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荒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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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决定回到一切开始的地方。
那个曾经让我急切的逃离，如今又必须面对的地方。
走出树林，顺着当初车队行径的方向远远回望，心中顿时有种不详的预感。
城市上空笼罩着一层薄薄的雾气，带着灰色，因距离过远看不清晰，却也知道定不是什么好现象。
我离开的这半年，究竟发生了什么？
一路上除了丧尸便再没活物了，我循着偶尔能找到的几块路标摸索着前进，它们中的很多都倒在地上无人问津，或者摇摇晃晃转了个面也无从辨别，有时走了大半日才惊觉竟是相反的方向……
我日夜兼程，几乎一直在赶路，纵使这样，相比跟着车队离去所用的时间，也多出了数倍。
这就是身为一代路痴的悲哀啊！我在内心泪流满面……
好吧，和丧尸化动物碰面时也难免要和它们比比谁的嘴大，这游戏挺耗时间，我输了很多次，但关键的互咬环节，我从来都是赢家。
越是靠近城市，擦肩而过的丧尸便越稀少起来。这有些不合乎常理，照例说，人口密集如城市，在遭到丧尸病毒侵染后，往往更容易快速并大面积传播开来，因此城市一般都是丧尸聚集地。
加速行程入城，出乎我的意料，记忆中的景象早已不存，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化学药剂气味，我便也不再呼吸，举目皆是碳化的灰烬，崩毁的建筑，坍塌的高楼，以及满地血腥的骨骸。
其中的一些还未完全烧尽，粘连有焦糊的肌肉组织，本是狰狞可怕的样子，在荒凉的大环境中却只让人倍感凄凉……
我茫然的看着那片烧焦的废墟，下意识移动脚步，却不知该往哪里去。
可我知道，自己还不想离开。
干脆就一直走，一直走，最后停在了曾住过的那栋楼前。
也许，我在这座城市长大，也许，这里有我的亲人朋友，即使记不得，仅仅想到行走时跨过的骨骸中，会有那么一具或几具属于他们，就令我心头闷闷的发痛。
就算过去用尽手段离开这里，在我心里，它也终究是归属之处。
尘归尘，土归土，总有一天我也会被埋葬。最慢的，也不过是数年后，一点一点渐渐腐烂，最后欣赏着全身上下隐隐显露出的白骨而死，也算新颖；更不幸的是刚好在夏天，说不定还能在血肉的暗红中看到黄白色的脓水和蛆虫。
我又怎么能忍受自己走到那一天，然而在面对死亡前，我有未了的心愿。
我的时间，其实已经不多了。
突然回忆起还没离开车队的时候，那人曾说要来这里和我做一个了结，半年过去，该是早就离开了吧。
这般想着，我松了口气，看这里被烧毁的痕迹尚新，怎么也牵连不到那人。
我发现自己竟是希望他平安的，哪怕一直极力隐藏的秘密被知晓，哪怕下次见面便是拔枪相向。
S市早在我醒来时，就已经是一座死城了，然而聚集起来的一波波尸群到处游走，嘶吼咆哮不绝于耳，从不是安静的。
和现在的死寂，到底是不同的。
虽然对绝大多数的人而言，这反而更好一些。
本打算在城内补充些武器弹夹，现在自然作罢，可我也没有急着启程，一来不知车队走向，无从找起，二来想回房间小住几日，或许能回想起什么也说不定。
整幢楼被熏得黑漆漆面目全非，屋内处处可见碎了满地的玻璃，窗户只剩下了框架，电器也全数报废，看上去虽狼狈不堪，收拾一下倒还能住人。
说是小住，结果一住便是数十日。
事实证明没离开是对了，我坐在靠窗的书桌旁，百无聊赖的听着下面的动静，大致能辨别出多辆重型车驶过，带着嘈杂的人声，不一会儿也就轻了下去，渐不可闻了。
这几日来，却是第一次听到自己以外的声音，我忍不住有些兴奋，理了理随身装备，便打算出门暗中观测一下。
还没踏出房门，却听到一个无比熟悉的声音，从远至近。
“…快看，这里有监狱啊监狱！太适合建造起来做基地了！”是豺狗的声音，难道刚才开过去的是…我心中隐隐产生了一种可怕的推测，只听到他继续说，“不过□□也真够厉害的，我走到现在连半个丧尸都没看到。”
我悄悄探出头去，刚好看见他身侧那人默默用手指了指地上的骨骸。
嗷嗷嗷…真的是他！我捂着脸缩到窗帘后边，内心嚎叫着，但又有那么点复杂。
我有些神游天外不知所谓的想，他瘦了，也是，在这个食物匮乏的年代，能胖得起来是一种本事！
两人停步，听声音似乎刚好站在我家窗口下，那人说话声低低的，似乎没什么精神，“我应该早点来的。”
豺狗闻言愣了一下，立刻炸毛，“什么！这就是你那个谁谁谁住的地方！去援助总基地一趟居然被分配到这里来了！宿命啊！”
我在一同感慨宿命之余，有些欣慰，这地方被破坏至此，豺狗果然认不出了，隔了大半年，要还能记住当初一晃而过的街景才比较奇怪吧！
当初给我留下“阴沉冷漠”这一形象的豺狗，正在一旁老妈子似的念念叨叨，“我说兄弟，你赶紧死心吧！说起来咱本来的目的不也是收尸嘛，现在连这步骤都省了，反正也搞不清楚地上谁是谁……”
喂喂喂，怎么讲话的！
那人沉默了一会儿，“不，那时候我把他锁在房间里，只要没人从外面把门打开，他现在也应该……”说罢竟迈步欲往里走。
我一惊，下意识往后退时撞翻了桌上的摆设，幸好及时扶住才避免发出声响，引起注意。
好在豺狗伸手拦住了他，“你进去干什么？还指望几颗□□下去没把人烧成一具骨架？你一定要看到那谁谁谁焦了的样子才甘心吗？”
我原以为，按那日他的言词看来，定是要活见人死见尸的，当下暗暗排布计划，如何在最短时间内从其他房间搬体格相似的骨骸炸死，乃至于用什么路线从这里逃亡…事实上，我把血肉模糊散发着异味的骨头架子都捡过来了，可那人真的就这样停了脚步，没再往里走。
豺狗见劝阻有效，赶忙又道，“火葬也没什么不好的，在地下埋久了还会烂掉会被虫吃掉会…呃，我是说，骨头烧碎了以后扬起在空中，随风而去，飘散到世界每一个角落…什么的……”在好友目光的注视下，豺狗越发磕磕巴巴起来，最后挫败的动了动嘴，“你懂我在说什么吗？其实我也不太懂，真的……”
不懂！我一点也不想懂！烂掉…被虫吃掉…这可真是…正中要害！！！
我站在窗帘后咬牙切齿，骨头烧化了？那这满地的骷髅莫非是骨灰飘啊飘刚好堆在一起拼出来的吗？算本尸求你了，口才不好就闭嘴吧！没看到你好友的脸色更加灰败了嘛……
还有尼玛这描述的哪里是随风而去了，再挖空心思修饰出来的用词，也改变不了挫骨扬灰的事实！
被“安慰”了的人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很是冷静的开口，“让我一个人呆一会儿吧。”
豺狗如获大赦般点点头，人挺得笔直，脚下却飞快的跨大步走了。
哦哦哦，我隔着帘子贴到窗边，心中一片畅快，做得好！终于把碍眼的打发走了！
豺狗一走便再没了声响，我等了半天，才小心的把脑袋往外掰了一些，查看情况。
只见那人靠在焦黑的墙上，好久都没动一下，要不是我始终没移开过视线，根本发现不了他肩膀微微的耸动，那是一种极其压抑的气氛，纵使悄无声息，我却也能知道……
他哭了。
这是我第一次见到人类的眼泪。
一直知道，眼泪是人在伤心难过或过于激动时从眼睛里流出的液体，那人现在怎么看都算不上激动，想必是伤心难过的情绪，因为…我？
这眼泪…是属于我的？
我又有些莫名的高兴。
总觉得躲起来看着别人为自己哭是很不道德的一件事，我挣扎了很久才决定…站出来光明正大的看他哭……
只看一会儿，应该不至于被发现。
我默默的从窗帘后走出来，整个趴在木制窗框上往下看，从这个角度，刚好能隐约瞥见小半个侧脸，他把头靠着，脸颊虚贴，那紧闭的眼睑连着有些湿润的睫毛轻轻颤动，煽得人心痒，我张了张嘴，差点发出声音喊他。
我半是文艺半是梦幻的想，这一刻，我们离得那么近，他甚至只需一抬头，就能看见我…我…我…我擦！！！
…他居然真的抬头了啊混蛋！！！
怎么会这样…我对自己无声无息的脚步明明最有自信了！
我顿时混乱了，怎么办？怎么办！能不能不这样心电感应心有灵犀啊啊啊啊啊！！！
呜…心有灵犀…我喜欢这个词……
身体的本能却几乎让我在顷刻之间，条件反射一般转身缩回窗帘后。
我觉得此时，我的脑壳里一定装满了被粉碎机彻底处理过的脑浆，它们均匀的分布着，欢快的荡漾着，无耻的跃动着，却还不如浆糊有用！
脑浆愉悦的各自组成“白痴”“活该”“你完蛋了”等的字形，最后居然罔顾主人的意念聚集在一起，迅速堆积成了“他看到你了”五个无比立体庞大的黑体提醒我这个残酷的事实…加粗就算了，还是血红血红的……
脑浆你太胡闹了！
听着楼下哐当哐当的砸门声，我觉得一时之间脚都软了，伴随着巨响，我跌跌撞撞的逃进别的房间，看到窗就吓得直往下跳。
直到这关键一秒我才终于领悟没有痛觉是多么美好的事情，我拖着那条因高空坠落首先触地而折断的腿，一瘸一拐拼命的往外跑，不敢回头看哪怕一眼。
他应该会看到我准备好的骨骸吧，应该不会追上来了…吧……
第一次这样疯了似的飞奔，说实话就这速度，任谁看到了也一定不会以为是丧尸，我慌慌张张的一直跑，一直跑，跑出城后才猛然想起一个很重要的问题。
…我…我之前不是想好了要向情人坦白一切的吗？我到底为什么要跑？
抱着受伤的腿，我站在冬日暖暖的阳光下，呆滞了…滞了…了……
我，一个与情人久别重逢导致太过激动的丧尸，沿着公路直到把腿跑断了，以后，请称呼本尸为高速公尸……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荒城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