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赐》越绫歌

2、第一章

　　在繁华喧闹的Ｃ城，白曼是当之无愧的头牌交际花。
　　从八面玲珑的交际名媛，到薛家家主的外室情人，白曼认认真真地扮演着她所担任的角色。
　　这个美貌的女人不喜好名利，也不甚看重权势，做人做事全凭本心，却又极懂得察言观色，在跟薛庆海之前，仅仅为着她的名头，就不知有多少富贵人为博得美人青眼，一掷千金。

　　看了一眼书安静地坐在桌后的女人，薛伯扬转头向跟来的人问道：“这位就是白小姐？”
　　跟在后面的佣人恭恭敬敬地道：“是，这就是我家小姐。”
　　薛伯扬点点头，开始打量这个被他父亲照顾得很好的外室夫人。
　　白曼今年已经三十六岁，这个女人自二十三岁起就跟在薛庆海身边，到如今已有十三年，但眼前的她却没有一丝一毫的老态，年轻的面貌上五官精致容颜如花，举止从容优雅。

　　看着这一切，薛伯扬突然就改了先前的想法，白曼比他所想要好很多。
　　上前走了两步，薛伯扬手扶靠背转到沙发前径自坐下。隔着白曼身前的实木书桌，他细细地打量着这个神色自若的美艳女人。
　　白曼表面上依旧是一派沉静，手心却冒出了细汗。
　　薛伯扬今年不过十八岁，但由于生在大家，举止间自是含着一股气度，使他看起来要比真实年龄成熟得多。
　　想起自己还未满七岁的儿子，白曼勉力打起精神，笑靥如花：“大少爷今日怎么会想到来我这里？前些日子，薛先生才与我谈起过大少，还说要寻个日子带您来这里看看呢。”

　　闻言，薛伯扬笑了一下，在他见过的人中，白曼真算得上一个不错的女人。
　　这让他想起自己的母亲——美国莫利家族的继承人。
　　今年已经近五十岁岁的薛夫人婚前叫做阿兰朵·莫利，是莫利家的大小姐，她是中英混血儿，母亲是英国人，父亲是留美的大学教授。

　　二战之前，莫利家就开始计划将财产转移到美国，莫利夫人就出生在那里，并在长大后顺理成章地认识了她的丈夫。
　　那时，莫利家近支继承人只有她一个，年轻的莫利夫人带着整个莫利家族出嫁，生下的女儿阿兰朵自然就是莫利家名正言顺的继承人。
　　莫利夫妇一生恩爱，薛夫人自小就羡慕父母的感情，在一次进行商务谈判邂逅才貌俱佳的薛庆海后，她便将心留在了中国。等到一年后两人成婚，她便跟了丈夫的姓氏移居中国。继承权自然旁落家族他支，不过，年轻的薛夫人对此并不如何在意。
　　只是，这位好强的薛夫人却忘了，不是每个人的爱情都能如童话般完美，像莫利夫妇一般的毕竟是少数。庆幸的是，结婚并未磨掉她好强的性子，得知丈夫出轨之后，这位出身大家的薛夫人，二话没说就回了美国去继承家业。
　　当然，她这样做并非是人们所想的黯然离开。
　　薛夫人走得非常干脆，当年她非要嫁给薛庆海也不过是还抱着一丝少女情怀，梦醒之后便理所当然地恢复了旧日的生活，回归舞会、香水与鲜花的怀抱。

　　薛夫人就是这样一个女人，温柔而不失强势。她走的时候将唯一的儿子留在了薛家，除了另外安排两个身手不错的忠心保镖外，她只对薛伯扬说了一句话：“儿子，你要记住，属于你的东西你要自己拿回来，等什么时候你确定你做到这些了，妈妈就来接你。”
　　当时的薛伯扬，还不过是一个刚满六岁的小孩子。

　　其实，由于薛夫人出身的缘故，自出生那一刻起，薛伯扬就已经坐稳了薛家继承人的位子。
　　薛父外面的孩子再多，也不过是连族谱都无法进入的私生子，所以薛夫人即使离开也并不是很担心。
　　她这次回去是为了争夺家族继承权，与其让儿子跟着受险，还不如留在这里接受父亲保护。
　　薛夫人心里明白，对于自己，薛庆海或许再无法产生爱情，但作为一个丈夫和父亲，这个男人还是能够担起责任的。

　　薛伯扬十一岁的时候，薛夫人终于拿到了继承权。除了一个由她表姨母生的，且帮了她不少的大哥外，那些曾经参与过争权夺利，或者有心参与争权夺利的“亲人”，一个不剩全部都被薛夫人放逐出了家族，作风之凌厉让人胆寒。
　　又过了两年，将家族权利收拢完毕之后，薛夫人出现在薛伯扬的十三岁生日宴上。
　　那天，当着Ｃ城所有人的面儿，薛庆海宣布了薛伯扬的继承权。

　　随后几年里，薛伯扬虽然开始参与薛家的一些生意，但多数时间里，他却留在美国生活。
　　圣诞节的时候，他会陪着母亲过，等到传统的中国春节，他就回中国，在老宅里与父亲一起守岁。即便，除去例行公事般的询问与回答之外，他们父子两个从头到尾也说不了几句话。
　　每当这时候，薛庆海就会想到他那个养在外室的小儿子。这个儿子长相性格都不像他，却生的白净漂亮，鼻子眼睛都像极了白曼，性格也是乖乖巧巧的。他得闲去看望他们母子时，这个小儿子还会对着他撒娇，这是薛庆海从来没有享受过的温情，让他惊喜不已。

　　薛伯扬十八岁这年的春节，他早早理完了比较重要的文件之后，就告别薛夫人带着人回了Ｃ城。当天正是大年三十，他比往年要回来得早，由于并未提前通知，薛父并不在家。
　　对于父亲的行踪，薛伯扬不过随口问了一句，原本他也没在意，父亲去哪里本就不需要向他报告，只是那个佣人言辞躲闪，让他不快。然而，还未等他说话，薛宅里资历最老的老管家就及时出现，代他这个主人处罚了那个佣人。
　　“方叔，我父亲哪里去了？”脱下外衣交给佣人，薛伯扬状似不在意地问了一句，“今天是大年三十，难道这边还有事务没有处理不成？”
　　老管家笑道：“大少爷果然孝顺，老爷早间便出去了，想来是过年事务太多才耽搁到现在。大少爷要我遣人去通知老爷吗？”
　　薛伯扬没有即刻说话，老管家显然没有料到这种状况，就抬头去看这位大少爷。
　　他的脸色说不上是好还是不好，血统里那一半来自母亲的外国遗传，虽然让薛伯扬显得比一般同龄人要高大，五官也要深刻许，他的长相却依旧是偏向于国人的。
　　老管家想，若非有人提出，不了解的人见到这位，恐怕谁都会认为这是一个中国人。
　　见薛伯扬不说话，老管家只有将先前的话重说了一遍：“大少爷，需要我遣人去将老爷请回来吗？”
　　薛伯扬仿佛想好了，这才答道：“不用麻烦了，反正父亲晚上也会回来。”
　　说完话，薛伯扬转身就带着跟随他归国的人回了自己的院子，年迈的老管家看着薛伯扬离开的方向好一会儿，才离开这个此刻显得异常安静的主院儿。

　　×××

　　“父亲对我这个弟弟可真不错，若非年前那个场面，我竟然都忘了来问候一声。”
　　换了个坐姿，薛伯扬摆了摆手，马上就有一个手下捧着一个做工精致的礼品盒走上前，小心地将其放在书桌上。薛伯扬接着道：“这个就算是我做兄长的给弟弟的礼物，薛……”薛伯扬的话语方停顿一下，身后就有人提醒道：“小少爷叫做薛齐。”
　　“啊，薛齐。”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薛伯扬当着白曼的面将包着红绒的盒子打开，拿出一枚玉质晶莹的观音像来。薛伯扬说：“薛齐我也没见过，但咱们国家一直有这样一个传统，男带观音女带佛。我送阿齐这个东西，也算是做大哥的对他的一点儿心意。小孩子么，最是容易出事情，我希望他平平安安地长大。”
　　白曼心里“咯噔”一声，却还是笑着拿起那枚观音像来回看了好几遍，这才放回盒子里收好，神色诚恳地谢道：“难得大少爷竟然记得，我就代小齐谢谢大少爷了。”
　　“我怎么说都是他大哥，送个东西还要谢什么？又不是什么贵重物件。”

　　直到薛伯扬离开，白曼才稍稍松了口气。她快步走到书柜旁，将情急之下被她藏在书架下层柜子里的薛齐抱了出来。方才薛伯扬询问时，她临时找借口蒙了过去，幸好薛伯扬也不是就真想见见这个异母弟弟，不然就不好说了。
　　白曼清楚自己的身份，也明白作为一个情人，她该站得位子。像薛家这样的大家族，继承人的身份非常重要。即使没有薛伯扬，以她的身份，她的儿子能够成为继承人的可能性也微乎其微。她只希望儿子能够平安幸福地活下去，其他的，白曼从来不做奢望。
　　看了看怀中乖巧的孩子，白曼爱怜地蹭了蹭他的脸，薛齐仰头看着母亲，问道：“刚才那个就是过年时候爸爸说过的哥哥么？”
　　白曼动作一顿，随即笑着摸了摸薛齐的头：“是啊，他就是小齐的哥哥。”
　　“可是我为什么没见过他？他也是爸爸和妈妈的孩子么？”
　　“他是爸爸的孩子。”白曼将薛齐放到地上，然后拍了拍他的头，“小齐先去玩儿吧，妈妈要准备午饭了吗，今天做糖醋排骨给你吃，好不好？”
　　薛齐笑起来：“谢谢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