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女敖垣之上古旧事》逝水残歌

2、第二章

　　袖口蓦地一紧，我低头看去，见是碧华灵君强塞进我怀中的那小畜生正合抱着两只毛爪，一下一下的叨我那身用千年冰蚕丝新裁的衣裳。

　　我头又开始突突的疼，究竟我也不知这碧华君是从何听来的这许多闲话，一口咬定本公主同他一般的好养宠物，未几面就格外亲热。我从上古时反思到今日，别说宠物，和我沾上关系的灵兽，统共也不过禽鸟一羽、火狐一条外加石猴一枚。且现如今一个一个，在三界中混得只有比我格外的风生水起，我便是脸皮再厚些，也不大好意思硬扯关系，将这三位算作是我门下出身。

　　想到这里心念一动，朝云下探了个头，好巧不巧，脚下正是东胜神洲傲来国的花果山，我和这花果山的山大王却是货真价实的有些交情，难得路过这里，左右无事，不如下去会会旧友。

　　于是将已然口水淋漓的衣袖从狗嘴里扯了出来，冲着狗头叹口气道：“灵君既已将你托付给我，你就也不用拘束，且化出人形来，本宫有话要问你。”

　　我话音刚落，只觉手中一空，接着眼前一花，一个粉嘟嘟的女娃娃憨生生立在了我跟前。

　　我一愣，嘴角抽了抽，这碧华灵君也算是神仙中出名老实正派的，成天抱着只母的招摇过市，还时不时的当着人就伸手摸上一摸，也真不怕惹人非议。

　　“公主。。。。。。”

　　我回过神，这小娃娃可也不认生，尚不知我是如何的脾性，见我不言语，就敢撅着嘴奶声奶气的跟我撒娇。

　　我蹲身下来，拍了拍她的小脑袋瓜儿，又替她顺了顺犄角一般高高扎起的两条小辫子，再抚一抚辫梢一颤一颤的绒球，笑道：“别叫公主了，从今后就叫姐姐罢，你可有名字没有？”碧华灵君这养宠物的嗜好，倒也并非全不可取，但看这幻化出的人形，似是有那么一二分娇憨可爱。

　　“算有吧。”我这一问，小丫头又把嘴嘟了起来。

　　这可奇了，我板脸道：“有便是有，没有便是没有，这算有，是个什么有法？”

　　“灵君是坏神仙，人家不过脑袋上的毛略有些黄，灵君想也不想，就给起了个名字，叫，叫大黄。”说完再不理我，哇的一声，仰头闭眼，专心致志的大哭起来。

　　我果然不如灵君擅长此道，名字是他取的，且叫了这么久都平安无事，我略问一问，就问成了滔滔洪水。

　　我按了按额头，取出鲛丝帕子，边替她灵君的大黄抹泪，边赔小心打商量：“这又有什么可哭的，你如今跟我了，万事我说了算，既是大黄你不喜欢，咱这就改成小黄如何？”

　　原本大黄听了我的前半句，已然抽抽噎噎止了哭，可待我一句话说完，冲我眨巴了眨巴眼睛，回一回神，仿佛明白了什么一般，复又大哭起来。

　　呃，本公主于文墨上极是平常，原想小孩子家好糊弄，又或者她只不喜欢那个大字显得憨傻，于是就省一省事，没想到反而弄得更糟。我心下也老大不过意，左不过跟了我半天光景，就让人家伤心到此种地步。

　　我见越发哄不住，当下歉然道：“我也是家中幺女，并不知道如何带弟妹，看你被养得水灵灵的，就知灵君为人必是比我可靠十倍，他该是走不远，不如我这就追上他，将你依旧还回去可好？”

　　“哇。。。。。。公、公主也是坏神仙！”

　　我看看一把抱住我大腿，将脸捂在我裙摆再度猛哭的大黄，着实有些肉疼刚上身的新衣裳，山中岁月不讲究吃穿，这次探家难得着意打扮打扮，早知道有这一番奇遇，还不如依旧是常穿的那身道袍，倒还禁得住揉搓些。

　　“哎呀，有了有了。”我猛然敲敲额头，“你看我连这个好法子竟然现在才想到。”我扶住大黄哭花的小脸儿离开我的裙子，惊喜道，“你快看脚下海中央这方仙山。”

　　“看、看不清楚。”大黄真是随了碧华灵君，也是个实在孩子，我让看，便把脑袋拼命往云彩边上探。吓得我连忙扣住孩子肩膀往云彩里带。

　　“也不用很仔细看，我就是说，那方仙山上住着我一位交情极好又极是有才情的道友，不若你随我这就去拜访他，到时候以本公主的面子，央他费心给你起个在三界中数得上的，极雅致又响亮的名号，怕不是什么难事。”

　　于是乎，在大黄重又恢复崇拜希冀的目光灼灼注视下，本公主略有些心虚的踏上花果山，我老弟孙悟空的地界。

　　花果山就在东海之上，原本甚荒凉，那时我也尚年幼，又没有娘亲管束，被我两个哥哥带的很是有些野气，我爹初登王位诸事繁杂，没空看着我，又怕我受伤闯祸，有了闪失对不住我娘亲，实在无法，使仙力将这原本的荒山野岭着实花心思布置了一番，又从外严严的封了一层结界，忙起来就将我往里一丢，任我在里面翻天去。

　　后来年岁渐长，也不记得是个什么由头，这结界便撤了。然多亏了这结界，我少年时委实没怎么闯下大祸，也并没有被人如何欺负了去。

　　我跟随菩提祖师学艺修道之初，尚且想着十余年回东海一趟，原是怕父亲思念，后来发现没我在身边，他老人家似乎过的甚好，我才放下心来，潜心修道。偶尔回来，也就有闲情就地重游，逛逛花果山。

　　不知是哪一次，我回家探亲路过这里，忽觉脑袋顶上日头如影随形，晃得我心烦，暗怪玉帝之子不尽日神之责，不过师傅曾告诫我，说我是水得再水不过的水命，遇火盛时则避，否则既是劫。

　　我想起这番话，其实原本是不怎么信的，不过被太阳晒的的确热的很，姑且就避他一避。我脚蹬祥云，捏个风诀，急转直下，去了我在花果山的卧处—水帘洞。

　　此洞是我少时用法术，按着自己的癖好，亲身雕磨而成，一桌一椅，无不费心耗神，端的是象牙为床，白玉为杯，一派花团锦簇的神仙洞府气象。且石洞幽凉，卧在石榻上，听水调淙淙，正好酣眠。我通身舒泰，不觉睡沉了，忽的周身扎扎痒痒起来，我一惊而醒，见石榻周围，眼巴巴团团围了一圈儿的毛猴儿。

　　这一惊可非同小可，我长这么大，周围净是鳞光闪闪，何曾见过这许多毛发。一个雷公嘴的猴子似是这帮猴头的老大，见我醒了，眨巴着眼睛将我上下打量了一番，一蹦老远，向我日常坐的石凳上利落一蹲身，挠腮龇牙的凶我道：“哪里来的小妖，来了你爷爷的花果山，不说先恭恭敬敬的磕上几个头，拜上一拜，倒先跑到咱的洞府来寻乐子，你说这床也是你睡得的？”

　　我明白过来，不由暗自好笑，这才真叫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我在这水帘洞厮混的日子比还东海龙宫还要长些，这床要是连我也睡不得，那就没人睡得了。

　　不过是帮野猴子，以我一向的脾性，我这水帘洞怕是今后千八百年也再难得起兴来睡上一睡，就该直接拍屁股走人，就当这水帘洞从今后就用来养猴子了。可我那会儿货真价实许久没生事了，老实得浑身不自在，就想跟这帮猴头逗逗闷子。

　　我故意往洞府四下一看，竖起大拇指一赞：“大王，您这洞，端的是好洞；您这山，货真价实是好山；您这手下，童叟无欺的好手下。今儿小的路过，见了如此福地洞天，原是心生敬仰，诚来拜见，不信您看这洞府被小的打扫的纤尘不染，这满水晶盘的时令瓜果菜蔬，这全是小的孝敬。”

　　雷公嘴顺着我的手指，将脑袋从洞府那么一转，脸色登时好了不少，抄起身边一个毛桃，吭唧一口，放到嘴里大嚼起来。又伸手连抓几把果子，往四下一撒，叫道：“乖孩儿们，既然是这小妖诚意孝敬，无需跟她客气，自去吃果子玩耍去吧。”众猴一阵欢呼，一哄而散。

　　我悄悄伸手抹了抹汗，这原是我给自己预备下的，打算睡饱了躺在石榻上再嚼上个把沁凉的果子，所谓逍遥仙逍遥仙，也就是这么个意思了。

　　我暗自反省：就如今的情形看，这究竟是我逗猴呢，还是猴逗我？要不现在改主意，翻脸把这帮猴子给打出去？我看看已然被啃的乌七八糟的仙果，暗叹一口气，这买卖，貌似是被我给做亏了。

　　“兀那小妖。”雷公嘴吃饱了，又在那厢叫唤，“念你诚心，且又没个倚仗，那就跟着我吧。做了本大王的跟班，也少受些零碎的欺负。”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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