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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爱如潮水 ...

  •   虎牢关前,我双手环着梅姐姐的纤腰,让她坐稳在马背上,一提缰绳轻呼一声“驾!”,马儿得得,朝北而去。
      我凭着依稀的记忆,沿着两个月前被绑架时走过的路,逆溯而上。其时,山西的中南部等大部分地区还是在隋朝的势力下,只有西北被刘武周割据,在突厥的撑腰下,称为定扬可汗。一路上,只碰到几次小规模的冲突,我和梅姐姐尽量躲避,又有快马代步,倒也有惊无险。我们朝行暮宿地连走了十几天,便已来到鄯阳城下。
      我们翻身下马,缓缓地走进城中。经历了一番变故,此刻觉得鄯阳就如同故土,怎么看怎么亲切。
      尉迟恭是刘武周手下的头号猛将,在鄯阳的地位已经是今非昔比。我们在路上打听着,尉迟将军的府邸在何处,很快便有人给我们指明了方向。
      我们来到“尉迟府”的牌匾下的大门前,只见两名守卫直挺挺地立在门侧。我走上前躬了躬身,说道:“我们是尉迟将军的故友,我姓唐他姓梅,烦劳两位通报一下。”
      守卫摇摇头,说道:“尉迟将军不在府中,改日再来吧。”
      我皱了皱眉,心想怎么如此不巧。便问:“不知道将军何时回府?”
      “我可说不准。他带兵出征,没有个准数。”
      “那——府上可有尉迟将军故里的人?我们也是从他的故里而来。”我想,要是有的话就好办了。
      谁知那守卫又摇了摇头,说:“府中这么多人,我哪知道谁与将军同乡?你还是改日再来吧。”
      我无奈地想:不如先找家客店住下吧,反正身上还有许多盘缠。
      刚转得身来,大门却“吱呀”地开了。我又回过头去看,只见里面走出来一个中年妇人。我一见,便惊喜地喊道:“李大婶!”
      那妇人诧异地看过来,打量了一下我们,惊呼着喊道:“梅姑娘!小雅姑娘!你们、你们可回来了!”
      我和梅姐姐立刻迎上去,说:“我们刚刚想让两位小哥通报的,结果得知尉迟大哥出征去了,正是没办法着呢。”
      李大婶对守卫说道:“这两位姑娘是将军的妹妹,我这就带她们进府。”
      那两名守卫应着“是”,眼睛偷看我们,神情却颇为恭敬,看来李大婶在将军府中也算是说的上话的人。想到他的丈夫为救我们而死,心里不禁黯然。
      李大婶拉着我俩的手,边走边说道:“两位姑娘可回来了,可让将军好找啊!”又转过头来细细端详我俩,叹口气说:“你们在外想必也过得不好,都憔悴了。尤其是小雅姑娘,怎么就瘦了许多?”
      梅姐姐轻叹一口气说:“一言难尽啊!尉迟大哥他可好?”
      李大婶轻轻摇了摇头,说:“将军那会出城追赶你们,回来后一直茶饭不思,派了许多人手去打听,心里担忧得不得了,这边还要准备着出征打仗,可真苦煞了他。我看他一天比一天憔悴,可真为他担心。”
      到了厅里,李大婶忙吩咐下去各项安置我们的事宜,坐定之后,又继续说:“将军他把你们的旧纺车都搬到他房里头去了,经常独自在房里,对着纺车发呆,屋里常常通宵亮灯,还喝不少酒……”
      李大婶絮絮地说着,我见梅姐姐眼圈都发红了,便岔开话题问:“大婶,虎娃在哪?许久没见怪想念的。”
      李大婶说:“应该在院里练功吧,将军说回府之后要考他武功,他平日偷懒的厉害,这下正在恶补呢。”
      我说:“领我过去瞧瞧他吧。”
      李大婶耍着手说:“姑娘且先休息会,我让他过来便是了。这孩子以前最粘小雅姑娘了,这下还不开心死了……”嘴里嘟噜着,快步走了出去。
      我在椅子里环顾四周,只见宅子并没有新葺的痕迹,书画古董这些陈设,也不是尉迟大哥所爱,恐怕也是旧府里留下来的原摆设。看来尉迟大哥当上这个将军后,也是够繁忙的。我见梅姐姐坐在椅子上兀自出神,一双翦水双瞳含情脉脉,眼波流转,脸上却是一阵绯红。这样的表情,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她在想念谁了。忽想起她那天说的:“看到他时觉得特别安稳,不见时思绪纷乱,心仿佛也已随他而去了。”眼下已回到鄯阳,待尉迟大哥回来,姐姐的心也该落地了,只是我的心已遗留在那百里之外。
      “小雅姐姐!”一个童声想起,只见虎娃跑了进来,直奔到我面前。忽然又皱起眉头说:“姐姐怎么穿了男人的衣服?难看死了。”
      李大婶忙呼喝着,我笑着说:“小孩子说的是真话嘛,我也讨厌穿这样的衣服。不过我们只有这样的衣服了,还是问别人讨来的。”
      只见七岁的虎娃,一脸稚气地仰头看着我。我说:“武功练得怎样了?”
      虎娃一挺胸说:“我这就练给姐姐看,等长大了就像爹爹一样去杀坏人。”
      我的心沉了一下,忙偷眼去看李大婶。只见她神色黯然,低着头默默不语。我心中不忍,便对虎娃说:“好,那你去练吧。等明儿我来检查,好了有奖励,不好便要打屁股的。”
      虎娃应着,蹦蹦跳跳地跑了出去。
      梅姐姐走到李大婶身边,柔声说道:“大婶别难过了,我们连累大叔,心里好生过意不去。”
      李大婶低低呜咽了一声,叹了口气说:“姑娘千万别这么说。石碣峪要不是因为尉迟将军,早就被掠得精光了。小雅姑娘又不止一次地救我儿子,这样的恩惠,怎么报答也不为过。虎娃他还小,我便只好先哄着他了。”
      正说着话,丫头进来说:“热汤已经备好了,两位姑娘随时可去沐浴。厢房那边也已打点好,请姑娘过来歇脚吧。”
      李大婶忙定神站起来,领着我们往那边去了。

      在尉迟府中住了几天后,在李大婶的打点下,一切过得都妥妥帖帖,但每当想起在虎牢关中的日子,心里就有说不出的难受。
      这天,我正在房里与梅姐姐闲聊,忽然房门被“砰”地一声猛力推开了。我们大吃一惊,抬头看去,只见尉迟恭悲喜交集地站在门口!一身的戎装尚未脱下。看样子是回到府中,一听到我们回来的消息,便跑过来了。
      “尉迟大哥!”我们齐声喊道。
      “小雅、小君!”此时的尉迟恭,似在也不是当初石碣峪那个冰冻如霜的人。他张开怀抱,一下子把我们两人搂得紧紧的,浑身颤抖。我感到脖子上有水滴落,抬头去看,只见尉迟恭已是虎目含泪。
      梅姐姐颤声说:“我差点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尉迟恭涩声说:“你们让我找的好苦。当晚我接到报告说有人拿了令牌出城,就觉得不妙。待派人去追,却追不上了。”
      我拉着他坐下,尉迟恭简单地把分别后的经过说了一遍:
      “我逃离家中后,便直接先骑马来到鄯阳,在城门附近躲了起来。后来看到你们被绑着进了县衙。当晚,我潜入衙中,也偷听到你们大部分对话。当时我的心里便安稳了些,想着你们暂时不会有危险。但官兵人多势众,我不敢贸然下手。”
      “第二天,我便回到石碣峪,想与大家商量一下对策。结果,可汗他不知如何就已经听到了这个消息,便派了人到石碣峪来找我,希望我跟他一起,把鄯阳夺下来。”我知道,尉迟大哥口中的“可汗”便是刘武周了。只听得他继续说:
      “当下我寻思,如果要村里人帮助,大家都有家有口的,弄不好连累了他人。既然他想借我来攻城,我便也借他的兵力来营救你们。于是我便答应了。”
      “当时,李福全和阿旺都坚决要跟了我去,我们三个人便到了可汗那,商量如何去下鄯阳,又如何乘乱把你们救出来。起兵的当晚,我把那王仁恭的头脑割了下来后,挂到城墙,城里就开始乱起来了。”
      “阿旺他们已经埋伏在县衙门口,按照计划,他们俩先进去,最好能不惊动,偷偷把你们带出。如果被发现,外面的人便进去接应。”
      “一直到天要亮,城里的官兵才基本降服,我便到县衙去,却在地牢中发现了阿旺他们的尸身,你们也不知去向。我便一边让人在城里搜,一边去问是否有人除了城。结果守南门的人报告说,有人拿着令牌连夜出城了。于是我便领人去追。一直追到荥阳附近,就再也查不到你们的下落了。就这么过了两个月,我还以为……还以为……”
      尉迟恭喉咙似哽了一块骨头,再也说不下去。我看他的脸,发现两个多月不见,比以前瘦削了很多。本来就似刀削的刚硬轮廓,眼下更是棱角分明。我的心一阵难过,心想,这么一场无妄之灾,把原来的美好生活全都变成了泡影。
      我心下凄然,却强笑着说:“现下我们不都平安回来了?以后的生活,又跟从前一样了。”
      尉迟恭又问:“你们这个多月来,是怎么过的?”
      我的思绪立刻飘回到那天,幽幽地叹了口气说:
      “当时,张宝山——就是带兵来抓人的家伙,不知怎么的打开了房内的机关,我们便掉进地牢里了。阿旺他们被杀后,令牌便落入姓张的手中。后来,我们从地牢另外的通道出了县衙,然后被劫了出城。姓张的说要投奔虎牢关的叔父,一路上马不停蹄地赶路。在马上要到荥阳的时候,姓张的以为没有危险了,便要对我和梅姐姐下手……”
      尉迟恭眼神一凛,怒道:“无法无天的贼人,居然想杀人灭口!”
      我凄然一笑,说:“若只是杀人灭口也罢了。他和那群士兵居然想对我们作出那种禽兽的行径……”
      “啪!” 尉迟恭拍案而起,额上青筋突气,样子极为吓人。我忙安抚说:“大哥,少安毋躁,我们没事。”
      见他气愤地坐下,遂又接着说:“刚好当时虎牢关的秦、”提到这个名字,我心里痛了一下,眼眶一红,见尉迟恭疑惑地看着我,忙呷了口茶继续道:“秦叔宝带着兵经过,姓张的以为是尉迟大哥追来,便匆忙跑了。后来他、那个秦……秦叔宝以为我们……”我越说越觉得心里堵得慌,却无法避开那个几乎在每个情节都会出现的名字,声音都颤了起来。
      尉迟恭看出我的异常,请蹙着眉头探究地看我。我长叹一声,说:“姐姐你来讲吧,我恐怕患了点风寒,喉咙难过得紧。”
      梅姐姐点点头,在桌底轻轻握着我的手,便接着往下说。她很小心地避开我与秦叔宝感情纠缠的情节,可我却忍不住去回忆。
      “小雅?……小雅?”我正在兀自发呆,忽然听到梅姐姐轻轻地叫我。我猛然回过神,看到她脸上闪过一丝怜惜,又装作若无其事地笑嗔说:“你就爱发呆。”
      我掩饰地一笑,避过尉迟恭些许疑惑、些许担忧的眼神。

      “小雅姑娘!危险!”这日,我正在花园中漫无目的地走着,忽然听到有人大呼,随即一人从后面跑过来,一把把我拉住。
      我刚站定,“嗖!”一支箭几乎擦着我的耳边飞过,正中我面前那箭靶的红心!
      还没等我定过神来,尉迟恭的声音已经在脑后响起:“你们看到有人走近靶场,怎么没喊住?”
      那拉住我的士兵慌张地说:“我跑过来时喊了好几声,姑娘一点没听到。”
      尉迟恭看着我那依然带着茫然的脸,皱起眉心,沉声说:“我送你回房。”
      我笑着摇摇头说:“不用啊,这么近,我自己回去就可以了。不好意思,打扰大哥练剑呢。”
      尉迟恭却一言不发,拉起我的手就走。我只好跟着他回到房中,只见他看着我,略生气地问:“小雅,你是怎么了?回来之后总是神不守舍,像丢了魂似的。”
      我心里一怵,忙说:“哪有。”
      尉迟恭眯起眼睛,用那精光四射的眼睛盯着我的脸:“小雅,你不是能藏得住心事的人,你怎能骗得过我?我问过小君,她也吞吞吐吐的。你实话告诉我,发生过什么事?”
      我使劲摇了摇头,说:“真的没有。”
      尉迟恭动气地“哼”了一声,指着那被我放在枕边的配剑,问:“那也算没有事吗?”我垂着头,想起了昨晚那一幕。
      那时三更鼓已响过,我还是全无睡意。我挑了挑灯芯,火焰跳了一下又旺了起来。
      我端详着手中的宝剑,今晚早已被我擦了几千几万遍了,剑身冷光闪闪、寒气逼人,映出我那深潭一般的双眸。
      “笃笃笃”三更半夜居然有人敲门,我轻问:“是谁?”
      “小雅,你还没睡吗?”是尉迟恭的声音。
      我起身去开门,说:“马上就睡了。”
      尉迟恭的目光越过我,落在了桌子上面。他略带诧异地问:“你、这么晚不睡,还在拭剑?”
      我轻轻一笑,说:“反正也是无聊而已。大哥怎么也这么晚?”
      “我在院里走着,看到你这边还有灯光,便过来瞧瞧。”
      我“哦”了一声。尉迟恭又认真地说:“小雅,我怎么觉得你回来之后总是闷闷不乐?”
      我吃了一惊,忙装起一副若无其事地笑脸:“怎么可能?能见回大哥,我别提有多开心了。”
      尉迟恭沉默了一下,忽然问道:“这是谁的剑?”
      我一怔,涩声道:“是在虎牢关时,向一名士兵讨过来防身的。”尉迟恭面容淡淡地看着我,目光却犀利如剑。
      此刻,他又以那样的眼光定定地看着我,似要把我藏在最深处的秘密全挖出来。我闪烁着,想要躲避,下巴却被他伸手托起。只听得他柔声说:“小雅,不是大哥要逼你。可像你这样把话闷在心里,迟早要憋出病来的。”
      我垂着眼帘,心里一阵难过,轻轻地抽着鼻子。
      他又说:“大哥过两天又得出门了,难道你希望大哥在战场上分心惦念着你吗?”
      在这难过得当口,听到他如此温柔地说着话,我鼻子一酸,眼睛里浮起一阵水雾,眼泪忍不住噼里啪啦地往下掉。我嘴巴一扁,呜咽地说:“大哥,不是我有心要瞒。只是我以为,很快就会把他忘了。”
      尉迟大哥用宽厚的手掌,抹去我脸上的泪珠,说:“究竟有什么心事,讲出来让大哥想想办法。”
      我抽泣着,幽幽地看着尉迟大哥:“秦大哥他,不要我,可我真的很喜欢他……”
      尉迟大哥手一抖,略带颤声地说:“谁是秦大哥?”
      “就是虎牢关的、秦叔宝。”
      尉迟大哥的脸色变得苍白,脸上肌肉绷紧,嘴唇哆嗦着,牙齿被咬得咯咯直响。
      我大惊失色,忙道:“大哥,你不要生气。他、他并没有欺负我,只是他已经有心上人了,你不要去找他麻烦。”
      尉迟恭听了,怔怔地看了我好一阵,脸上恢复了平静,略带无奈地帮我拨开粘在脸上的发丝:“小雅,不要紧的。他不要你,还有大哥呢。”
      我看着他哄小孩般的神情,不仅破涕为笑,说:“我总不能一辈子跟着大哥吧,以后嫂子肯定会讨厌我的。”
      尉迟恭轻轻捧起我的脸,深情地看着我说:“我不是这个意思。小雅,我一直在等你长大,等着能亲口告诉你的这一天,你知道吗?我希望娶你为妻。”
      我闻言,浑身一震,讷讷地说:“大哥,你、你别开玩笑了。”
      尉迟恭轻叹一口气:“我一直以为你还是个尚未长大的丫头,殊不知、殊不知,我才不在你身边两个月,你就把心给了别人了。小雅,忘了他,我一定会让你幸福的。”
      眼前这人,真的就是我认识的、冷静严肃的尉迟恭吗?我看着他眼底里如同潮水般的爱意,觉得他不可能在开玩笑,顿时觉得惊慌失措。
      我勉强定了定神,敛容一肃,缓缓地摇摇头,目光越过他的肩膀,朝远方看去,正待说话。目光及处,只觉得刹那间天旋地转。
      房门口,梅姐姐正脸色惨然,摇摇欲坠地看着我们。

      ================“我有话说”分割线==============
      麻辣烫:把秦宝宝的小名改掉之后,应该好一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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