境，真的住得习惯吗？”

　　霜似乎并不在意，继续涮洗茶碗，只淡淡应了句：“嗯。”

　　见她这样，清花也不再纠结于这个问题，想了想，终于放下茶杯正色道：“小霜，为什么你还是我离开时的样子？你没有灵力，也就是说你死的时候仍旧只有九岁吗？”

　　女孩子手中动作一顿。她大概是早就料到了这个问题，干脆放下手里的工具，抬起头直视着对方，半晌后缓缓开口：“没错，你死的那一天，我也死去了。”

　　清花猛地睁大了眼：“为什么……那其他人？”

　　霜闭了闭眼，像是在回忆着什么：“如果你是问本家的那些长老，”一边说着，她重新拿起茶碗，声音没有任何起伏，“杀掉了。”

　　“哗——”

　　茶壶中的热水再次注入碗中，耳边响起水流激烈的声响。

　　清花有些难以反应：“……为什么？”

　　“因为那个家已经腐朽了。”少女的脸上依然没有表情。霜垂眸搅动着茶水，动作不疾不徐，好像只是在谈论着什么轻松的话题。

　　这么望着她，清花忽然又想起生前的某个片断。

　　当年，这个女孩子和她在一起时最多的，便是泡茶聊天，虽然几乎都是她一个人在说话。那个时候，她也是这样坐在自己面前，垂着眼眸，表情恬淡，像是把所有的注意力都放进了面前所泡的这碗茶里面。

　　“竟然相信以心换心这样的蠢话，羽多野家早就从根部开始坏掉了。我没有能力将它恢复，那就只能毁掉，用这双手。”

　　清花看着她的表情，一瞬间竟觉得时光又退回到了那些岁月。但也只是一瞬而已。

　　她闭上眼深吸了口气，最后垂下头，笑道：“其实我一早就该猜到的。这就是小霜的性格啊。”她捧起放在地上的茶杯，抬起头时脸上又是灿烂的笑容，“这么多年竟然一点都没变，真让人羡慕。”

　　“清花也是。”霜看着她笑了一下，又低下头，这一次，表情有了微妙的变化，“不过，还是必须和清花你道歉——无论是没有保住你这件事情，还是没能让自己好好活下去这件事情。”

　　羽多野霜生下来就带着顽疾，因为那病，羽多野家请了无数名医，但仍束手无策。最后，也不知哪里来的传言，说是可以通过换心治好这病。
　　所以，清花成了牺牲品。

　　现在想起来，那些简直就像笑话一样。
　　“什么啊，这种事情根本就不需要道歉嘛。”清花只愣了片刻，很快笑起来，看上去还显得很轻松，“我根本就没有介意过啊~”

　　霜点点头：“还没有问过，收养你的谏山家怎么样？”

　　“啊，大家都对我很好啦，完全把我当家人一样。一开始的时候我也有些吃惊，但现在已经完全融到那个家族里面去了~小霜呢？”

　　“我很好。”说到这里，她停顿了片刻，下意识望向屋外。

　　从这里，隐约可以看见隔壁千草婆婆家的院子，有个棕发青年正从屋里走出来，一边拿着扫把清理地面上的积雪，一边抬头冲着那边在说些什么。

　　霜缓缓闭上眼，声音前所未有的柔和轻缓，“应该说，没有比这更好的了。”

　　谏山清花赶在天完全黑下来之前就回去了。

　　她原本确实想等到和霜一起住的那个人回来，至少见上一面打个招呼再走，但听说隔壁正忙得不可开交，估计在晚饭前，那个叫做“沢城悠”的人都没什么可能回来了。于是她只好悻悻离开，回了谏山家。

　　谁知前脚刚踏进家门，就听说朽木家那位大少爷正在找她。

　　找到朽木白哉的时候，青年正在自家院子里练习剑道。似乎自从夜一不告而别之后，这家伙就越来越勤奋了，相比之下，说的话也越来越少了。

　　不知是不是因为今天刚刚见过霜的缘故，她站在远处看着白哉练习，冷不防又想起那个小小的女孩子。
　　当时她说，没有保护好你对不起。

　　清花低低叹了口气，却忍不住笑起来。

　　真是说的什么傻话，她怎么能让这么小的孩子保护呢？
　　——不过，能够再次相遇真的比什么都好。

　　之后，很快就到了新年。

　　清花直到除夕夜当天还想着往流魂街跑，可惜没出门就被揪了回去。

　　霜自然不知道这些事情，新年当天迷迷糊糊睡到天光大亮，隔壁的雏森就跑来敲门：“沢城先生，小霜，你们起来了吗？奶奶请你们一起去吃早饭。”

　　沢城去开门的时候，霜还坐在被窝里穿着衣服。越过连接后院的移门，可以看见房屋后面那片广袤的大地。

　　地面上的雪不知何时已经化了，大树的枯丫上倒是还堆着几团，雪白雪白，竟意外的可爱。早晨就连空气都格外清新。

　　她深吸了口气，感到前所未有的满足。

　　沢城在外面叫她：“阿霜，要出门了哦。”

　　“嗯。”她应了声，跑过去打开门。青年的手掌宽厚温暖。霜抬起头，对着沢城缓缓勾起唇角，“新年快乐，悠。”

　　新年期间，润林安举办了灯谜大会。

　　话虽如此，大部分人也就是来赏赏灯图个热闹，真正参加猜谜的仅是极少数人。

　　清花不知从哪里得知了这个消息，早在前一天就和霜约好了在街口见面，到时候大家一起去逛灯会。

　　结果灯会当天，霜他们一出门就遇上了海燕。

　　沢城显得相当无奈：“海燕，你不用陪着空鹤、岩鹫还有都吗？”

　　海燕顿时露出一副“别提了”的表情，欲哭无泪道：“都今天要留在队里值班，空鹤和岩鹫那两个家伙说什么都不要来看灯会，还说‘那么幼稚的东西大哥就自己去吧’！”一边说着，他额角已“啪啪”蹦出一串红十字。

　　说完，他才注意到跟在沢城边上的雏森和冬狮郎：“这两个小家伙是？”

　　“是隔壁千草婆婆家的孩子。”说到这个，沢城脸上的无奈总算退去。他顺手拍拍这对少年少女，向海燕解释道，“婆婆年纪大了不方便出门，所以就拜托我带他们一起去看灯会。”说着，不忘为他们相互介绍了一下。

　　雏森羞涩地鞠了一躬，轻声道：“那个……初次见面。”

　　冬狮郎别着脸，半天才憋出一句：“你好。”

　　海燕脸上的笑容凝固在半途：“这是什么态度啊！……”不等他发作，沢城一把勾住他脖子，将他向前拖去：“再不走灯会就要结束了哦。”

　　等赶到约定地点时，清花早就到了。她一开始还在左顾右盼，但很快就注意到霜，立马大力挥舞着手招呼起来：“小霜！这里这里！”

　　走近一点才发现，她身边还站着个人，正是她们在尸魂界初遇那天和清花在一起的少年。不过从他现在的表情看起来，对方对灯会并没有多大兴趣。

　　霜和沢城等人好不容易穿过人群，眼看着就要到达清花那边，谁知前一刻还兴高采烈的少女突然吃惊地大叫起来：“海燕？！你这只海鸟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啊！”

　　海燕显然也大吃一惊，立马不甘示弱地反驳回去：“我还想问你们两个为什么会在这里呢！还有都说了不许叫我海鸟！是海燕大人！”

　　清花立马做了个大大的鬼脸，也不管他后面会有什么反应，紧接着拉过一旁已经一脸不耐的少年向霜介绍道：“小霜，这是白哉。你也这么叫就好了。”

　　不等霜开口，被点名的那方便脸色一沉，冷冰冰地瞪了过去：“谁这么允许你的，清花。”

　　“白哉你怎么就这么死板。”清花不在意地耸耸肩，随即一摆手，“随便你啦，反正小霜又不会在乎这种问题。”说着，就拉起霜，欢快道，“今天一定要尽兴哦！小霜还没有猜过灯谜吧？”

　　放眼望去，整条街都被灯火染成了红色。黑压压的人群在这片红光中涌动着，仿佛要通向无穷尽的远处。

　　小小的女孩子站在人群里，却仿佛完全没有被热闹的人声影响，依旧恬淡安静，黑色的双眸闪着明亮的光芒：“清花，你还没有见过悠吧。”

　　听她这么一说，清花这才想起来，虽然也去了霜家里好几次，却每次都没有见到沢城悠。于是她顺着霜所指的方向望过去，就见那青年站在灯火中冲她微微笑道：“初次见面，你就是霜提过的清花小姐吧？”他说着，伸出手来，“我是沢城悠，请多指教。”

　　在谏山清花所有的记忆中，都不曾见过哪个男人能拥有像他一样出众的气质。这个人就仿佛温和的远山，眉眼间的笑意又如月光一般明亮。这一刻，她突然就明白了霜为什么会选择这个人。
　　“我才是，请多指教，沢城君。”
　　若真的有谁可以令那个羽多野霜得到安宁，大概也只有这个人了。

　　相比起他们这边的其乐融融，日番谷冬狮郎明显和朽木白哉一样一脸不爽。即使在被霜介绍给清花时，他仍摆着副不耐烦的表情，双眉皱得几乎能夹死苍蝇。

　　清花先是嘴角一抽，但好歹忍住了，依旧有礼貌地和他打招呼。

　　冬狮郎看她一眼，十分勉强地摆正表情，点了点头：“日番谷冬狮郎。”

　　破小孩！
　　清花一头青筋，深呼吸了好半天，心情才终于平静了一点。她转头对着霜笑笑，表情看起来有些扭曲：“这小鬼可真……嗯，有个性。”最后几个音节说得咬牙切齿。

　　冬狮郎一听，立马怒了：“谁是小鬼啊！更何况，我还不想被你这么点大的家伙叫做小鬼！”

　　“你说什么！？”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灭亡。清花终于还是选择了爆发，“‘这么点大的家伙’？！我成为死神都已经有好几年了！”

　　少年冷哼一声，似乎很不情愿：“才几年而已。”

　　“……”
　　“……”
　　“臭小鬼！”

　　沢城一看情况不对，急忙上前劝架。雏森也跟着过去拉开冬狮郎。霜不知道怎么帮忙，只好一头黑线地站在边上，正好听见海燕的声音：“清花竟然不认识悠？”

　　原本以为是他在自言自语，可等她回头，才发现海燕竟是在和白哉说话。

　　不过对方沉默了很久，才缓缓道：“沢城悠离开四番队的时候，清花还没到尸魂界。”

　　霜心头一震，毫无预兆地感觉到悲伤。那感觉就好像心脏瞬间被抽空了一样，凉飕飕空荡荡的，苍白得可怕。

　　她突然意识到，沢城悠的现在仍与过去联系着，不管他们愿不愿意，都没有办法完全斩断。

　　借着灯笼红艳艳的光芒，她抬头望去，沢城还在安抚争吵中的冬狮郎和清花，脸上虽是苦笑却一如既往温和宁静。头顶的灯光令那张脸显得更加柔软，他略带点坚毅的脸部轮廓仿佛画一般嵌入眼前的景象中。

　　多年之后，她才发现，他们七个人的命运轨迹，大概从这一刻起，就真的缠在一起怎么也分不开了。
　　到死、都无法分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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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写到前面一段时忽然有种——寻亲之路终于结束，这文也可以完结了——的感觉……= =|||
仔细想想，觉得女主前世的身份设定好玛丽好苏！但怎么都想写个霸气的萝莉啊[打滚
家里网至今挂着，于是偷用别人家的无线上来更新……这章分量还是挺多的【血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