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Rhythm 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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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anctus Espiritus
Redeem us from our solemn hour’
后排黄灯亮起，一众伴舞就位。
‘Sanctus Espiritus
Insanity is all around us’
前排打落一束红光，领舞员定格。
‘Sanctus! Espiritus!’
上下光线舞动交织，一场狂宴开幕。
踏入十二月，入夜后无孔不入的寒风吹刮着被一片宿舍楼包围的东区大草坪。然而今晚聚集于此的百号学生似乎未受影响，台上台下，前者演绎动人，后者雀跃忘我，因此共鸣的热情俨然一道透明的墙，随着灯光的投射将冷意拒诸门外。
李绫儿到场时，上一个软件学院出演的节目正至尾声。由于不是和室友一起出发，这时候只有她在观众区独自乱转。大草坪上人太多了，她不准备特意去找她们抱团。瞄了眼舞台上方悬挂的横幅，就知道来这里的不止是本校学生，还有其他高校的学生组团给他们的队伍打气撑场。
没多久，广播便报出自家学院的表演讯息。
看一下手机——上面显示的时间，跟辅导员群发通知里要求的到场时间只差了几分钟。
灯光暗淡的视野中，她看到十来个男女陆续走上舞台。
身着黑舞衣的男女站到最前，在后排的舞蹈员则有两对同穿黑色，三对白色，剩下的一对半黑半白。
有点哥特风呢。李绫儿才在心里默念一句，七对男女已在台上站好排位，她本没有对这次又双叒叕奉命去当背景板——哪怕过后可以一如既往得到综评加分——抱任何期望，刚要低头解锁手机打开电子书，前奏一起，动作蓦地顿住。
她算是明白他们这身打扮的缘由了。
‘…Can't believe my eyes
How can you be so blind
Is the heart of stone
No empathy inside’
领舞与两对同色舞衣的伴舞主宰着舞台中央，所到之处红光妖异，如火滔滔，如血淋淋；分占两侧的白舞者步步失据，苦受压制；唯余一对在两方之间摇摆不定，周旋游刃。
‘Sanctus Espiritus
Is this what we deserve
Can we break free
From chains of neverending agony’
白舞者各渐退至舞台边缘，有的依然不屈反抗，有的一方颓靡倒地，有的倔守家园，他们无不形姿狼藉、怒目圆睁。
‘Are they themselves to blame
The misery, the pain
Didn't we let go
Allow it, let it grow
If we can't restrain the beast which dwells inside
It will find its way somehow
Somewhere in time’
旋律推进，鼓点跳动，白舞者终于寻获再起的力量，一对黑舞者败退局外，自怜自叹，余下顽固的同伴胶着事态。与此同时，那始终游弋的舞者在黑伴舞的发狂下赫然遇袭，他们坠地、伤恸、反省、举戈！
‘Will we remember all of the suffering
'Cause if we fail
It will be in vain…’
乐章半酣，女歌吟声似在恳求、宛若祈愿，张牙舞爪的领舞化身濒死的困兽，众声诘问、众人汇聚，它在陷落的深谷挣扎、四面挽歌，众声立誓、众人合力，它在疯狂绝路的尽头饮恨、湮灭。
弹雨习习，花火喷薄，往复的唱和在耳畔萦绕，她看出了神。
“很有意思的表演。”
旁边忽然传来一个女声自言自语时，台上的女舞者正整个悬攀着各自舞伴的上半身，她们长发散乱、目光如炬，像一条掣肘人心野性的精炼钢索。
李绫儿不由自主转向声源。
幢幢光影间面目迷离、高盘着发髻的年轻女子径直瞧着她，“你说呢。”
她一愣回过了神。岂止有意思，显然十分用心了。但话到嘴边却说不出口，她不自然地笑了笑。
女子没有追究她的反应，淡笑着回过头，收纳台上不多时的剧目落幕。
‘Sanctus Espiritus
Redeem us from our solemn hour
Sanctus Espiritus
Insanity is all around us
Sanctus Espiritus
Is this what we deserve
Can we break free
From chains of neverending agony’
表演终焉，舞台再次短暂回归宁静和昏暗。
“你是本校生？”
李绫儿没想到对方会继续搭话，慌忙点点头。“你呢？”
“中大的。”
“我想也是。”
女子颇有耐心，“哦，为什么？”
李绫儿忍住不厚道的笑意答道：“我们学校没你这么好看的留学生。”
女子被逗笑，“可你还是第一次注意到我。”
她眨了眨眼睛：“什么意思？你不是第一次来这边？”
“倒不如说，我和你有过一面之缘。”
李绫儿一时想不出所以然，犹待再问，一个人影穿过人群来到了她身后。
“元鸢，总算找到你了。怎么听不到我打的电话？”
“欣赏演出时要专心，尤其当碰上像刚才那样别出心裁的节目，所以我调静音了。”
与被唤作元鸢的女生同高的男孩叹了口气，仿佛意识到还有其他人在场，视线随之投来。
李绫儿认为那深色的脸上可谓画上了一个大写的惊讶。
虽然来人长得并不差，但这种表情是绝对可以引起她误会的！
此时元鸢迈前一步，不着痕迹地转移了注意：“抱歉还没自我介绍。我是元鸢，他是尼奥。今晚很高兴遇见你。”
“现在中大留学生的汉语都这么流利吗。”她有些讪讪的，可既然对方递了橄榄枝，她理应礼尚往来，“我是李绫儿，很高兴认识你们。”
元鸢维持着笑意，“我和他不是同学。不过以我的了解，他是大喜过望才失了礼节。”适逢下一个节目开场，拔高的音乐几近盖过了后半句话。
李绫儿听不真切她说了什么，目光无意一转，只见这个身形清瘦，一双黑眼却在夜里炯炯有神的男生对她露出了友好的笑容。
◇
一周以来被经济学会计学高压淹没的阴郁，堪堪在这大早就倾泻而下的和煦阳光中一扫而空。
今天周末，三位室友各自有约出了门。李绫儿尽管是本地人，回家路程四十分钟搞定，可自从考上大学过上寄宿生活，懒人的标签便贴在她身上彻底撕不下来了。能假期不回家，就决不在母亲来电时漏出半分破绽。
天气很好。这是接连数天好天气中最宜人的一日。
宿舍楼北面的运动场上，片刻前刚踢完一场自由组织的五人球赛。真是些精力充沛的男生。
因学校面积够大，每个宿舍区配套一个标准尺寸的露天运动场完全不是问题。一天早午晚都会有男生女生在这里慢跑，有时甚至能在饭后看到一群人在边上的篮球场打球。
风过境，她伸了个懒腰，两步跃下入口附近充当观众席的石梯，不想面前的跑道外缘正站着两个男生。
“你刚刚唱的是什么？”棕色皮肤的男孩面带微笑。
她不禁惊愕，“是你……”
对方笑意加深，大白天下洋溢着与晚上截然不同的生机魅力：“你好。我们又见面了。”
“你们好！”李绫儿跟着由衷笑起来，手指捋了捋肩上的斜包带：“是一首造语歌。还没到饭点，天气又这么好，就过来随便吼一下。尼奥你今天怎么没和她一起？”
“我来探访朋友。”说着，他侧向旁边高出半个头的青年。
冬日暖阳在男子酒红色的发丝间落下美轮美奂的光斑。
“你好，我是姚梵。”
所谓目眩神迷，大抵如此。
通往车站的笔直径道，眼看停站的一辆辆公交车由小及大，来了又走。
“你早知道是她。”
“踏入运动场以前，我并不知道会遇见她。”
“可你还是认出了她。”
姚梵笑笑，“我认出她的时间要更早。不过，今天确实是我们第一次见面。”
尼奥抿着唇。
“她还是那么害羞。”
“放在平时，这一路恐怕我说十句，也换不了你半句。”尼奥等不到他的回应，也没打算等下去，“后悔应约吗？”
姚梵反应过来了什么，不答反问：“你跟谁来过？”
尼奥会意他所指，戏谑的念头转瞬即逝。
“露西儿。上礼拜你们这边主办校际国际街舞大赛初赛，她把我拉来当拉拉队。”
姚梵嘴角微翘。
“不过……”尼奥记起更多：“露西儿好像在更早的时候见过她。”
他转头盯着姚梵。
“跟你一样。”
“还是有不同。”
尼奥耸了耸肩，“这是你们的游戏，我无意掺入。但是，如果元鸢能偶遇她，那剩下那一位发现她的几率可想而知。”
耀目的正午阳光中，极夜之寒不期而至。
在饭堂三层楼间绕了一圈，李绫儿最终还是回到她至爱的二楼就餐。
“说了换口味换口味，只要这里开着，就一定办不到吧……”
看了近半分钟吊顶电视播放的动画画面，她又接着埋首消灭餐盘上的番茄炒蛋。
“你们这里的女孩子都习惯细嚼慢咽对吗？”
突如其来听到陌生的声音，她一个激灵抬起了头。
“你不是送尼奥去公交车站吗？”难道中途折返了？
她瞧着姚梵端着餐盘停驻自己所在的餐桌前，心情既紧张又止不住地兴奋，全然无暇顾及他要是真坐下来了，自己接下来可能消化不良。
“我可以坐下吗？”
李绫儿大脑接近罢工，“当、当然可以！”
姚梵依言在她对面落座。
“你吃得惯饭堂提供的饭菜么？”扫了眼他餐盘上的食物，狐疑好奇立刻取替了她的不安与拘束。
“寄宿两年，也就没什么不适应。况且，在故乡我也偶有品尝中菜的时候。”
李绫儿“哦”了声，“你喜欢这座城市吗？”
姚梵笑得温柔：“喜欢。你是本地人？”
“嗯！”她毫不犹豫回道，胡乱扒了一口饭又说：“最近我的异国缘好像开窍了，前阵子才在网上认识了一个法国来的留学生。你是哪个国家的？来自欧洲吗？”
姚梵饶有兴味，“为什么猜欧洲。”
她想了想，“你肤色白，而且红发绿眼……唔，反正不觉得会是欧洲以外的人。”
“其实意思就是，我看起来比较冷漠冻人。”
她压住笑意，纠正他：“啊你的说法没错，但应该换个词，我们称之为气质。”
这时姚梵已经把木瓜汤喝完，他用纸巾的一角擦了擦嘴，然后握起筷子，“为什么在乎我是哪里人。”
李绫儿有种被看穿的感觉，脸上透出窘迫，“如果是我了解比较多的国家，彼此能聊的话题就多一点嘛。”
“有共同的兴趣也可以。”他将她疑惑的表情纳入眼底，“你爱音乐，是吗？”
“爱……算是吧。怎么这么问？”
“单纯喜好唱歌的人，不必伴奏也能清唱练习。你却是跑到空旷的运动场，用手机开公放练声。虽然我这样分辨，也说不上准确。”
她霎时不懂如何应答，沉默着把盘底的饭菜吃完。
姚梵见状，没有继续作声，既不说、亦不问。
“你讲得很对。”放下勺子良久，她凝住对座那个短发及肩、动作端雅的男子，打破了僵硬的气氛，“真厉害。”
又过去五分钟，李绫儿依然没有动身回去的想法，要知道吃饱就闪是她的一贯作风。被一个陌生人轻易刺中弱点是件可怕的事，更危险的是，她认同这个人在某种程度比她还了解她自己。
她应该逃的。可惜，她从来是个会被漩涡吸引卷入的人。
“你唱得非常动听。”
他的话，让她倏地回到现实。
李绫儿注目，看到一对清潭如镜的绿眸。
“所以无须害羞或畏怯。”
这座城市的冬天尚未到凛冽时分，撞上晴朗无云的日子，那晌午的流光便似夏季一般耀眼。
两人下楼回到大堂时，旁边的粥面点餐区仍有好些同学在排队等候。
在人来人往擦身而过的大门前，她停下了脚步。
“你要走的，是那道门吧？”
姚梵的余光在她化掌为指的手上凝留了刹那，“谢谢和你度过这美好的时光。”
李绫儿握着斜揹带的另一只手不觉一紧。
“我也是！”她命令自己努力扬起嘴角。
姚梵微微转了身，“再见。祝你有愉快的一天。”
“再……”余下那个字突然哽在喉里。
完全背对她后，他恢复了温和而平直的唇线。他抬起脚，手却被从后生生拉住。
他听见女孩略带羞怯但勇敢地开口。
“可以跟我……交换联络方式吗？”
“需要吗。”话音落，虚牵着他的小手悄然一颤。
她不觉松开了手，“对不起，是我——”
“我的家在巴黎，却被误以为是普罗旺斯人。”
她一开始不明所以。
“我被全无交集的女性加好友，竟是多亏一个动画角色的称号。”
到慢慢瞪大双眼。
“你是……你是……”
她的胸口一阵起伏。
眼前的红发青年返过身，不动声息往前了一步。
“如此，你认为我们还有交换联络方式的需要吗？”
若不是大庭广众众目睽睽，她肯定当场高声惊叫了，而非像现在，快被迟钝出糗的自己憋到窒息。
作者有话说第5章 Rhythm 4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