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空一剑舞琴音》暮色渐蓝

8、第八章

　　翌日，天方亮，百里屠苏骤然从梦中惊醒，是了，他昨夜似乎是留宿在少恭的船上。
　　他已然不记得梦到了什么，只记得那一片从未有过的恐慌和无奈，哪怕现在梦醒来，也不再记得梦中事物，他依旧是一身冷汗。
　　繁复的白色长衫裹在身上，粘着湿冷的汗意，很是不舒服。
　　如此想着，屠苏翻身准备下床，侧身过去，却发现还有一个人站在边上。
　　“百里少侠可是醒了？看你脸色苍白，莫不是被梦魇了？”
　　温柔的声音在床边响起，屠苏有些警惕地看过去。
　　这个人，若不是看见他站在边上，自己几乎感觉不到他的存在，他……
　　“少侠怎么如此小心，让在下好生难过。少侠身上有伤，又不曾好好休养，一味蛮干，更加上心思郁结，夜里几度高热难止，在下为了照看少侠可是一夜未睡。”柔和的声音带了一点苦涩的味道。
　　几乎是应声而起，屠苏抬眼看向床边的人，欧阳少恭面容依旧沉静安稳，只是那端方如玉的面庞下，隐约能看到一丝疲惫和倦态。
　　“我……”下意识起身要说些什么，还未站起，便摇摇欲坠又坐回床边。
　　身体好像一点力气都没有了。
　　“我方才便说了，少侠昨夜几次高热，现下怎么可能还有力气。昨夜在下不便未只会一声就随意翻弄少侠包裹，故此未曾为少侠换洗。不知少侠可有更换衣物，在下已经备好热水，不知少侠是否需要沐浴更衣一番？”
　　不知为何，屠苏看着面前那张微笑的面孔，心里突然冒出一股冷意，为何他总觉得面前的欧阳少恭不怀好意呢，可是看着面前这个人毫无瑕疵的笑容，温柔有礼的态度，还有，面上的疲惫，也许，是他多心了，吧……
　　“少侠？”
　　“如此，便有劳先生了……”总觉得心里有不好的预感。
　　片刻后，装满了冒着热气水的水桶，被下人抬进了屋子。
　　然后……
　　“先生……可否请先生回避一下……”百里屠苏看了一眼欧阳少恭，过了一会，又看了一眼，见此人毫无反应，只得开口。
　　“要在下回避，自然无甚问题，可是少侠，若在下不在此处，少侠可有力气自己沐浴更衣。”此番话，语气正直无辜，如果能够忽略少恭眼底突然滑过的一丝兴味。
　　屠苏心里突然一惊，面前这个人，为何会让他有这样熟悉和亲近的感觉，他是他想的那个人么，“先生，你……是不是……？”
　　“是不是什么？少侠还是莫要耽搁了，水都要凉了，就让在下帮少侠一把吧。”话音一落，也不待百里屠苏反应过来，便一把将人整个抱起来放到水桶里。
　　百里屠苏还来不及对少恭的行为做出反应，便已经被温热的水包裹，衣衫透湿。
　　“你……”
　　“少侠的衣物是自己脱，还是在下帮你？”面带微笑的欧阳少恭带着一点步步逼近的味道。
　　“欧阳少恭！”
　　“少侠莫要羞涩，现在少侠病体未愈，在下作为大夫相助是正常的。”
　　“欧阳少恭……你！住手！”
　　“呵呵……”
　　“放开！你……不许过来！”
　　“呵呵呵……”

　　待到晴雪找到花船，午时已过。屠苏换了一身浅灰的长衫，依旧是那样宽大繁复的款式，这样冷肃的颜色，显得百里屠苏整个人冷冰冰仿佛连周围的空气都冻起来了。
　　“苏苏~你醒来了~早些时候和兰生来时你还在昏睡呢~身体好些了么~？兰生把我送来就先去城外候着了~好像怕他二姐找来~”晴雪笑嘻嘻在船边不远处挥手。
　　“欲往何处？”屠苏有些疑惑。
　　“苏苏~我们去江都吧~去见见瑾娘~好不好~兰生也说要一起去呢~”
　　“为何不以腾翔之术前往？”屠苏从花船上下来，少恭跟在身后也下了船来。
　　“苏苏~兰生和少恭都不会腾翔~我们带着怕是不安全吧~还是走走嘛~~这样不是也很有趣么~？”晴雪很是习惯的握住了屠苏的手，看不见屠苏身后少恭眼中闪过的一丝暗芒。
　　“……也好。”
　　“怎么，两位也识得瑾娘？如此却是巧的很。”欧阳少恭依旧是面带微笑。
　　“啊……是……”晴雪的话被打断。
　　“我曾在来此途中听闻，江都有这样一位奇人，便与晴雪说了，要一同前往。”他现在只是疑惑，不知道面前这个人是不是如同他所猜测的一样。
　　“原来如此，不知二位是否介意，多带一人？”
　　欧阳少恭微笑的表情让人完全无法拒绝，虽然百里屠苏很想直接说，不劳烦先生了，此去江都一路艰险如此如此……
　　可是，他面对那种带着类似算计的表情，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于是三人便往琴川外的芳梅林而去。

　　虞州芳梅林，绿树茵茵芳草萋萋繁花似锦，时见蝶舞花丛，鸟鸣深林，端的是美丽无比。
　　但是这些都不是最醒目的，一出得琴川便听闻有人疑似争吵的声音。
　　“矮冬瓜，你到底要做什么？”
　　“那，那个，襄铃，我……”
　　“你是不是男孩子，说话怎么吞吞吐吐的？真是个大呆瓜！”
　　“襄铃我不是……那个，我想说……襄铃愿不愿意与我一起去？”
　　“去哪里啊~襄铃有自己的事情要做！才没时间和你到处跑呢~”
　　“那个……”
　　“小兰，不知这位是……？”欧阳少恭看向与方兰生站在一处的娇俏少女。
　　方兰生脸上闪过一点红晕，“那个……少恭，这是襄铃，是来找人的。咦？少恭怎么也来了？”
　　“我与你们一道去江都，见见故人。至于这位襄铃姑娘，小兰可是想要帮她……”
　　“啊！是讨厌鬼！”襄铃一眼便看见了与少恭一起前来的百里屠苏，下意识就喊出声来，然后瞬间又红透了脸蛋，“唔……不是……”
　　屠苏应声看去，面色毫无变化，倒是边上的晴雪笑出声来，“苏苏~襄铃是不是在为尾巴的事儿生气~”
　　“……”
　　“也不是……就是……”屠苏还未说些什么，倒是襄铃先出声了，“反正，反正我要跟你！”少女还有些圆鼓鼓的脸蛋还红彤彤的，眼睛有点湿漉漉的感觉，咬着下嘴唇一副很为难的样子，最后没办法只得跺了跺脚恨恨声道。
　　“真讨厌！可是……好喜欢……”襄铃转过身去低低的咕哝着，旁边的兰生没听清。
　　“什么？”
　　“没什么啦！快走吧！”
　　“咦？襄铃你同意跟我们一起走了~？太好了！”
　　“谁跟你了！呆瓜，我是要跟着……”
　　“嘻嘻~襄铃~他是苏苏哦~”晴雪顺着声音凑了过去。
　　“百里屠苏。”那边屠苏听了晴雪的介绍，不得已出声。
　　“呵呵~”身后的欧阳少恭轻笑，“晴雪姑娘当真天真纯善毫无造作。”
　　“屠苏……屠苏……哥哥……”最后两个字微不可闻，只有凑得极近的晴雪听见了。
　　“嘻嘻~”晴雪回头给了百里屠苏一个微笑，“走啦~大家一起去江都~”
　　“晴雪眼睛不好，莫要独行。”见晴雪飞快地往前跑，欧阳少恭开口提醒，同时百里屠苏一把拉住了少女的手。
　　“知道了~我跟苏苏一起~”
　　“哼~什么苏苏~一点也不……”后半截又消失了下去，襄铃很挣扎的想，我不是来报仇的么，干嘛要替讨厌鬼说话，可……
　　“襄铃~一起走吧~”一边兰生想要伸手拉襄铃，被躲开。
　　“哼~才不要你管呢~呆瓜！”
　　微微落于后方的欧阳少恭眼神暗了暗，盯住百里屠苏牵着少女的手，唇角的笑容带出一点冷意。
　　少侠，你可真让人不省心啊~

　　芳梅林不大，不过片刻，便出了林子，到了珍珠滩。
　　珍珠滩景如其名，大大小小的水池或深或浅，如珍珠一般散落在一片青青绿草中，一边还有山石流泉，美不胜收。
　　“哇~真漂亮~襄铃你看，那边有个山洞，去看看~”方兰生兴奋的跑来跑去，“以前几次离开琴川都是和家里人一起，行走皆是马车代步，哪里见过这么漂亮的景致，果然偷偷背着二姐跑出来是对的~”
　　“小兰，你未于你二姐明说？”欧阳少恭挑眉，伸手拦住突然笑得僵硬的方兰生。
　　“啊……那个少恭，我有留书的，若是直接说，哪里还能离开。？”尴尬地笑着的方兰生，此时心里只有六个字：完了，说漏嘴了。
　　“小兰，你当真是胡闹。”
　　“哎呀，少恭，别说，我这不是想跟你一起么，少恭不识武艺若是遇上坏人怎么办，我还可以帮帮你嘛，光靠那个木头脸，还有那个叫晴雪的女孩子，哪里靠得住。”方兰生嘴上这么说着，心里却有着自己的小九九，他想看看这个让他很熟悉的木头脸，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当然，这话就不会告诉少恭了。
　　“据我所知，小兰与百里少侠还有晴雪姑娘约好之时，并不知道我要一道前往吧。”
　　“啊……这个……那个……”方兰生四处张望想要岔开话题，“啊！你看，那边是什么，亮闪闪还在发光。”说着便飞快的冲了过去，逃也似地奔向一处飞坠的流水。
　　“小兰莫跑，当心……”话音未落便听到一声惨叫。
　　“啊——！”
　　“兰生~！”
　　“呆瓜！”
　　“……？”
　　直接那边腾起一道红光，直直便撞倒方兰生的身上，瞬间就将人撞倒在地。
　　“嘻嘻~让我看看~是哪家细皮嫩肉的小公子送上门来了~让姐姐我好生欢喜呢~”妖媚的声音想起，应声现形的是下身为蛇的美艳女子，她一手绕过方兰生身前将人整个搂在了怀里，手中短剑抵在他脖颈处，另一手把玩着另一把短剑，笑嘻嘻看着这边。
　　“还不快放开本少爷！你个女妖怪！咳咳……”尾音消失在咳嗽声中，兰生的唇角；落下一丝血痕，看来方才的重击令他受了伤。
　　“哎呀呀~小公子莫要乱动呀~受伤了看起来可教姐姐心疼呢~”
　　“哼~那还不放开本少爷，小心本少爷对你不客气！看我方家的伏魔心法！智拳……啊……”
　　“真是不识好歹，姐姐我心疼你，居然还敢动手~？”那女妖面上已然是一片狠厉，重重地将人扔到地上，举剑便要刺去。
　　“啊，呆瓜小心。”这厢襄铃便念动昏魅术，却不见起效，“啊……怎么这个时候却没用了。”
　　屠苏也正念动剑诀，却在此时，听见空中传来熟悉的声音。
　　“布阵！”
　　只见蓝光乍然腾起，若实质的光将女妖牢牢束缚在其中，几个身着紫衣的人骤然现身，将妖物围在中间。
　　此时从天空中落下一个人来，与其他几人衣饰基本相同，只是多了一件紫色长衫罩在外面，他几步将方才勉强爬起的方兰生扶到一旁，念动咒法替他治伤。
　　“现下，可还无恙？”
　　“啊，多谢相救，已经没事了，没事了。”
　　襄铃和少恭也已然几步走到兰生身边关心的询问，只有百里屠苏和晴雪还站在原地。
　　“在下天墉城执剑长老门下弟子陵越，方才令诸位受惊了，还请几位莫要担心，此妖物已除，此处再无妖物伤人。若不是前几日我等在此除妖将此妖孽漏掉，今日也不会令几位遇险，陵越学术不精实在惭愧。若几位还有什么难处，定请直言相告，陵越义不容辞。”
　　“啊，陵越少侠莫要自谦，若不是少侠适才相助，我等便是更加危险，该是我们谢过少侠才是。”
　　“这位先生无需如此，天墉城以护佑苍生为己任，仗剑行侠本是平常事。”
　　“即便如此，还是要多谢……”
　　那边少恭与来人中规中矩的客套屠苏没有听进去，他只是愣愣地看着那个熟悉的身影。
　　一边的晴雪担心的抓住屠苏的手，只有她一个人听见了屠苏低低的自语。
　　“师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