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Rhythm 2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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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亮是灵魂的门户。是其他星星和这个地球以及先人居住的世界之间过渡的三位门。外星的灵魂从蓝色的门进来，离开现世的亡灵从绿门通过，转世的先人经黑色门投生。盈亏往复的月亮就这样围着地球接送轮转于生死间的灵，形成一顶波光起落的银冠。然而那只是普通的、传统的三道入口，之所以满月夜时狼人会变身、野兽会发狂，是因为有妖邪趁着门户开启到最大程度，籍着两个世界交叠生出的缝隙溜进，唔，用大家的话说，就是‘非法入境’……”
头发编成两条金黄麻花辫的小女孩，背诵着被当睡前故事滚瓜烂熟念叨的传说，在零星围观的大人少年面前有板有眼地讲述，不远处，是看照她的爷爷，手边挨放着一把全手工的琉特琴。吟游诗人，随着蒸汽滚轴送来新世代已不多见，从前他们是优雅传递异地轶闻的信鸽，尔今电波传播发达，这种语言艺术日益失却地位后，唯有古朴的景点街头仍有他们的容身之地。
话犹在耳，夹着炭笔的手指不由停顿下来。这是八百多年前起流行在这个仰望山王举手可及的地区的轶说。群星与月同辉的纪年，串联起两者的幻想如海滨上的沙粒繁多。
他的旁边坐下了一个身影。
“每次来这里，你的发色都变回原样。”
他抬眼盯向同伴拿着的甜筒雪糕，回嘴揶揄道：“这样你就认不出我了？”
受还击的一方眼皮一动未动，心思聚焦在至今没有滴落一星半点的雪糕上，“我们又不靠幻相辨认。所有都是变动的，所有都是可变的。”
他更乐了，“那为什么定格雪糕的时间流动？”而且还是两个一起。
一对金眸波澜不兴：“不想事情变得麻烦。”
“麻烦是指你的新店员吗？”近似的金色发荫下，碧翠的瞳孔泛起幸灾乐祸的神色，“她怎么没跟你回来？”
看着手里另一支纯朱古力华夫筒雪糕，听毕友人的调侃他琢磨着改变主意，把雪糕的时间由暂停转为慢倍速推进。
可是当它的实际使用者找来时，他该瞬间恢复雪糕球的融化进度吗？虽然这是个位处高纬度的高海拔地区，夏季的日气温在25℃上下浮动，但但凡存在温差，温度，或者说表现为该形式之一的能量，便会传递转化，混合了高浓朱古力浆的雪糕球最多不超过十分钟就会融塌，顺着华夫筒外沿滑落的可可味水乳混合物将沾染他一手。那既然注定要演变成这个局面，一开始的状态静止俨然完全没有必要。然而不能被进食的雪糕滑落手上的话，找水冲洗也只是陷入另一种周折……不过他可以抽出手帕，将水注入进行擦净。花0.8秒思考出解决方案的他信口道：“借洗手间去了。”
“你觉得你的员工会视为出差开支申请报销吗？”
他皱了皱眉，却仍如实答道：“她绝对不吃亏的。”
答案显而易见。
微微挥手婉拒了爷爷递水的女孩接着念诵：“闯入的妖邪运用他们的力量和伎俩，在心灵脆弱的人们耳边灌入谎言、危言耸听，使看不见邪祟的众人成为其蛊惑人心的爪牙与帮凶。腐蚀的因子于是在往昔安稳的大地上散开，进一步污染，人和人之间继而发生矛盾、争抢、甚至打起仗来，无辜的生灵遭殃涂炭。但是，只能在阴影中活跃的妖灵，却也惧怕心志坚定信奉所有美好的人性品质的人，正如黑夜会随破晓来临被驱散。纵然未受洗成为神的信徒，圣灵的权柄也与他们同在，化作刺破不公的利剑、护卫正义的盾牌、戒除贪婪的良药。满月之夜的到来或许令罪行有机可乘，但月亮本身永远是照亮黑夜中旅人的光源，他……”
“让你们久等了！店长还有穆维尔先生！”
长及背的黑发两侧各编着一条纤巧的麻花辫，以同样玲珑的金边珍珠白丝带绑成蝴蝶结固定，伴随鲜活的年轻女声照入塞梵眼帘的，是一个长有典型亚洲脸孔，在一袭橙色和绿色菱形图案交错的白色碎花裙外披着半透明的绀蓝短袖薄外套的女孩。在读留学学士的年纪，和她差不多。
只是，她从没有称呼过他的姓氏。
应该说，她不知道。
打他们面识最初，他只告悉过自己的中文姓氏。那是他父亲的姓，而他有一半中国人血统。跟他替实习员工买了甜筒雪糕的同伴不同，他出生在了一个不同种族组成的家庭。他的母亲汉娜·穆维尔，身上除了流着高卢人的血，还有四分一是英国人。但这支血脉，回溯最初，都是源自凯尔特人。这是他区别于好友拥有一头酒红头发的根由。
可每每身临圣地，譬如冰川环抱的这座群山之王，他的外观发色就会“还原”。所幸他从未需要与家人同学一起探访这里。然而这也意味着，他不能将相片当手信送她。
“你好，卫诗。现在心身舒畅了吗？”
举止爽朗的女生面颊一红，旋即平复如常，拉起笑脸：“对！谢谢你关心！诶你画了什么，我可以看看吗？”
“当然。一幅山景素描而已。”
“哇~好清晰的肌理细节，像用了放大镜……”
“你这么照料其他女孩子不担心被知道了醋意大发吗？”刚刚即已尾随卫诗到来住脚了半晌的高挑黑发女子挑起眉梢。
同行的娇丽金发女生紧跟起哄：“哈哈露西儿你瞧他的神态，怕是恨不得承你吉言呢！”
暂停探出头颅的动作，卫诗扭过脖子，“你们在说谁？”
露西儿笑眯起眼待话头抛向轻柔收起画架绿眸沉注的金发青年，一旁同伴压不住八卦之魂地接道：“对哦，他们入住登记的那两天你恰好放假了。完美错过！”
“‘他们’！是穆维尔先生和——”
“亚丽尔，到餐厅的预定时间了，去带路。”适时开口打断了一下子喧闹起来的场面，及腰金发被简单从后束起的男子站起，一双金眸既而觑向面露不妙的员工2号，递出峰顶已塌下化作山泥流泻他大拇指指节的生冷食物，“雪糕你不要了？”
卫诗被唬得一愣，两秒后回过神，毫不拖沓地取过华夫筒：“要！”
就餐的地方不在小镇范围。徒步到与广场相反方向的登山车站后，乘上当地专门设计路线游览山景的列车，一路越过攀向这白雪山脉众多峨峯之一的林坡净湖，在大概半小时后，抵达终点站所在的山顶观景台。
长达一百多年的旅游开发，使这个挨傍圣山脚下拒绝烟气的镇子发展出完备的观光景区，在高出山腰八百米的平台建起了天文台、酒店以及观景餐厅。一行五人到的时候，才过11点的用餐区仅剩两三成桌椅空着。
夏季的高山地气温正宜，尽管昼夜落差大，但能住进恒温的酒店便可忽略不计。赶在冰天雪地的滑雪季来临前，倾向折中的游客纷纷从世界各地慕名拜访。
“米迦勒，你们点的菜单核对一下。”
“谢谢你皮特。”
短暂的对接留下一面附有订单纸的黑色皮革板。
隔了一个座位的卫诗欲凑过头看，被夹在中间的亚丽尔嫌弃：“要不我和你调位？反正我也想跟露西儿聊天。”
卫诗忙不迭打消摇头端正坐姿：“不了不了，我没有很感兴趣！”
亚丽尔悻悻收起眼神里看热闹的笑意，忽而一只轮廓清癯修长的手伸着两只手指把皮革板沿餐枱面推进了视野。
一旁的中国女孩呆住了。
“你不是想看吗？”
四人桌预计招待六个客人仍绰绰有余，应对他们一行五人不在话下。身为这间家庭式经营餐厅的现任负责人，皮特不但和米迦勒是高中同学关系，更误打误撞加入了米迦勒早已成会员的一个民间天文同好会。只是两人性格完全说不上相似，皮特因阳光出众的长相身边总不缺桃花，虽然不乱搞关系，但享受与女孩们调情暧昧似乎是这个年龄的男生无法拒绝的体验，为此他十分惊奇米迦勒有着罕见的容貌却能一直清寡如水。而尽管生活观念存异，并未影响两人的友谊和来往维持。刚毕业就被家里指派继承这家景观餐厅的皮特从去年便为订餐的朋友预留店里绝佳的观景座位。彼时塞梵忙于法兰克老爷子的六十岁寿宴，直到入夜才赶上汇合。
两个月后，他的通讯软件帐号收到了一条古怪的加好友申请。
“怎么？想起你的公主殿下了？”
调笑的低语仿佛被微风吹过的羽毛轻扫他耳垂。“她不喜欢我那样称呼她。”
露西儿爆笑：“那是表面而已。没有女孩子能抗拒被年青俊朗的异性当做公主，你应该很清楚。”
他觉默，手中转动着柠檬片随水波漂荡的玻璃杯。
“而且你写在脸上的羡慕之色，恐怕连对面的亚丽尔都一眼看出来了。”不客气将友人应声不悦的蹙眉尽收眼底，露西儿明白这更倾向是他矜持有所动摇的迹象：“米迦勒看似和卫诗隔着店长与员工的距离，可却比明明读一所学校住相邻宿舍区，一礼拜却见不上三次的你们接近。”
一排装束得体穿着黑白配制服的侍应先后上前，单手端着满载菜品的餐托。
翠瓜鱿鱼沙律、防风迷迭香卷培根意面、芝士薯泥、红菜头汤浇雪蛋糕，甫端上，四张餐盘中便有三处飘来馥郁奶香，而因偏寒干爽的气候，整个高纬度地区产量可观，以低廉价格及堪比小麦的饱腹感备受青睐占据家厨餐厅菜谱的历史源远流长的马铃薯，身影却只占了这个餐桌面的四分之一。
也只有这道菜，在侍应取出喷火枪欺近像一个山锥团墩瓷盘上的马铃薯泥尖顶开启时，毫不费力地使人联想起餐厅与本地区，乃至那近在“咫”尺的地标名胜息息相关。
海拔仅有世界之巅的一半，并未傲览欧陆群峰，亦非白雪山脉的最高峰，然而却似一顶巨大号角声名响亮欧洲中叶，宛如锋刃刺入天空的长矛惊动宣扬复兴人文的名流，吸引众多精英子弟前仆后继，紧攥铁爪前尖埋进冰层，仰望顶端感受被穹宇俯冲吞噬般的空无……
直至长达八十年后，完成首攀的七个挑战者方体验到随之换来的无尽山峰景致恍若岩石形成的波涛扑面起伏。
如今钟情攀登的运动爱好者形容这四面峭壁正对四方的锥形山峰像金字塔，那也被人类溢美作傲视时间的神秘造物。
徐徐余晖在裸露的岩石面拖过日烬最后的尾巴，此际离月初的日落时间提前了近一个小时。这就是北半球高纬度地区的夏季，恒星太阳相对星球的活动形成的现象足迹来得比其它地带都要明显。
但不等于，这个有记载以来依山建立了五百年的小镇降下夜幕后归于沉寂。
滑雪场的灯光、林地雪屋的照明、门前转角的街灯，皆是高居三千米平台上所能饱览无遗，反过来映衬沁凉山间的热闹。
迄至晚餐后的五人行，已变成四个相熟多年的老面孔抱团。
兴许，根本不能用“年”定义。
纵有电力照明驱动夜生活，小镇也好，整个观光区也好，全年熄灯时间不晚于十点。届时只剩基本的灯火尚点亮步入沉眠的镇子。但出于某种原因，聚集到山塔下的四人还是多等了一个钟才姗姗起行。
这时候，他们离巨角的擎天角尖不过剩数百米垂直差。
此前在自助餐厅外表示饱饭犯困夜里又冷想先回酒店的卫诗顺理成章便被放走离队。
人灯渐稀，星辉曜灼，满目的夜空被染成迷离梦幻的绀青。不是单一的，而是浓淡移换，在深邃间明烁的蓝色。
在他身侧几步外是难得一整天长发披散的露西儿，眼下迎着北风，在星光中披上映出紫绀光泽的头纱。
“她那天看到了。”
呼呼的群山低语间，倏然插入的波动总是格外分明。
“……因为夏夜的地灵灵光激活了她的眉心轮吧。”
“因为她当时在为……我祈祷。”
“嗬~”
“但除此她没被动看到更多。”
“但她向你询问了，”露西儿面露玩味，“意料之外，又情理之中。”
“……”
“这里事一完你就回去吧，早晚神不守舍。”
亘古常在的星空，硕圆的满月，在陡峭而鲜见积雪的裸壁尽头，山岩与无限的交接处，套上更胜水晶荧亮冰清的曦华王冠。这是当地人甚至滑雪常客见怪不怪的自然奇景，可偶尔有一两天，野外扎营专门捕捉心动一刻的摄影师，在随后查阅上千张相片时，会惊愕发现加冕山峰的星环流露俨然视错觉的金色光晕，往往如果等待下去，他将能定格破晓瞬间，气势雄伟似一把火炬被日出点亮的峰顶金虹萦绕。
他淡淡地想，她一定也会喜欢经火炙的芝士薯泥的味道，下一步，踏足山巅。
眼前，数道看不确切人形的白光身影显现四人前后。
他立左侧，听到亲切的声音在脑海耳畔回响。
“向你问候，我的兄弟米迦勒。向你问候，我的兄弟加百列。”
“你来了，梅塔特隆。”
夏暑的记忆随着再次步入南方潮重湿热的山陵地带被翻过，即使开学了，这座城市也还是距秋日咫尺遥远。同样地波峰起伏，当下他身置的群山怀抱显得温和许多，没有宏伟凌人，却紧拥着一份内在的坚韧。
外景写生告一段落，终于拿到手机，开机后三分钟，接上信号的机身振动了一下。点开，未备注联系人发来的彩信是一个音频文件。
他没有意外地按播放，倾泻出一段仍旧青涩缺乏技巧但无畏颂唱勇气的歌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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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第22章 Rhythm 21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