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意江东》云陵

13、第十二章 孙权

　　孙权一行人从曲阿出发，经过丹徒、毗邻最后才到达吴郡，这途中花了近一月的时间。

　　当年孙坚是从乌程、吴兴一带开始发展，然而吴军的大本营在吴郡，孙权继了位后，兵权并未真正在手，也没正式去阅过兵，所以此次听孙茹要去时，心里反而觉得刚刚好。

　　周瑜是东吴的大都督，一直在吴郡驻守大本营，听闻孙权要来，早早侯在城门楼上，才远远的见到旗子便赶紧出城迎接。

　　孙权从马车上下来，见周瑜恭敬的行礼，忙扶起周瑜，回：“公瑾快些免礼！”

　　上次见周瑜是在兄长去世时，那时他风尘仆仆赶来奔丧，只看到一脸悲伤与憔悴，如今再见，只见他一身普通藏蓝色长衫，却也掩不住雄姿英发，孙权忍不住心底一番惊叹，听闻周公瑾是江东多少闺中女子心中的英雄，看来不假。

　　正出神，周瑜要请自己坐上马车，他忙笑道：“这次我还带了个人来，她一路上吵着要快些见到公瑾，都快把孤烦死了。”

　　周瑜疑惑的看了看随行的队伍，只见孙茹从马车上下来后。

　　她蹦蹦跳跳的跑上前道：“茹儿来看姨父了，姨父可高兴？”

　　见孙茹这样，想起孙策，周瑜心头一酸，一把抱起孙茹道：“茹儿来了，姨父自然高兴，姨父这就驾你回家”说着一把将孙茹举到肩上。

　　一旁的吕蒙见状，急道“大都督，让属下来吧！”

　　谁知周瑜只是摆摆手，然后边驾着孙茹边道：“茹儿又长大了，我看日后怕是驾不动了。”

　　孙茹“咯咯咯”的笑笑后，回：“茹儿这次来是想拜师学武的，所以您快把我放下吧，不然姑姑和营里的士兵该笑话我了。”

　　“笑话你？你是江东小霸王，看谁敢”周瑜大喝道。

　　闻言，孙茹忙回：“姨父莫急，茹儿不是怕给父亲丢脸嘛！”

　　“哈哈哈，就依你”周瑜驾着孙茹边爽朗的大笑边绕了几圈后，将她放下道：“那，没外人的时候，姨父让你骑白马，可好？”

　　一旁的吕蒙早就见惯了周瑜宠着孙茹，但如这样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出来还是觉得有些不妥。
　　于是，他轻轻咳嗽几声以作提醒，毕竟很多士兵和外人都在，这样有损大都督的威严。

　　周瑜不悦的看了眼吕蒙：“你不是应该在秣陵守着吗？怎么也来了？”

　　吕蒙刚想解释，孙权笑笑道：“是孤让他来的，孤这次想阅兵”言毕，他细细的看着周瑜的反应。

　　周瑜淡淡一笑后回：“主公想阅兵何时都行，待阅兵结束后，还请主公能坐镇吴郡。”

　　“坐镇吴郡？那你呢？”孙权惊讶的问。

　　“我打算去秣陵，听闻北边的那些人又开始不安分了！”

　　吕蒙一听，忙打断：“不可，大都督当留在吴郡，秣陵有属下和甘宁即可！”

　　孙权的脸上快速的闪过一丝不悦，但很快便点点头：“吕蒙说的即是，大都督怎能离开本营？”

　　周瑜稍稍后退，抱拳行礼：“主公多虑了，属下有幸得主公信任而任大都督一职，当忠心报效万死不辞才对，如今有战事，更当主动请缨，此次大批流民南迁，也该去秣陵看看了。”

　　孙茹在一旁安静的听着，她不大懂为何周瑜要去秣陵，吕蒙会有那么大的反应，在她看来，赶紧去安顿灾民才是重点。

　　孙权抬头看了眼严阵以待侯在道路两旁的士兵后，虚扶了一下周瑜道：“还请公瑾免礼，你与兄长共事多年，而母亲又认你为义子，孤早将你视如兄长。”

　　谁知，周瑜只是不着痕迹的避过孙权的手后，侧身让开路回道：“属下谢主公厚爱，请主公进城。”

　　孙权讪讪的将手收了回去后，并未再多言语，只是抬脚走上马车。

　　吕蒙担忧的看了眼周瑜，见周瑜只是淡笑着看着孙权的背影，于是轻叹一声后，忙追了上去。

　　场面有些异样，孙茹轻轻拉了拉周瑜的衣袖道：“茹儿虽不知什么大道义，但茹儿知道：姨父是想对江东的百姓好。”

　　闻言，周瑜“哈哈哈”大笑抱起孙茹：“不驾着你，总不怕人笑了吧？”

　　这时，孙尚香掀开车帘，探出头来：“大都督笑声太大，吵醒我了，”

　　孙茹刚要辩驳，孙尚香又咂咂嘴道：“瞧，要做小霸王的人，竟然连路都懒得走，多大的人了，你知羞吗？”

　　“你，”孙茹恼羞成怒，一时说不出话来，忙从周瑜怀里挣了下来后，大喊：“来人，备马！”

　　见孙茹气冲冲的翻身上马，周瑜好笑的看了眼孙尚香。

　　只见孙尚香伸舌头做鬼脸，一副阴谋得逞的样子：“义兄可否觉得我这样做更好？”

　　周瑜点点头：“看来，才不见一月，香儿又长了不少见识啊！”

　　闻言，孙尚香“嘭”的从马车上一跃而下，道：“此番回去，最大的收获便是发现茹儿这个好苗子！”

　　“好苗子？”
　　“然也，以后孙家定会多一名女将军”孙尚香高兴的回。

　　周瑜看了眼孙茹策马奔去的背影，心底思绪万千。
　　他与孙策从总角之年便相交，一起南征北战时都是意气风发的少年，如今他才刚刚为人父，未来得及分享喜悦，而孙策便已英年早逝。

　　若真如孙尚香所言，他打算将孙茹视如长子，然后将毕生所学都传给她。

　　孙茹进城后直奔周瑜府邸，见小乔焦急的侯在门口，“吁”的一声拉住缰绳翻身下马后，撇撇嘴道：“小姨见来人不是姨父，好像有些失望啊？”

　　小乔见一身男装的孙茹，愣了一会，才笑道：“小小年纪，嘴这么贫！”

　　孙茹笑笑，跑上前抱住小乔：“茹儿很想小姨”说着，声音便有些颤抖了。

　　闻言，小乔的眼泪忍不住落了下来，她边揉孙茹的头边道：“我也很想你们，不知姐姐可好？”

　　孙策死后，孙茹只在从玉台山回来的路上大哭过，后来回到吴侯府，她也只是懂事的将心事藏好，她知道大乔的难处，所以不敢流露出什么。

　　这次孙策忌日，再加上陆逊的事，孙茹心底的委屈又增多了几分，所以一见到小乔，便放下一切伪装。

　　她连话都不回，只是“哇哇哇”的大哭起来，哭声响彻整条巷子。

　　孙茹哭着哭着就靠在小乔怀里睡着了，这一睡就睡到了晚膳时间。

　　夜里，华灯初上，大都督府却一片繁忙的景象，听闻吴侯府的大公子来了，绣娘、厨子、侍人各个都忙着猜测他的喜好，唯恐怠慢了大公子。

　　周瑜和小乔正各怀心事的守着孙茹安睡，突然，听到外间有下人悄声报：“大都督，晚膳已备妥，请问何时开膳？”

　　周瑜刚要回话，孙茹悠悠转醒，她难为情的揉揉鼻头后，笑笑：“茹儿饿了。”

　　周瑜与小乔相视一笑后，道：“开膳吧。”

　　东汉一直延用西汉的习俗，所以用膳时，每人一个案桌，不同案用食，晚膳也都是清淡的，而且菜色少。
　　这次孙茹到来，大厨拿不准喜好，便多做了几样菜。

　　周瑜看了食案后，笑道：“今夜我这大都督沾了茹儿的光，可以好好大吃一顿了。”

　　孙茹一听，惊讶道：“莫非吴郡也闹饥荒了？”

　　小乔嗔怪的看了眼周瑜后，边给孙茹布菜边道：“吃菜，莫听你姨父胡言。”

　　已经很久没有这样一起用膳了，孙茹边用膳边叽叽喳喳的说着坠崖的事和丹徒的事，说到惊险的地方时，让周瑜和小乔都替她捏一把汗。

　　她此时眉飞色舞的，看不出哪里不好，仿佛刚刚哭得一塌糊涂的人不是她。

　　周瑜和小乔亦没再问其他的，觉得她能活的自在，这比什么都重要。
　　于是笑着听她侃侃而谈，连用膳时不得言语的习俗都免了。

　　几日后，孙茹陪小乔在书房前的小院里做针线，而她则边逗周循边听小乔讲古今小故事。

　　却总被人打扰，总有下人时不时的被周瑜从书房轰出来，他们都是求个机会去看孙权阅兵的。

　　周循是周瑜的长子，出生还不到一岁，脸上肥嘟嘟的肉很多，孙茹总是忍不住想捏几下，而他睡觉时长长的睫毛盖着眼脸，让孙茹更加喜欢。

　　她边把玩着周循的小手边道：“他们果真从未看过阅兵？至于这么好奇吗？”

　　“那茹儿好奇吗？”小乔反问。

　　孙茹忙点头：“我从未看过阅兵，好奇那是应当的，但他们这么些年在吴郡，总有机会看姨父阅兵吧？”

　　小乔低头安静的做绣活，顿了会，才幽幽开口：“这次阅兵的是人主公。”

　　“有何不同？不都是那些士兵？”孙茹惊讶道。

　　小乔未回答她，只问：“茹儿将来也想像香儿那样？”

　　问起这个，孙茹就来劲了，忙端正姿势道：“那是，我也要学霍去病那样，破胡虏、保家国！”

　　见孙茹这般坚定，小乔认真的看了看孙茹后，替她理了理头发，笑道：“放心，跟着你姨父好好学吧，你会成为真正的小霸王的。”

　　闻言，孙茹高兴得站起来道：“姨父愿意教我了？”

　　她太过激动，问的声音有点大，把睡得正香的周循给吵醒了。

　　他一醒来就“哇哇”大哭，小乔忙抱起他，边轻轻拍背边哼小曲。

　　孙茹杵着下巴看着周循自语：“这小子将来长大了，定能像姨父一样，不知将来谁家姑娘如小姨这样幸运。”

　　小乔笑笑，回：“茹儿莫不是想嫁人了？说说看，想找怎样的夫婿呢？”

　　孙茹见小乔一脸打趣的摸样，才尴尬的发现自己失言了。

　　于是忙起身道：“你哄循弟弟吧，我去找姨父学兵法去了。”

　　几日后，程普、黄盖等大将都纷纷赶来吴郡参加阅兵，这日于孙权来说是一个特殊的日子，而于孙茹来说亦然。

　　清晨，孙茹才听到号角响，便见孙权的近卫伏禹急匆匆跑来告知：让她穿戴好后，带着霸王令到大厅去。

　　孙茹有些纳闷，霸王令本就日日戴在身上，但此次孙权特别强调，有些摸不着头。

　　再者号角已经响起，要阅兵不是该去大军校场吗？怎要去大殿呢？她带着一肚子疑惑跟了出去。

　　到了大殿，才拉开门，孙茹见到黑压压跪了一地的大臣们，先是愣了一下，正踟蹰要不要进去。

　　这时，孙权坐在上首笑吟吟的开口：“今日，孤除了要阅兵，还想让大家都认识吴侯府的大公子，茹儿，来这儿。”

　　孙权话才说完，有些大臣便已悄悄扭头打量孙茹。

　　孙茹还没弄清是什么状况，但见孙权示意的眼神，便壮着胆从大臣中间走了上去，然后和孙权并排而坐。

　　“大家都坐回去吧”孙权开口。

　　孙茹曾与孙策一起参加过大殿议事，但如今日这样隆重而正式的介绍却从未有过。

　　她局促的坐在那里，然后看着座下的人，有的人见过，有的人很陌生，武官都未在场。

　　这时，为首的大臣张昭起身道：“他便是先主公的大公子，今日将和主公一起阅兵。先主公曾言：见霸王令便如见本人，所以见到持有霸王令的大公子也一样！”

　　座下的大臣听了张昭的话后，都惊讶的看着孙茹。

　　闻言，孙茹也愣住了，她未曾想这霸王令如此重要，如今知道了，只觉得贴在胸前的霸王令仿佛很重，也很烫。
　　思索间她伸手按紧了胸前的玉。

　　“茹儿，霸王令呢？”孙权打断了她的沉思。

　　她小心的将霸王令取出，然后放到侍女端着的托盘上。

　　只见侍女端着托盘慢慢走过大臣的案前，大臣们看完霸王令后，开始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孙茹只是安静的看着，虽然看不懂他们脸上的表情代表着什么。

　　侍女转了一圈后，重新将霸王令还给孙茹。

　　这时，孙权道：“现下，孤要去校场阅兵了，各位大臣一同去吧！”

　　孙茹原很想看阅兵，但经此番折腾，反倒提不起兴致了。
　　她低着头猜想着孙权要做这一切的用意，但未果。

　　正恍惚，只见孙权伸出一只手看着自己：“茹儿，走吧！”

　　孙茹这才回过神来，忙把手交给孙权。

　　她更加摸不透孙权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了，当初为了霸王令与孙鲁班争执以后，他们叔侄二人一向都是淡淡的，只有礼仪上往来，未曾走的这样近。

　　走上马车后，孙权才松手，坐到孙茹对面后，他却闭目养神了，孙茹觉得有些不自在，车内安静得仿佛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声。

　　“你怕我？”孙权突然睁开眼问。

　　“没，没有的事！”孙茹吓得边摇头边回。

　　“是吗？孤是你的叔父，你该像班儿才是！”孙权淡淡的开口。

　　“茹儿没有害怕，只是紧张，毕竟父亲的公子是绍儿，茹儿不是，方才大厅里的大臣有些是之前就见过的”孙茹虽真的害怕，但想了个理由避开了。

　　“孤是他们的主公，孤说你是，那便是！再者，还有霸王令，不是吗？”孙权似笑非笑的看着她反问。

　　孙茹一时不知何回答，顿了会，缓了缓情绪，才道：“许是茹儿多虑了！“

　　孙权听后，并未继续话题，而是靠回车壁，闭起眼睛继续养神。

　　马车缓缓前行，风偶尔吹起帘子，清晨的阳光时不时照在孙权脸上，闭目时的他安详、温和，却让孙茹没缘由的紧张。她不敢动也不敢再开口说什么，只是凝神屏气，然后煎熬的数着马车的轱辘传来一声声“咯吱、咯吱”，她第一次发现这条路这么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