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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暮虢朝虞 ...

  •   武德二年(公元619年)九月,长安城。
      长安城就是隋朝都城大兴,公元618年,李渊攻克大兴城称帝,改号唐,大兴也更名为长安。
      长安城西舜华别院中的木槿开得正是灿烂。这收拾的妥帖别致的小别院,满花园中几乎找不到别的开花植物,只有成片的木槿树,可见前主人对它是情有独钟。逢至夏秋,整座别院便被这锦簇的花团笼罩着,艳若朝霞,使我这个新主人,也不得不爱上它们。
      “有女同车,颜如舜华。”我站在树下,抬头看那翩翩的花瓣,在脑海里,描绘出一张精致的美人脸孔。是怎样的绝世美人,才配得上这样的景致?
      萧府的老管家吴伯颠颠地跑了过来,说道:“姑娘,公子刚从晋阳回来了,说要过来跟姑娘一起用晚膳,酒菜已准备好,一并带过来,请姑娘不用费心。”我的心一宽:总算平安回来了。
      我于是淡淡一笑,应道:“请转告萧大哥,我到府上即可,不用如此劳师动众。”
      吴伯笑着摇头说:“公子已经外出,恐怕办完事就直接过来,不先回府了。”
      我点点头说:“那有劳吴伯了。”
      吴伯便又匆忙颠颠地碎步小跑而去。
      我回到房中,拿起账本细细地看。这几个月的进帐连续走下坡路,可能受山西各地的战乱影响。我皱起眉头,拿起笔开始画图表。
      在我面前,摆了几样法宝:木板和白色小石头、纸墨和小木签。没有电脑、没有计算器,我只好把木版当草稿纸,算好结果,在往纸上画图表。柔软的毛笔不适合画图,只好用小木签代替。
      我认真地做着财务报表,再对客人入住登记时候的客源情况做了分析,果然,上个月少有从晋阳等地过来的商客入住,而直接影响了西方的昆仑客商在店里逗留的时间。
      我画好最后一个饼图,放下笔,闭上眼睛,轻揉着酸胀的眉心,想着该如何补回这部分的缺口。
      “想什么?我都进来半天了。”一个男子的声音在耳侧想起,我急忙睁开眼睛,抬头去看。只见萧帆已经拖过一张凳子坐在我身侧,随手翻着刚做好的报表。粗黑的眉毛轻轻皱了起来,刚毅的嘴角微微带出一道弧形,指着满纸的阿拉伯数字开口道:“又在看帐了?只可惜你这些弯弯曲曲的符号,我一个都看不懂。”
      我忙站起来道:“萧大哥来了。”
      他点点头,拉我坐下,说:“近来客栈收入如何?”
      我把散乱的纸张按顺序叠好,翻到收入曲线图的那一页,说:“萧大哥请看,从五月以后,连续四个月,进帐都下滑了,五月还好,越往后滑得越厉害。再看这里,上月从晋阳等地过来的丝绸商客,只有上半年月均数的五成。以往,昆仑商旅在店里起码住上十天八天,现在也只是匆匆收了本地的货便启程了。而且,请看这里,从晋阳过来的商客,出手比较阔绰。而昆仑商客,由于路途遥远,对荷包里的盘缠看守的比较紧。看来刘武周此番大规模地攻过来,对生意影响真不小呢。看来得想想别的办法才行。”
      我兀自沉吟着,却听到萧帆“嗤”地一笑。我惊讶地看着他,问:“大哥在笑什么?是否我分析的不对?”
      萧帆笑着轻叹一口气说:“你对客栈的生意太上心了,我欢喜的不得了。只是,每次过来你都只跟我絮絮地讲这些,不觉得闷吗?客栈在你的打理下,比以前好多了,现在战乱又由不得人,钱庄的生意不也下滑了?你就趁此宽些心吧,待时局好起来,便又有生意做了。这么久没见,你就不想我?”
      我心一紧张,身体不由自主地往旁边缩了开去,说:“大哥此番到晋阳去,路上一定凶险万分。近期就别再去那边了,府上的人都担心的不得了。”
      萧帆凑过来,贴近我的脸问:“那你呢?担心我吗?”
      我垂下眼帘,稍稍避开,说:“大哥既然平安回来了,小雅也放心了。”
      萧帆沉默了一阵,我垂着头不敢去看他,脸上只装出淡淡地笑。忽然他哈哈一笑,我觉得发髻上一动,听得萧帆又说:“你看,我给你买这只珠钗好看不?”
      我伸手去发髻上摸,一枝珠钗已颤悠悠地插在上面。萧帆心情很好地取过铜镜,放在我面前。我稍稍看了一眼镜中那张绝世的面容,轻笑道:“珠钗是好看,只是戴在我头上可惜了。”伸手便要去摘。
      萧帆急忙按住我的手,说:“小雅,我知道你不喜脂粉,以往带回的各种香粉你也从来不扑。但这支珠钗希望你常戴吧,女孩子家连朵花也不戴,也太素净了些。”
      我轻轻说声“谢谢大哥”,便沉默不语。吴伯此刻颠颠地跑了过来,说:“公子、姑娘,时时候用晚膳了。”
      我抬头看屋外的天色,果然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暗下了。萧帆一把拉住我的手,说:“来,用晚饭去,看我给你带来什么好吃的。”
      我轻轻抽出手,脚步跟了上去,说:“下回我过去你那边就可以了。为了用顿晚饭,却把府上的下人都忙活惨了。”
      萧帆笑着说:“我喜欢着院中的景致,每次到这里都觉得有说不出的畅快。”
      说话间,我们到了饭厅,桌上五六个小菜,都精致异常。
      萧帆说:“快坐下吧。我不在的这几个月,想必你又怕麻烦别人,自己吃的相当的马虎。吴伯不是每天都过来吗?让他带口讯回厨房,做好了送过来就是。萧府到这里,也不是十万八千里,送个饭这等小事,又何必怕麻烦?”
      我坐下来说道:“我一个人也吃不了什么,客栈那边的厨房也不错,我每天过去吃,也正好可以看看生意如何,看看客人是否满意。小雅寻思着,是否要在菜式里下点功夫……”
      “好了,好了。今天我们不讲生意。”萧帆挥挥手,夹过几块鸡肉放在我碗中。
      我只轻轻一笑,并不说话。
      萧帆说:“你知道吗,此番去了晋阳,才知道那边的仗,打得着实惨烈。刘武周的兵马,似如破竹,看来很快就要占领整个河东了。一路上百姓都纷纷议论,说刘武周恐怕很快就能打到长安来,他手下那名叫尉迟恭的猛将,别传得更是神了,简直可以以一敌万。”
      听到尉迟恭这个名字,我心里沉了一下。他又到前线去冲锋撼阵了,梅姐姐又得在鄯阳的府中日夜挂念了。
      我问:“大哥此次去晋阳,有何收获?与那宝洪银庄,商洽得如何?”
      萧帆说:“一切顺利。那银庄的主人,也极热情好客,带我在晋阳四处转悠。其实晋阳我都去过数遍了,恐比他还熟悉。但为了不让他失望,每到一处我便要露出极为好奇和赞叹的表情。”说罢便瞪大眼睛,做出夸张的赞叹之情。
      我看着,忍不住咯咯地笑了起来。我笑魇如花,却发现萧帆眼光灼灼地注视着我的脸,怔怔地发呆。我急忙肃了肃脸容,轻轻咳了一声,说:“萧大哥,快吃菜吧,都凉了。”
      萧帆猛然回过神来,见我又恢复了淡淡地表情,轻轻叹了一口气说:“小雅,你心中究竟装着什么?我从来都猜不透。”
      我觉得四周空气中,流淌着一种说不清的情愫,看着萧帆略带哀伤的表情,我只能选择沉默不语。
      萧帆继续说:“你脸上总带轻笑,眼中却有说不出的愁绪。是什么事情,让你在这两年都放不下呢?”
      我摇摇头,说:“萧大哥你多心了吧,我一个年轻女子,阅历不深,会有什么愁?唯一所愁的,就是想着如何把你托给我的生意弄好,才不负大哥对我的信任。”
      萧帆无奈地叹了口气,说:“也罢。我也料到你只会说些冠冕堂皇的托辞。我越对你好,你对我便越冷淡。你简直是铁石心肠。”随即又摆摆手,笑道:“即便是如此,也没关系。我已经习惯了,而且,我可以等。”
      我淡淡地说:“大哥不必浪费时间,我与大哥只是兄妹之情,若大哥若想逾越,我只好离开了。”
      如这样的对话,已经有不下十次了。我总是把话说得如此决绝,他却执着非凡,我的心中一阵内疚。毕竟是全靠他,我才得以在长安有了安身之所。
      萧帆死死地盯着我,良久长叹了一声。
      第二天早晨,我乘着马车出门,来到我打理的客栈——汇源客栈,名字是本来就有的,意取汇聚各方财源。
      我下车徐徐走了进去,掌柜的匆匆迎上来说:“姑娘,您来了。”
      我点点头,靠窗坐下,问道:“近些天生意如何?”其实,一眼就能看得出来,已经差不多午饭时候了,店小二还在闲闲地擦擦桌子。掌柜的苦笑着摇摇头说:“不瞒姑娘,客房仍然空得很,现下城里的客栈也大都如此。”
      我笑道:“我又没有责怪你的意思。下去吧,给我随便上两碟小菜。”掌柜的诺诺应着,示意店小二赶忙下单。
      我扭头往外看,长安城的街上依然是人来人往,虽然受了战事的影响,但依然不失繁华。对面街新摆了个说书的摊子,摊边为了几层听书的人,时不时传过来喝采声,似乎说的不错。我凝神去听,只听到“啪”一声,说书人一拍案子,清声道:“只见那秦叔宝单枪匹马,率先冲到敌阵中。敌方将领看他犹如猛虎下山,身后的队伍如天兵天将般,直是吓得屁滚尿流……”
      我的心像被大铁锤狠狠地敲了一下。在两年多以后,再次听到这个名字,眼前浮现着那张俊朗非凡的脸容,我的心依然如刀割一般,几乎喘不过气来。
      “姑娘,你怎么了?身体不适吗?”店小二端着菜上来,摆上,看我皱着眉头,脸如白纸,不禁担心地问。
      我轻轻透了一口气,定了定神,摇头道:“没什么。”又问:“那说书人怎么如此斗胆,在大街上说反兵的好话?”
      店小二问:“讲的是哪一出?”
      我故作漫不经心地说:“似是秦叔宝神勇杀敌之类。这秦叔宝,不是反兵之将吗?如何被描绘得出神入化?”
      店小二轻笑一声,说:“姑娘真是两耳不闻窗外事,这秦叔宝半年多前就已降我大唐了。”
      我轻轻“哦”了一声,想起去年九月,李密与王世充在北泯山决战,一败涂地,随后降唐。他的许多旧部都被王世充招安,秦叔宝也是其中之一。后至十二月,李密叛唐,在熊耳岭被唐的伏兵击毙。至于王世充,现在还在洛阳称王,秦叔宝如何就降了唐?
      我不禁自嘲地想,如何还放不下他?于是示意掌柜的上前,交待说:“你去问问那说书人,是否愿意到客栈来坐堂说书。每日按前来吃饭的人数算钱给他,来一个人多加两文,只算堂食,外卖不计。既然眼下商旅减少,便想办法吸引本城的食客吧。不过要注意时辰,不要影响了楼上客人的休息。”
      “是,是!”掌柜的躬身出去了。
      不一会,带来了个中年人,衣衫破旧,看上去一脸风霜,似已在江湖中游走多年。中年人作揖道:“受姑娘看重,实在是感恩不尽。”
      我轻轻一笑说:“明天开始,你便过来吧。如何算工钱,掌柜的已经讲清楚了吧?你可接受?”
      中年人说:“接受。多谢姑娘了。”
      我又说:“掌柜的,吩咐人带这位先生到对面裁缝店,做两套体面衣裳。”
      两人退下,我开始闷头吃菜,直到菜全部吃完了,也没留意吃的究竟是啥。我又到柜台去翻了翻着两天的帐,正想离开。
      此时从门外走进来一个人,尚未站定便笑着说:“唐姑娘,我们又见面了!”语调颇为怪异。
      我抬头去看,只见眼前的人,栗色卷发、碧色深眼窝,我急忙笑道:“史蒂夫先生,两年不见,阁下风采依然啊!”
      “哪里哪里!”史蒂夫学着中原礼节,拱拱手笑道。边去指挥门外的人把货物卸下来。箱子沉重中的,不用看也知道是珠宝、香料一类的物品。
      两年前,我接手还不久时,史蒂夫便入住了这家客栈。长安,即现在的西安,是古代丝绸之路的发源地,早在公元前四世纪,丝绸之路便已通到了地中海沿岸,欧洲各国开始与中国有了贸易往来。史蒂夫便是这群不辞艰辛的商旅之一。当时我仗着一点点的地理与历史知识,与他交谈,居然颇为投机。
      史蒂夫开了几间上房,把货物都安置好之后,拿着一串干枯的小花走下楼来。史蒂夫把花递给我,说:“唐姑娘请看,这是否就是你说的薰衣草?”
      我一看,开心地说:“没错!就是它!也难为先生记得。”
      史蒂夫也开心的笑起来,说:“姑娘描述的这么详细,我自然是一下子就猜中了。只不过它做出来的香料,味道太淡,这里的人不怎么喜欢,就很少带过来了。难得姑娘喜欢,我这次可是带了一大盒子过来。欧文,快拿下来!”
      一个随从捧着个硕大的木盒走了下来。我打开盒子,只见里面整整齐齐摆着十几个玻璃瓶子,盛满了浅紫的粉末。我拿出一瓶,拔开软木塞放到鼻下轻闻,正是那股久违的淡香。我复把瓶子塞好,说:“真的太感谢了,请先生说个价吧。”
      史蒂夫哈哈大笑,说:“唐姑娘真是客气。我还记得上次姑娘说起过一句话,叫‘有缘千里来相会’,既然是有缘人,这些香料就送给姑娘了!”
      我急忙摇头说:“不可不可。你想必刚到达长安,第一笔生意就亏本,可是商人的忌讳。”
      史蒂夫想了想说:“那唐姑娘就免我们几天房钱吧。”
      我哈哈一笑,一摆手说:“好!先生这次的房钱,全都免了!”两人相视大笑。
      史蒂夫又拿出一本册子,说:“此次来,还给姑娘带来了一样礼物,想姑娘这样的雅致之人,一定会喜欢。”
      我好奇地接过来,翻开一看,原来是一本画册。史蒂夫说:“这上面的都是中土没有的花卉和植物。我有个绘画的朋友,平时练习的作品多的都成了地毯了,实在可惜。我便挑了几幅订成册,借花献佛了。”
      我逐页看着,只见都是用水粉画成,有些以前认识,有些却从来没见过。我一一问着史蒂夫,他却只能说出洋文的叫法。我的眼光被一幅藤蔓类的植物吸引住了,果身如葫芦,金灿灿的,从底部长出一根细长的须来。我说:“好奇特的样子,这是什么?”
      史蒂夫笑说:“这叫勾登克若克斯,这根须很韧很尖,生长在普罗旺斯地区的河谷边。当地人把它的须剪短,把果子里的肉掏空,晒干,放上水,水从下面滴下来,可以用来算时辰。跟中土地沙漏有异曲同工之妙。”
      我听得悠然神往,说:“原来人的智慧都是相通的。什么时候能见识一下就好了。”
      史蒂夫说:“这还不容易,下次我给你带几个过来便是。”
      我与他聊着各国的风土人情,不知不觉已是傍晚时分。我起身说:“天色不早了,我须回去了。先生便在这里安心的住下吧,有什么需要跟掌柜的说声即可。”
      我告辞而出,回到别院中,发现吴伯已经摆好饭菜。他垂手说:“公子今晚要会客,不能与姑娘一起用膳了。”
      我点点头说:“知道了。”
      这小别院中虽有厨房,但因为我把萧帆派来的人手,几乎全数退了回去,只留下一个门房和几个老妈子。于是,萧府做好了饭,总会送一份过来。
      我回房打开从客栈带回的盒子,取出一瓶香粉,在鼻下细细地闻着。这便是我最喜爱的薰衣草香味,镇静凝神。
      我轻轻地闭上眼睛,感受着周围的一片寂静,心底下觉得无比的寂寥。我想起管涔山上的平大哥、石碣峪的梅姐姐,他们都是极体贴之人,无微不至地照顾着我。眼下,我却连个可以说心里话的人也没有。虽然萧帆处处关怀,但我却不得不垒起一堵高墙,把我和他隔绝开来,生怕一点点的热络,便会唤起他稍有遏制的热情。
      当初,若不是我与罗成走得密切,又怎会犯下那样的大错?后来在鄯阳,若不是我的疏忽,又怎会惹梅姐姐如此伤心,以至于我不得不离开她?这样的错,不能再有第三次了。

      ==================== “我有话说”分割线 ==================
      “奇怪莫名”网友说得几点都很有道理。
      其实小雅他对小时候的秦琼,只是亲人般的感觉,而秦琼却已经喜欢上她了,这点她并不知道。所以她爱长大后的秦叔宝,是不应该有心理障碍的。不过由于写作功力不够深,可能在表述方面有问题,而且在描写小雅如何爱上秦叔宝时,也缺乏足以说服观众的情感描写,以至于有点突兀。
      接着是关于秦宝宝是否变成了白痴的问题。不知道指的是哪一段。。。吻小雅那段?那时一时冲动,应该还好吧。吻过之后想不负责任那段?总比纠缠不清好吧。应该是指掐架那段吧?这、、、我发誓,这是罗宝宝先打他的!要骂就骂我写的不清楚吧,不要骂我最爱的秦宝宝,伤心死了:(那天写的太多,有点晕头转向了,反而造成了不好的效果,唉,检讨!再检讨!那几章我决定要好好修理修理,不过情节发展方向不会变。
      谢谢给我的建议,各位大人的每句话,我都会好好看好好想的 :D
      另外,秦宝宝的小名正式更名为“阿平”,陈雪口中的“平哥哥”,前面的章节已经修改完毕,特此公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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