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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第十五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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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晚上,我睡得极不安。开始,我躺在狭促的小床上翻来覆去没睡意,床板吱吱嘎嘎的我都唯恐它断掉,半夜的时候,闷油瓶大概终于忍无可忍,沉沉道了句:不睡把你扔出去。我僵着身子躺了很久,手指头都没敢弯一下,后来浑浑噩噩的睡着,又做了些稀奇古怪的梦,醒来后却将内容忘得一干二净,只恍惚觉得那是老长沙,还有闷油瓶……
上午和闷油瓶去了胖子店铺,胖子不在,但见到了真正的小张,相貌和昨天的冒牌货几乎毫无二致,他看到闷油瓶,表现的很平静,但看到我时,表情明显一怔,按说我跟他应该算是素未谋面,他这种表情让我很费解,不过也只是一瞬间的疑虑。
那小张随即局促的笑了笑,对闷油瓶道:怎么这么快就被拆穿了?
这叫什么话!合着这俩人根本就认识,合起伙来玩儿我啊!如此惟妙惟肖的分身术,怪不得胖子都没察觉到!
我狠狠瞪了闷油瓶一眼,但被无视。
小张一边沏着茶又道:“是啊,那玩意儿只能骗得过肉眼,骗不了心眼,对你有心的人,就算伪装得再好,也逃不过对方心里的眼睛。”
“再帮我弄张。”闷油瓶看着小张,冷冷的,似乎不怎么乐意被他说长道短。
小张倒着茶的手一顿,微微惊讶道:“怎么,还要?”
闷油瓶转头看了看我,道:“这次要他的。”
我明白他言下之意是要一张有我相貌的人皮面具,但还是不由自主的脱口质问:“你什么意思?”
闷油瓶没回答我,继续问小张:“最快需要多久?”
小张面露难色,“这我就不知道了,我大姐这几天不在,可能要等上三五天以后了。”
“你来做。”闷油瓶道,“相似度不必太细致,但要逼真,另外还需要一张我的。”
我拽住闷油瓶,急道:“你到底想干什么!——”
“小张,给他拍照。”闷油瓶打断我,语气坚定得不容反驳。
小张耸耸肩,拿起桌上数码相机,我炸了毛似的叫道:“你们这叫侵犯我俏像权!张起灵你给我说明白,不然老子不干!”
“是你自己的决定,我并没有强迫,既然你要留下来,就必须听我安排。”
闷油瓶依旧面无表情,我一时语塞,确实是我自己决定的,还信誓旦旦的保证没问题,但人皮面具这东西总给我一种不寒而栗的感觉,特别不舒服,更何况还是做出我自己的脸,我实在难以接受。
见我不说话,闷油瓶轻叹了下,道:“回去再解释,现在先把事情办完。”
我还能怎样?他是中医,捏着我脉门,我逃不出他的双指之间。
然后的然后,我的脸部被小张翻来转去的细究一通,又咔咔拍了几张各角度照片,而对闷油瓶,则是简单的拍了一张正脸,我在心底仰天怒吼,搞差别待遇也不带这么明目张胆的!小人,绝对是故意的!
临走时小张突然叫住闷油瓶,挠挠脑袋,有点腼腆的笑笑——这表情简直跟昨天的冒牌小张如出一辙,我不禁暗暗佩服张某人演技,还好我没被他忽悠住。小张道:“我刚就想问了,哑巴张,你昨天是怎么被识破的?还有你们昨天发生什么事了么?怎么脸上的伤都那么对称。”
我假咳着权当没听见,闷油瓶果断扭头走人。
一出门,我就有点急不可耐的对闷油瓶道:“你现在是不是可以解释下了?”
闷油瓶稍微放慢了脚步,道:“问吧。”
我想了下,就问:“刚那小张是什么人?”
“易容师。”闷油瓶道。
“有这能耐为什么要在胖子店铺当伙计?”
“问他本人。”
咸吃萝卜淡操心,我没那工夫,于是继续问:“你要人皮面具到底做什么?”
闷油瓶停了下来,盯着我的脸道:“我做吴邪,而你是我。”
“不行!”我立即反对,“昨天那帮人不会善罢甘休的,这么干他们会找上你!”
“不好么?”
“好个屁!我是吴邪!”
“我知道。”
“是男人!”
“然后呢?”
“不想跟个傻X似的跟在你屁股后头看你当肉盾!”
闷油瓶侧过脸,看着前方,清冷的视线仿佛可以穿透熙攘的人群,看到尽头——不仅仅是路。秋高气爽,天很高,阳光白得刺眼,我不敢肯定自己是否听得真切,他说,也许你是祭司。
他这种超然物外的人是从何得知“祭司”(网游奶爹)这一词?我没时间考虑,因为他已经转身走在阳光里,我紧走几步追上去,不想走在身后,那就比肩而行,也许我真该考虑一下如何从一个不自量力的鲁夫学做一名祭司。
早饭没吃,中饭吃了两份水饺,我撑得直打嗝,吃饱不想烦心事,但我除了胃沉,哪都沉,除了肚胀,脑还胀。
我问闷油瓶接下来去哪?他说哪都行。我说我想睡觉,他让我回西环的农院,我二话没说拽着他到就近的宾馆开房,开玩笑,我可不想再被半夜恐吓,全身僵硬的挤小床,那种睡眠质量不出三天准让人崩溃。
普通的标准双人套房,两张床两张桌柜,素色的床单枕头,浅黄的窗帘淡粉的壁灯,清雅中带着温馨,让疲乏的人一阵头晕,我一头栽倒床上懒得动弹,连呼吸都想省掉。
我闭着眼,静静听着闷油瓶来来回回的脚步声,过了会儿,浴室传出哗哗的水声,我一个激灵弹了起来,隔着毛玻璃推拉门叮嘱老闷洗澡小心点,别碰着伤口。里面传出闷闷的应答声,我又歪回床上继续挺尸。
一不留神儿睡着了,沉沉的挺了一下午,醒来骨头都是酥的,身上盖了被子,鞋子也脱了,闷油瓶坐在对面床上,开着电视,但静了音,综艺节目,主持人夸张的笑,笑得东倒西歪,电视的荧光缩小在他瞳孔里,随着节目镜头的切换幽暗明灭,他并没有看,而影子却映在了他眼底。
我想问时间,一开口,才发现嗓子哑的厉害,干涩发疼,闷油瓶光着脚下床,递来一瓶绿茶,我拧开盖子灌了两口,他站在床边看着我喝,我缓过劲儿后,告诉他地上凉,让他穿上鞋子。他转了个身坐下来,坐在我旁边,脚还放在地上,我叹了口气,取了双一次性拖鞋给他,他才慢吞吞的穿上。
我现在很平静,也可能还在犯癔症,情绪反应比较迟钝。
“我答应你,做张起灵。”我盯着手里的绿茶瓶,“但你能不能告诉我理由,你要做什么?”
“不知道,至少你不会有麻烦。”
“可你会有。”我抬头对上他的视线。
“我能处理。”
“很好,你很强大。”
闷油瓶偏过头,电视上恰如其分的播出一则内衣广告,36E的模特儿身材曼妙,他面不改色心不跳的盯着看,我看着他的眼睛,才发现他盯的是一侧的塑料假花。
“他们想要什么东西?我要是有,给他们便是。”
闷油瓶收回视线,微低着头,半垂着眼睑,又是一段空白的沉默时间,我想我有足够的耐心等他开口,不会揪着他的衣领厉声质问,但这次,他没让我等太久。
“是铜鱼。”他低声道。
我想过它可能是我铺子里的镇店古刀,或者我眼拙加上狗屎运无意收了什么稀世珍宝,甚至认为他们只是借端生事,万万没想到他们要的是那条根本不值几钱的铜鱼,我突然不知道该做出怎样的心情反应。
闷油瓶看向我,“你会交出去?”
我笑笑,“也许会,如果它和你二选一的话。”
一个是念想,一个是想念,没有孰轻孰重,但有远近之分。
“吴邪,你不明白——”
“谁也不是谁肚子里的蛔虫,你不说我怎么去明白?”我打断他,不想看他一脸讳莫如深的淡定,“你告诉我,那铜鱼到底是怎么回事,不是你给我的么?怎会有人打它主意?”
闷油瓶摇摇头,“我不太清楚。”
我看他不像是糊弄我,想了想,又道:“那把你清楚的部分告诉我,比如他们是谁的人?”
闷油瓶犹豫了一下,道出:“陈皮阿四。”
我心里一惊,怎么是那老家伙!早些年经常听爷爷提起过此人,他是老长沙有名的土夫子,老瓢把子,不过我没见过他,他跟我爷爷是同代人物,但要比我爷爷老上十多岁,算起来也有近百岁了,我爷爷都已经西游两年了,他怎么还活着。
“难道那鱼有什么玄机?暗藏古墓地图藏宝图或是芝麻开门之类的……得得得,当我没说。”
“鱼是我父亲留下的,他什么也没说。”
“你父亲?照片上那位?”
“不是,已经去世了。”
我像只锯嘴的葫芦,不知道该说什么,于是低着头扣起脚丫子。
“鱼有三条,老九门的人十分忌讳,但同时又千方百计的想要得到,我只知道这些。”
我很惊奇这老闷是不是吃错药了,竟然知无不言起来,又很讶异事情怎会扯到老九门,老九门是老长沙几个势力庞大的盗墓家族,包括霍、解、陈、吴等九个家族,涵盖文物走私的所有环节,几乎所有的明器要流出长沙,必然得经过其中某一家,其厉害程度可想而知,会让这些人物忌讳的东西,肯定有什么非比寻常的蹊跷,我暗叹这老闷真是送了我一个了不得的东西,要是爷爷在世,不知道会以怎样的表情看待这条铜鱼。
“你说有三条,那另一条在哪?”我问。
闷油瓶随手拿起床上那半瓶我喝过的绿茶,喝了几口,淡淡道,“在张启山手里。”
今天的消息太劲爆了,我一时难以消化,卡了半天,才梗着脖子叫道:“你是说九门老大张启山!?”
闷油瓶点头,我恍然意识到一件事,“等等,你说张启山——难道他是你……”
“和我没关系。”闷油瓶冷冷打断,那一瞬间的眼神也是冷淡异常。
不管什么关系,一定不是没关系。
“很晚了,我打内线叫餐。”我站起身,伸了个懒腰舒展筋骨。
事情总有明白的一天,在此之前,我只祈求结果不要太扯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