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女敖垣之上古旧事》逝水残歌

10、第十章

　　我拎着金箍棒急吼吼出了东海，刚从海水里一冒头，白花花的日光晒的我头晕了一晕，胸口便有些憋闷得喘不过气儿来。

　　心内不由苦笑了一下，到底是水族，平日里和天上的仙人们一般大摇大摆的腾云驾雾，俾睨众生，可这不过略受了些许小伤，损了那么一星半点的元气儿，就觉出到底是在水里舒坦些。看来，是哪来儿的，终究是应该归哪里去。

　　待我气喘吁吁的爬上云往花果山赶的当口，我已然豁然开朗的在琢磨着，等这档子事料理清楚了，我便向斜月洞师父处打个招呼，这就回转东海，应了老爹几次三番提起的话头，和他说的那几个水族子弟见上一见，若是实在是不算离题万里，也就应了罢。都是神仙，原本花容月貌什么的，还不都是如天上浮云一般，除此以外，我也并没什么可拿出去说的了。这般拖着耗着，老爹那里没个交代，徒让老人家为我悬着这一颗心，况且如今看来，这亦是个惹事的根由。

　　我盘腿儿坐云上，一路飘飘忽忽的胡思乱想了好一会儿，正琢磨着也该到花果山的地界儿了，就听脚底云彩下热闹非常，叫号声、骂街声、兵器交接声还有接连不断的爆炸声此起彼伏的夹杂在一群猴子的喧嚣助威声中，种种声响混在一处，再传到我耳中，有种几十只绿豆蝇齐飞的错觉。

　　我噌的一下从云中跳了起来，待看清楚了钗环散乱的杨婵、猴毛倒竖的孙悟空和一旁人来疯般拍手叫闹的猴群和满目狼藉的花果山。我突然就明白了小时候趁父王离开东海去忙别的公务时，我一人在家招呼了远近亲朋家的龙子龙女大闹东海水晶宫后，为何父王回来的时候会气得龙角直哆嗦了。

　　我来不及等筋斗云缓落，飞身一纵跳了下去。瞅准杨婵和猴子兵器交接处，用金箍棒施力一挑，将两人架了开去。

　　俩人猝不及防，都踉跄着身子往后退了十几步，猴子被他手下的小猴子叽喳簇拥着接住了，杨婵就没那般体面，直接“砰”的一声，撞到了身后的山石上。

　　恩，神兵就是神兵，比他俩不知从何方淘换来的破兵刃威力强了许多。我将金箍棒横于胸前，心中甚得意，这还要说是我东海了，家底就是比一般散仙厚重些。

　　“敖垣要死是不是，我推你一下又非有意，你就这般睚眦必报。”杨婵散乱着鬓发，边揉着胳膊边抱怨我，没等我答话，放下这一茬，又朝猴子骂道，“贼毛，此事不算完，姑奶奶我定好好好收拾收拾你这没家教的。”

　　猴子抱着双臂不屑道：“臭丫头，你猴爷爷早就看你不顺眼了，有本事别停手啊，还不定咱俩是谁教训了谁。”

　　这是什么个状况，猴子我就不说了，杨婵倒是还算公允，他是不甚有家教，可今儿杨婵姑娘您怎的也不端着了？瞧这打出来的一身泼妇样儿，怎看怎和猴子十分的登对。

　　眼瞅着俩人被我拦了一拦后，又要重整旗鼓，再战开来，我后退几步，伸手拿金箍棒一杵我这厢的石壁，就听对面杨婵“啊”的一声惨叫，轰隆一声，随着石壁的开合翻进了山洞里。恩，这机关有年头了，看来还甚管用。我抬手迅速在石壁外加了个锁仙阵。

　　杨婵隔着石壁风声瓮气的吼叫传来：“敖垣，你个臭丫头，你放我出来。”

　　我拍拍手，悠然道：“我看三圣母火气甚大，石洞清凉，你不若在敝处好好消消暑气，里头瓜果随意用，不必跟敖垣客气。”说完扭头看看目瞪口呆的猴子，瞪眼道：“看什么看，跟我回水帘洞，离了我没人管你了是不是？我看你是欠收拾了。”

　　一路上猴子都蔫头耷脑不说话，我瞅着就来气，跨进水帘洞，我猛一停步，猴头“咣叽”一下子撞我龙角上，“哎呦”一声，摸着毛头，满脸委屈的抬头看我。

　　我冷哼一声，将金箍棒递到猴子跟前，猴子要死不活掀开眼皮瞅瞅，嘟嘴道：“什么玩意儿？”

　　娘的，他要跟我阴阳怪气儿到何年月，我不说话，轮起金箍棒，虎虎生风耍了一通，抬手擦擦汗，又把金箍棒递到猴子眼前。

　　猴子眼睛亮了亮，指了指自己鼻子：“给我的？”

　　我气喘嘘嘘点了点头：“你跟那死丫头打架，也不说提前弄个趁手家伙，你说这要输了咱姐俩儿的面子要往哪里方！”

　　猴子蹭的一下从椅子上蹦下来，抓着我胳膊，将我架到椅子上，乐道：“行啊，我还寻思你来当说客的呢，没想到啊，这当口给你兄弟我送兵刃来了，行，长进了长进了。”

　　死猴子，好歹我是你师姐不是，你能不能别一副吾家有女初长成的嘴脸。

　　我老神在在往椅子上一盘腿，叹一句：“刚才抡那一阵棒子，怎么好似腰身都酸疼的呢。”

　　恩，肩膀上立时多了一双毛爪。我闭目养一会儿神，刚那阵耍，确然是有些吃不消了。

　　“老姐，一会儿，你是不是依旧要把杨婵那丫头给放了？”猴子的声音从头顶响起，我敲腿打拍子的手一顿，睁眼看看头顶上的猴脸。

　　猴子哼了一声，不自在道：“我也没别的意思，放就放吧，反正你这花果山里的门道也多，你要放，我也拦不住。”

　　这话听的我牙都酸了，我看着猴子，似笑非笑道：“就那么个破机关，不是凑巧了，这么年深日久的，连我都要忘了这个茬了，除了这个，再也没有别的什么门道了。不然你是谁我是谁，咱俩这关系，我跟你还有什么藏着掖着的。”说着顿了顿，又道，“不过你也是的，知道我这是旧伤，又找杨婵撒什么气。”

　　猴子的眼睛又亮了亮，摇晃着我胳膊，大毛脑袋往我肩膀上蹭了蹭，道：“我不过就是气不过那臭丫头那股子烦人劲儿，想教训教训她，让她别老招你。”说完得意一笑，“没想到我老姐亲自出马，一个胜俩。既如此，等再关她一会儿，放了就是了。”

　　我看着笑得一脸灿烂的毛脑袋，喉咙忽然有些堵。凡是知道我和这猴子的渊源的都说我傻，说我亏大发了，赔了花果山，还赔上一辈子的生气操心。我说我才是赚的那一个，赚了猴子这样一个一心为我的好兄弟。不是为了我，他怎能舍弃原本的一身桀骜和恣意。

　　默然半晌，我道：“听说阎君被你一脚踹下椅子，把老腰给扭了，至今仍躺床上养着呢。”

　　猴子顿了顿，拍拍脑袋：“好似是有这么个当口，不过却不甚怨我，那阎君好说也一把年岁了，我不过在生死簿上略划拉了两三下的光景，他就全不顾颜面扎舞着袖子哭爹喊娘的扑将过来，实在不成个体统，我看得不堪，方一脚踹了过去，想是力道稍大些，也是有的。”

　　我又道：“可那太白金星虽说嘴是略碎了些，毕竟是老人家，你怎能上来就拔人家的胡子？”

　　猴子一下子怒了，拍桌子道：“敖垣你说话要凭良心，他那张嘴，也叫“略碎了些”？我原是不搭理他，可他自打来了，便在我屁股后面飘了整两日啊，从天上的女仙娥论到我们这的母猴子，从花果山的风水讲到玉帝家的后院，他说便说，还使的什么千里传音术，你说他就在我屁股后头两尺不到，传球啊传，我是想着他一把年岁不与他一般见识，无奈那声音死命往我耳朵中钻啊，我不拔他的胡子，还给他留着不成！”

　　我瞅了一眼炸毛的猴子，又默了一默，思量一下，还是劝道：“现如今众仙见了他便躲，他在天上轻易捞不着个说话的，所以在你这儿有些忘形，我听说他接了这个差事，在凌霄宝殿上便手舞足蹈起来，险些落了个御前失仪的罪过，你就算不耐烦，略拔下两三根、三五根的震慑一下也就是了，何苦来的要全拔光呢？”

　　猴子扑哧一乐：“我说师姐咱俩想的是一般无二，可我拔了几根，剩下些稀疏白花的须子挂在下巴上，弄得好端端个天上的星宿便好似我这山头洞里钻着的鼠精一般，心里老大不过意，索性替他下下狠心，一不做二不休全拔了个干净，你别说，这老儿竟是个鹤发童颜，胡子一拔，竟比你那不要脸的前任的未婚的夫婿还要俊雅些。我就说但凡有些修行的，谁还在意那身皮囊了，可见你那不要脸的前任的未婚的夫婿，他着实是个浅薄人。”

　　这都是哪里和哪里，我使劲儿揪了揪他的那张猴子脸：“你还好意思提啊，拜您所赐，听说那位府里，光马粪就扫了整三天，檀香烧了四五炉，还是盖不住那股子骚味儿。就您这还叫不恣意？再逍遥的神仙也还有个天规天条，哪似您这般三不管六不靠的。都说猴精猴精，可也没有似你这般死命往没事儿人那头择吧自己的。”

　　猴子冲我挑挑眉，我俩对视一番，略顿一顿，不约而同哈哈大笑起来。

　　笑了半晌，我方歇住了，边抹眼角的泪便骂：“真好一只缺德带冒烟儿的猴子。”

　　猴子在旁边也就点头数落：“真是，忒缺德，不知是哪个不着调的神仙调教出来的。”

　　我一把揪住猴子耳朵，怒道：“骂谁呢这是？”

　　猴子龇牙咧嘴回了一句：“得看谁心虚接我的话把儿了。”

　　切，这猴儿不肯吃亏这一点，却不是本公主这出名雍容大度的神仙调教出的。

　　我今儿脾气格外好，抬眼望望洞外朝霞似锦，又格外添了一层神清气爽。

　　猴子蹲下来看我：“我说敖垣，我跟你同门这些年，我原以为我是深知你为人的，如今看来，似乎离深知还甚远了些。”

　　我眯了眼看朝阳，随意问道：“怎么？”

　　“你似乎比我想的，更龌龊了些，我当真是为了替你出口恶气，方把人给扣下了，可我做这勾当，便预备下了吃力不讨好，可我万没想到啊万没想到，此事竟然把你美成这模样。”

　　当真如此明显？我抬眼皮望了猴子一眼，略收了收腮上的笑纹，不是本公主为人浅薄，实在是我熬了这万来年，才终于熬出来个猴儿，肯凡事偏帮着我点儿了，一时得意忘形，略失了些厚道。

　　想到这，我忙肃容道：“这回确是我旧伤犯了，倒不是杨婵使的坏，她是一片好心，撮合我和她哥哥来的。”

　　“你说什么？”猴子一蹦三尺高，怒道，“撮合你和她哥哥，这还不叫使坏！早知道洞里还放什么劳什子水果，就不该给她好吃好喝的。”

　　我刚要说话，外面一个小猴子连滚带爬跑进洞来，满面焦黑的喊：“大，大，大王，大事不好了。”

　　猴扭头看看我，又看看进来的焦黑小猴，问了句：“怎么不好了？你也让雷劈了？”

　　我当机立断给了这兔崽子一金箍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