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女敖垣之上古旧事》逝水残歌

3、第三章

　　“公主，您这道友定然厉害得紧，您看这仙山，我虽道行粗浅，也看出了几丝氤氲的神仙气儿。”大黄跟在我后头东张西望，嘴里不住夸赞。

　　我留心四下一瞧，这话倒也不虚，世间沧海桑田，似水流年。这花果山被这猴头管的，倒像是跳出三界一般，几百年如一日的繁花似锦，生机勃勃。

　　“兀那小妖，好大的胆子，竟敢擅闯花果仙山。”山路转折处蓦地蹦跶出一群张牙舞爪的猴头。大黄在我身后缩了缩脖子，将手向我腰带上紧紧一抓，一脸的似哭不哭。

　　我连忙将大黄的一双小手牵在掌中，又不着痕迹将手伸到后腰提了提裙子，方黑脸朝猴群道：“大中午的吵什么吵，有话不会好好说么，看把我家孩子吓着。”

　　无奈物是人非，这帮猴子都是生面孔，不怎么买本公主的帐，兀自龇牙咧嘴的聒噪不休。我烦了，猛提一口丹田仙气，吼道：“孙猴子，你家三公主来拜山了，不想本宫揍你这帮猴孙子，就快给老娘滚出来。”这一嗓子我运了五六成的气力，端的是地动山摇，群猴变色。

　　没过片刻，从深山中奔出一须发皆白的老猴，边跑边哭喊：“三公主啊，哎呦我的亲公主，小姜这辈子还能见您一面啊。”跑到我跟前一蹿，挂到我另一只胳膊上晃荡。

　　群猴面面相觑，一片肃静。大黄从另一侧悄悄拽拽我的袖子，低声道：“公主，这就是您那道友？我瞧着似是不怎么庄重，很有几分猴样儿。”

　　我老脸一红，将那老猴从我胳膊上扒拉下去，挠头嘿嘿一笑：“自然不是，这是我那道友殿前的军师。”这老猴儿名叫侯胜姜，名字乃是本公主亲自给取的，因他本身是个猴子，又立志要做个一等的军师谋臣，故而这是定然会胜过姜子牙的意思。无量寿佛，委实不是我对付事儿，那年月刚过了商纣，我除了姜子牙实在不知还有哪个是做这个行当做得有些口碑的，要是再过个把年月，等来了张良建功立业，我便取成了侯胜良也未可知。

　　我深恐大黄误会了我那师弟本性是个轻浮人，忙解释道：“大黄你常跟随你家灵君左右，世面是见过的，眼界也是有的，须知所谓军师，运筹帷幄什么的，全靠了这一个人张罗，张罗事儿张罗习惯了，性子自然就越发的活泼，我那道友却是个一等一的持重人，非我向着自家人说话，三界中除了你家灵君，也实没有几个比他更靠谱些的了。”

　　不想我话音未落，更大一只黄灿灿的猴子从深山中蹿了出来，一把将我死死搂住，边搂边哭喊：“师姐哎，我的亲师姐，你可想死你家猴子了！”

　　我知大势去矣，木然任凭那只猴爪子扒拉着我，得空往衣服上抹抹沾了一手的鼻涕眼泪，至于大黄的小脸儿，也没敢再看那么一眼半眼。

　　群猴再度对视几眼，越发的肃静起来。

　　“孩儿们听令！”好一嗓子吓我一跳的，我回神，看小姜，不，老姜双手叉腰好一副神气活现的猴样儿道，“大王的贵客到了，给我列队仪仗，鼓乐都吹奏起来。”

　　霎时森然刀枪林立，猴模猴样的界出一条迎宾路，又一会儿，耳边呜呜哇哇的响起了唢呐声，入耳甚熟，似是一首小曲儿，叫迎春花儿。。。。。。

　　老姜一脸得意冲我道：“公主，怎样，你走了这许多年月，你教给咱们的待客之道，可都没落下罢？”

　　我讪讪点头，不知说什么好，这确是我当初给孙猴子做跟班那会儿教给小姜他们的，只是我那是随口编来逗他们玩儿的，没想到被他们沿用了这许多年，当真是作孽。

　　大黄撇撇嘴，一脸的瞧不上：“什么乱七八糟的，不成个体统，跟我们灵君座下相较，不过是个过家家的架势罢了。”我暗擦一把汗，心道，可不就是过家家么。

　　一句话让群猴炸了窝，老姜抖着手指大黄道“公、公主，这小畜生是怎么个来头，她是哪个灵君养着的，跑到咱们花果山来信口雌黄，简、简直是岂有此理！”

　　我连忙将大黄护在身后：“这是别人刚送给你家公主的，老姜你要冷静。”

　　猴子伸手一搂我脖子，笑眯眯附和：“就是老姜，俗语说打狗须看主人面，你也不是不知道，你家公主就好养个这，除了咱这猴子山，那也没处显摆去，偏你还这许多话。”

　　老姜瞅了我一眼，低头自己斗争一番，又愤愤看了大黄一眼，几番权衡，当先走到队头，不再言语。

　　我松了口气，胡噜着猴子毛茸茸的脑袋气道：“死猴子，你还知道出来接你姐姐啊，这猴山让你整治的等闲人都进不得了。”又蹲身将大黄推到猴子身前，笑眯眯道：“人家送的，看看，可爱不？”又从后面拍拍大黄脑袋：“这是你猴子哥哥，叫人。”

　　大黄很是乖巧的叫了一声。

　　猴子无奈看我一眼：“师姐，这辈分不是这么排的，您不能瞎论啊，我都多大岁数了，这怎的叫声叔，他也不为过吧？叫哥，她好意思叫，我也没那脸皮答应不是。”

　　我心中暗暗好笑，故意板脸道：“她都叫我姐姐了，叫你叔？想得美。”伸手一推大黄，笑道：“大黄，你猴子哥哥可是起名字的高手，你再叫声好听的，他便给你起个响亮的名号。”

　　大黄听了眼睛复又闪亮闪亮，再甜甜叫了声猴子哥哥。

　　猴子摸摸鼻子，别别扭扭答应了一声，抬腿就往前跑。

　　我见好就收，拽着大黄跟了上去。身后坠着一队猴子猴孙，我往后看看，压低了声音埋怨：“我说猴子，你也真是的，我当初跟小姜他们开个玩笑，他们当真也就罢了，你也装不知道，今日幸而是我来尴尬一番，若是来个外人，岂不是要丢你花果山的脸面，咱们同门一场，连本公主也是没面子。”

　　猴子不在乎道：“他们觉着好玩，自得其乐，我又何必多事，别人爱笑尽管笑去，你知道我是向来不在乎这些虚的。至于你，”说着顿了顿，扭脸看我，嘿嘿一笑，“比这吃亏丢人的事你也做了不少，不差这一桩半桩的。”

　　娘的，世道真是变了，也轮到这猴子消遣本公主我了。我看着眼前神气活现的猴子脸，心中一阵感慨，谁能想到啊，我家这么可爱的猴子，当初差点就被天雷给劈成了灰。

　　那时我跟猴子混熟了，在花果山整日厮混得高兴。我老爹却不知听了谁的挑拨，以为我在这花果山自家地盘被这猴子欺负了去，堂堂东海三公主沦落得为奴为婢。气得急吼吼从九重天上玉帝老爷处奔了过来，随手招了一记天雷就要往这猴子身上轰，尚是我见机得快，拼力替他挡了一挡，这才救下了他这条猴子命。

　　那可是天雷啊，我这道行远远未到历劫的时节呢，且就为了这猢狲生受了这么一遭。立时一副如花似玉的好相貌黑糊的哪里也不是哪里，即便如此，我老爹尚且被吓得直奔了我师尊菩提祖师处求救，我被师父连吓唬带责骂的逼着就近在水帘洞笼着师父的仙气修养了一月有余。我却躺在石床上还在盘算着替这猴子求了师父，收他做了个关门小弟子。

　　我尚记得清晰，彼时我刚没了大妨碍，斑驳着一身焦皮躺在水帘洞的牙床上一张口，我爹和师父顿时黑了一双老脸，我爹立时就要甩袖子再招一道天雷出来一了百了，还好最终是被我师父拦了下来，说是为了这么个猢狲犯天条不值当的。

　　我素知师父是疼我的，只管伸手拉了猴子在一旁讪笑，最后师父无法，对我道：“这般猴头，教，我是教不得，若说记在我的名下呢，看在你这丫头的脸面上，勉强算使得，你自去教导教导也就是了。”我听得大喜，这就算是有了出身了，我便上心些，让这猴子得个结果，那还不是易事。师父淡淡看我一眼，叹口气道，“垣儿，为师就不明白，三界中好养个宠物的也多，也有动情守义的。比如二郎真君和啸天神犬也一般的成就一段佳话。可怎的偏是你每每都要养个惊天动地的，这可怎生是好。”

　　我暗地里翻个白眼儿，元始天尊有云，万事皆是有因才有果，委实不是我要特意如此惊天动地的。

　　说话间已到了水帘洞口，我一脚跨将进去，忆前尘往事，忍不住感慨一句：“我说猴子，说来你这毛病亦是不少，比如吃桃不爱洗桃毛，桃核随吃随丢，还不甚爱干净，猴毛里时不时就能逮出几只虱子来。你那时又不通世事，又粗野得很，我却实在没怎么嫌弃你，还前后五百年的替你谋算，如今想来，我这人品，真是大大的不错，对你，那叫一个够意思，今后你可得。。。。。。”

　　“我可得对我这姐姐好些，得当我亲生的姐姐疼着、宠着、哄着，将来若我姐姐嫁不出去了，一不许催、二不许笑、三不许拉郎配，并且自觉自愿承担起供养老姐的重责，今后这养老送终什么的，便全是我的事了。”猴子一边念念有辞，一边从后面将我推进水帘洞，伸手抓了一把果子递给大黄，又替我倒了一杯山泉水，方笑嘻嘻道，“怎样，我笨是笨些，不过您这话说第七百二十遍的时候，小弟不才，总算是闭着眼也能背下来了。”

　　我接过水杯喝了一口，哼哼道：“总算你这猴子还有些许良心。”

　　猴子长叹一声道：“我说姐姐，我这也就疑惑了，您一家里挺有钱的神仙，这轻易也不能就终了啊，没事老琢磨这些身后事做什么啊？”说着还将毛茸茸的头往我肩膀上蹭蹭，笑嘻嘻道：“况且我姐姐还美得如此石破天惊，嫁不出去咱就色\诱呗，我还就不信了，就玉帝老儿手下那帮子男仙，说找个战将来，难些，找个把色胚出来，那还不容易。”

　　我一巴掌朝猴头上拍过去：“石破天惊那是你吧，你不是说你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

　　猴子冲我极认真点点头：“真的呢，我跟你说八百六十遍你也不信，我没爹没娘的，从小苦着呢。”

　　我没忍住扑哧一乐，坐在石凳上用手托腮看着猴子：“那照你的意思，我白掏心掏肺的对你好了啊，你就一点儿没打算投桃报李？”

　　猴子笑道：“那哪能，不过我觉着，你这人独得很，看着挺和气吧，这万把年却也没结交下个把知己，往后你也还有不知多少个几万年好活呢，总要有个能陪你扯个闲天喝口小酒的在吧，不然这年深日久的，你的日子可该如何过呦。”说着猴子往对面椅子上一坐，趴桌子上看我，“师姐，也别管几千几万年的了，你想喝个小酒儿，聊个小天儿什么的，你就找我，我就有了天大的事都好，随叫随到，如何？”

　　我豪气一拍桌子：“那成，说定了。”

　　猴子也笑道：“是，说定了，不改了。”说完了面色忽然有些犹疑，说话变得吞吞吐吐道，“那个，师姐。”

　　我收了笑，疑惑道：“说的正高兴呢，又怎么了？”

　　猴子嘿嘿一笑：“那个，我问你个事儿，你说不说都行哈，说真的呢，说假的呢，也无所谓，反正咱俩的交情，我也不能不认你这师姐不是。”

　　我朝天翻个白眼儿：“那你还问屁啊！”

　　猴子委屈道：“师姐你怎么说粗话，我还不是替你着急呢，你向来肯待人好，没心眼儿，没算计，一根筋，不管别人待见不待见就傻乎乎的一头热乎。。。。。。”

　　这是夸我呢？我用溜圆的眼珠子下死力气瞪了几下子，猴子方才略有些眼色住了嘴，继而嘟囔道：“我哪里说错不成，你不是这么着，当初怎的吃了这老大的亏，我都替你险些没怄死，你倒是不记仇的好性子，你家东海水又不是要干了，你这公主且有得做呢，怎么杨婵那小丫头片子服个软，你就又答应嫁给那三只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