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空一剑舞琴音》暮色渐蓝

7、第七章

　　两人赶到琴川时已是华灯初上，还未进城便见到城内灯火如织。
　　“咦？苏苏，怎么停下了？”
　　“人好多……”百里屠苏有些迟疑的看着城内人来人往的景致。
　　“人多好呀，多热闹~苏苏我们去玩~”晴雪开心地向前跑了两步，回头向屠苏招手，又向前跑去。
　　见晴雪一下次便往人多的地方跑去，屠苏只好加快几步将少女拉住，“晴雪小心，此处人多，勿要独自一人。”
　　晴雪笑眯眯拽住屠苏宽大的袖子，“好呀，那苏苏陪我一起~”
　　“……”沉默半晌，屠苏妥协了。
　　“咦？前面那个，难道是木头脸？”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
　　屠苏还没反应过来，晴雪却应声回头，“苏苏？这个声音，是，兰生？”
　　“嗯……”
　　“哎，木头脸，怎么这么晚才过来，我们等你好久了都，少恭和我等你半天不见人，只好都回去了。你来的可真是时候，正好赶上琴川的花灯，而且翻云寨的山贼也解决了，大家都很高兴呢，今儿个晚上可会热闹极了，你可要好好玩玩！少恭应该在河边的花船上，我们去找他吧~唉？这位姑娘是？她是木头脸你什么人？先前还没见过她，不会这么快就……木头脸你可真看不出来啊这么……”
　　“闭嘴。”虽说见到兰生有几分怀念和欣喜，但是听到他这么话唠的样子，依旧忍不住叫他闭嘴。
　　“嘻嘻~兰生还是这么有活力~”晴雪很开心的样子冲那边一脸茫然的蓝衣少年挥挥手，只换的一个不解的眼神，可是少女看不到，所以她依旧很欢乐地看着他。
　　方兰生奇怪地看着屠苏身边的那个女子，看起来有些民族风味的服饰，长长的黑发，笑得一脸天真纯然，很讨人喜欢的样子，只是好像眼睛看不见，没有身材，“你认识我？本少爷不记得见过你啊？你不是琴川的吧，琴川的人我都见过，不记得有你这样的女孩子，是不是认错人了~？”
　　“没有没有~~兰生不记得我不要紧，我认得兰生就好~”晴雪笑眯眯地摇头，拖着屠苏的手，“兰生，你带我们在这里玩玩吧~~都没有好好在这里玩过呢~琴川灯会一定很漂亮~”
　　“行！包在我身上了！你们俩跟我来吧！”很天真很好被糊弄的方兰生被晴雪几句话带过，不再纠缠刚刚的问题。
　　琴川是个安宁平和的城镇，难得的灯会胜景，几乎整个琴川的人都出门来游玩了，街上可谓人满为患，三个人慢吞吞地跟着人流向河边走去，兰生一路上充分发挥了他的才能，将琴川的景致还有灯会有趣之处说得绘声绘色。
　　晴雪听得正津津有味，却发现兰生的声音戛然而止，“咦？兰生，怎么不说了？”
　　正问着，却听见兰生很小声的说，“那个……呃……你们先玩……我还有点事儿，先，先走一步……”
　　说着便慌慌张张要跑，晴雪一把拉住，“兰生你去哪里~？不是说要带着我们玩的么~怎么要走~”
　　“哎呀，不能说了，要来了要来了！”
　　“方！兰！生！你往哪里跑！”兰生还在和被晴雪拉住的袖子搏斗，就听得身后稍远处，传来一声怒吼。
　　兰生只觉得浑身汗毛一炸，竟然顾不得还被晴雪拉着，带着晴雪一块跑掉了。
　　“等等！”屠苏正欲追去，面前的人群却突然涌动，将他与二人隔开。屠苏只得看着那两人的身影消失在人群里。
　　人群还在继续向前挪着，方才传来声音的地方一个橙色衣裙的女子正气势汹汹地向这边走来，正是方兰生的二姐，方如沁。旁边的人见那容姿艳丽的女子衣服气极的模样，都纷纷避让，也正是如此，让屠苏失去了两人的方向。
　　见寻兰生晴雪无望，屠苏也不愿招惹到方家二姐，他也不知道那位二姐是否见到方才他与兰生在一处，略一寻思，屠苏便顺着人群的方向几个闪身向前而去，将那方家二姐的声音远远落在身后。
　　“真是，方才还见他在这里，这猴儿别的学不好，就会上蹿下跳。”

　　不知不觉，人越来越少，待到屠苏停下来，已然在河边，这里不似那边街道上灯火通明，反而有些暗，远处的河面上，有花灯开始放入水中缓缓向这边飘来，星星点点分外美丽。
　　屠苏站在河边，看向热闹的地方，仿佛有东西将他与那些喧闹都隔开，天边的星子，河上的花灯，还有不远处的灯火，将他包裹在一片宁静中，偶尔有孩童从眼前笑闹着跑过，却也奇异地不会吵到他。
　　“岸边的可是百里少侠~？”
　　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这个声音熟悉得几乎被刻到骨子里，一辈子也不会被忘掉。
　　“欧阳先生。”
　　“不知在下是否有幸邀少侠上船，一同游览这琴川的灯会胜景~？”河上的花船便，有一席杏黄长衫的男子微微躬身，双手在胸前拱手行礼。
　　“……却之不恭。”

　　又是琴川，又是花船，他的身边依旧是欧阳少恭，不过是在他的右侧。
　　欧阳少恭身前的琴案上是一把熟悉的桐木古琴，案角香炉中淡淡的熏香缭绕，他白皙的指尖轻轻拨动琴弦，铮铮然弦鸣之声清晰地传入屠苏的心底，几乎要勾起那魂魄最深处的共鸣。
　　屠苏靠近少恭那侧宽大的白色衣袖下，指尖深深地掐入掌心，将还未愈合地伤口再度撕裂。
　　琴声渐淡，杏色的袍袖覆在白色的袖摆上，有人将屠苏的手指一根根掰开，然后握住。
　　“少侠这是为何，莫非是在下的琴声嘈杂难以入耳，以致如此？”温热的气息侵袭向脖颈。
　　屠苏怔然抬眼，面前温润的容颜放大，欧阳少恭侧身前倾，双手握住屠苏那只再次受创的右手，左肩微微前倾，几乎将整个人送到了屠苏的怀里。
　　“便是如此，少侠又何苦自残身躯。”少恭将屠苏的手轻轻拉起来，一手不知从何处摸出一罐药来，伸指挑出一点，轻轻抹在掌心的伤痕上。
　　百里屠苏只觉得一股清淡的香气将整个人笼罩，掌心有冰凉的东西晕开，一股麻麻软软的感觉顺着掌心扩散，整只手都变得酸软无力，连带着好像脸头脑都有些迟钝，茫茫然不知要如何反应。
　　他知道自己应该立刻清醒过来，可是，他的心底有什么东西告诉他，不想离开，不要离开。
　　耳畔温热的气息更近，他的手已经被松开，屠苏有些茫然地看着面前熟悉的人，看着他暖色的广袖绕到身后将整个人拢进怀里。
　　“少侠莫要慌张，在下点的熏香有宁心静神的功效，少侠今日多次争斗已然疲惫，身上又带着伤，方才我为少侠用的药，也有令人放松心神之效，此时少侠约莫是会觉得有些困顿。”
　　不是困顿，他好像被什么东西包裹着，好像……
　　屠苏没有精力再想下去，身体深处泛起熟悉的疼痛，脑中好像也有些光怪陆离的画面闪烁。
　　今日，是朔月。
　　“少侠莫要心焦，好生休息才是。”身边欧阳少恭温和的嗓音也一并远去了，模糊的红色漫过眼瞳，一片血红中，他看见欧阳少恭面上的笑容温和却又冷淡，还带着一些他所不熟悉的情感，再然后，柔软的布料覆盖在眼睛上，连同身上的痛楚一并被带入黑暗中，再无声息。
　　“真是美丽……”
　　已然昏睡而去的百里屠苏，没有听见欧阳少恭喃喃的自语。
　　怀中的人白色广袖长衫，他从未见过此人如此穿着，与从前不同的满头长发随意披散，蜿蜒迤逦在白色的衣袖上，又被包裹在自己怀里，闭眼之前，那样艳丽的血色双瞳，隐约腾起的黑色煞气，黑白之间，红得妖娆，真是，分外夺目。
　　少恭白皙的指尖轻轻滑过略有些惨白的双唇，又将人往怀里紧了紧。
　　“少侠可要好好享受，那些只有我才能带给你的感觉~我的半身~我的百里少侠~”
　　最后的话消失在唇齿交叠之间。
　　花船依旧静静的停在河边，偶尔随着水波荡漾，船头的黄衫人将那一袭白衣裹在怀里，双手轻轻拨弄琴弦，轻柔的琴声带着几许思绪，顺着河水飘散而去。
　　花灯飘过船边，带来不知谁的许愿。
　　有人，想着要和心爱的人永远在一起；有人，想要家人平安和乐；有人，想要家财万贯娇妻美眷。
　　而我，不需要这些，我只要我的半身，只要你，留在我身边。
　　琴声悠远传去，不知道何处传来了叹息，是谁的执念，还是谁的疯狂，所有的一切都淹没在琴川的夜色里。
　　“那是，少恭在弹琴么？怎么传的这么远？”远远躲在某个角落的兰生不解地喃喃自语。
　　旁边盲目的少女，抬头将空洞的视线投向天空，“心因为执念而深沉，若是大家都能认清自己的心意就好了。”
　　“咦？你说什么？”
　　“没有啊~兰生，苏苏不见了呀，我们快点去找他吧~”
　　“哎呀，不用管那个木头脸，丢不了的！”
　　“嘿嘿，那就快去找……嗯……少恭吧。”也许我也是看不穿的那个人，提起这个名字还会有迟疑，是因为什么，因为，他会夺走苏苏么？不管是从前还是，现在……
　　“兰生，花灯是不是很美~我也想写一个，带我去吧~”
　　“诶？好呀~我带你去~你要写什么~？”
　　“我呀~我要我爱的人能够一直快乐，能够一直微笑，即使，陪在他身边的人不是我~”
　　兰生看向身边的少女，她的笑容灿烂，可是，他几乎可以听见她心里悲伤的声音，“你……”
　　“快走吧~”
　　少女的笑容告诉他不用去探测她的心事，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故事，就像这个女孩，还有木头脸，少恭，甚至自己，他没有告诉任何人，他见到木头脸的时候，那样莫名熟悉的感觉。

　　灯如昼，人如旧，岁岁今朝不知愁。今欲休，昨欲留，年年此时不堪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