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运之歌·神之救赎》沉沦荼靡

18、初章·交流会（4）

　　腐臭的味道漫布空气，雅格尼丝吹起一阵狂风，总算舒服一点。
　　看着周围都快摞成堆的尸体，贝莉安腿一软，她和拉比丝的法力都告罄。
　　“呵，呵呵……真是不错，纯正光明系的牧师吗？已经到达中阶了吧？才能杀死我可爱的孩子们……”
　　“亡灵法师。”黑蒙兰德的弓箭立刻指向声音发出的方向：“藏头露尾，不敢出现吗？”
　　“我不会小看前去兰蒂斯参加交流比赛的学生们……尤其，我的目的并不是考核你们。”那声音轻轻地说：“坦恩·拉尔曼，真高兴能看到你那么健朗的活着。”
　　坦恩的脸色发白：“拉尔曼家从无亡灵法师，你是谁？”
　　“以前没有而已，不代表现在也没有，你只是被拉尔曼家遗弃的人，能知道什麽？”
　　“不是遗弃啊……”坦恩低声说。
　　“是遗弃！遗弃的就是你，你根本不配在拉尔曼家生存。”亡灵法师的声调突然拔高。
　　“说这些有用吗？说到底，你们也不过是卑劣的背叛者，窃据大位。”坦恩冷冷道：“结果现在呢？一样什麽都不是，什麽都没做到，只能给别人当走狗。”
　　亡灵法师终于出现，愤恨地看着他：“那又怎样？还不都是你们的错！”
　　“可笑。贪心不足，却又没有那个脑子，最后给他人做了嫁衣。”坦恩长棍直指他：“露出你的真面目！”
　　亡灵法师缓缓上前两步，摘下了自己的兜帽，露出枯槁的容颜。
　　的确和他很相似，如果不是太过憔悴，甚至是一模一样的。
　　坦恩突然后退了一步。
　　“看到我的样子了吗？你觉得我是不是拉尔曼家的人呢？大表哥。”
　　“阿拉索……你怎么会！”坦恩的脸色惨白。
　　“我爲什麽不会？大表哥，你真的了解过我是个什麽样的人吗？我告诉你，这是我自己选择的路。”
　　“不可能……你是那么骄傲的人！”
　　“骄傲算个什么东西！”亡灵法师冷笑：“要这份骄傲我就得死，你想让我选择什麽？”
　　“你是说……”
　　“该死的都死啦，可是我活着，就算活的一点也不像人，总算还能动、还能说话、还能思考。你也活着啊，可你活着……却是因为你逃了！”
　　黑气汹涌而来，坦恩却立于原地一动不动。
　　黑蒙兰德手臂加劲拉开他：“你给我清醒一点，别因为对方几句话魂都没了！”
　　“我很清醒，只不过，他说的是事实。”仓皇奔逃，那是自己最大的过错，一生都无法弥补。
　　“胡说八道。”黑蒙兰德把他甩给雅格尼丝：“看住他，不要让他捣乱！”然后，他再次弯弓搭箭，对准了那个亡灵法师：“我不管你心里到底有多少怨气，也不管你这么做有什麽目的。可就算坦恩想死，也要经过我们的同意。”
　　“坦恩·拉尔曼，你是个懦夫，你不配拉尔曼的名字……”亡灵法师仍然在碎碎念：“你以前逃掉，现在也要依托别人的庇护……”
　　坦恩突然一把推开了雅格尼丝：“我没有依靠任何人！就算逃了又如何？我一直是我自己，现在也只有我自己！”

　　长棍再次伸出，逐渐发出光，银色的光，剥离了上面的锈尘。
　　乌金的棍身终于彻底显露，上面秘银雕纹闪出幽幽蓝光，是拉尔曼的家徽：一只展翅欲飞的凤凰。
　　“原来你还带着，原来你还以拉尔曼的人自居……”
　　“如果我真的决定忘了这个姓氏，早已经改名了。”坦恩沉声说：“我从不讳言……我恨兰蒂斯！！”
　　“……哈哈哈哈！是啊，你应该恨，恨和自己反目成仇的祖国。可是，我们这些拉尔曼分支的人……却恨你！”亡灵法师举起手里的法杖，更多的尸体从地下爬出来，源源不绝。
　　“这里是特地给你们准备的送葬场，地下有不知道多少具相隔多少年代的尸体……既然你的朋友不愿你去死，就让他们陪你一起去吧。”
　　“你错了，阿拉索，该恨的不是坦恩，你被人利用，或者说，整个拉尔曼家都被人利用。”拉比丝上前一步。
　　“你是？”阿拉索想了想：“拉比斯拉丝丽·拉尔曼？你指是外围家族，挂着奴籍，我记得是婚配给我堂兄为妾吧？这些事情你懂什麽。”
　　“也许我不懂，可是我总知道，爲什麽要背井离乡。”拉比丝冷冷道：“还有，我绝对不是你那个已经四十多岁的堂兄的小妾！”
　　“是这样吗……”阿拉索的眼神有一瞬间的迷茫，很快变成狠厉：“不！是拉尔曼直系的错，只要所有直系都死去，我们就能得到解脱。”
　　“可怜的人。”贝莉安喃喃道。仇恨遮蔽了他的眼睛，已经看不到真正未来的方向，也看不清能让自己解脱的路途。
　　“黑蒙，这一战是我的，必须由我来亲手切断这个束缚，否则就算回到兰蒂斯，我也解不开自己的枷锁。”
　　“…………OK，反正我也没那么真的想打架。”黑蒙兰德干脆收起弓，和三个女孩一起走得远远的，抱着手臂看戏。
　　或者说，是看着坦恩被亡灵大军淹没。
　　贝莉安抽了口气：“太多了！坦恩不行的……”
　　她想上去，却被拉比丝拉住。
　　“没事的，贝儿，我们都准备好就是，不是不去帮坦恩，而是坦恩根本不需要我们帮助。”黑蒙兰德把玩着他的长弓，表情虽闲暇，眼神却一直没有片刻稍离。
　　雅格尼丝比他觉得严重，黑蒙兰德只是戒备，她却已经凝聚了魔力，随时随地准备出手。
　　黑蒙兰德握住她的手，低声说：“我有一个想法，如果你能做到的话，或许我们可以更方便一点。”
　　“什麽办法？”
　　“兰蒂斯的王族是拉尔曼，拉尔曼的标志是秘银雕成的凤凰——蓝色的。”
　　听懂了黑蒙兰德的意思，雅格尼丝手放在胸口：“可以吗？现在我可还控制不好它。”
　　“这个无所谓，不是控制不好，是你心情不好。”黑蒙兰德狡猾地说。力量太弱会被人小觑，力量太强的话难道还没几个理由？
　　“就你鬼主意多，那我试试看。”雅格尼丝看着那边鬼潮汹涌，无人注意自己，就缓缓退后，沉入自己的精神世界，小心找出那里面沉睡者的灵魂。

　　灵魂世界都是灰蒙蒙的，一大片什麽都没有，空洞而漫无边际。
　　这样的一个地方在某个角落突然出现了一汪蓝色的清泉，自然是很容易就可以找得到。
　　“火凤凰，是你吗？”
　　【…………女孩，没想到你会这么快就来找我，我以为你永远把我禁锢后，就会把我忘记。】湖水中开始咕噜咕噜不停冒出气泡，若沸腾了一般，最后出现——一棵梧桐树。
　　这应该是梧桐树吧？
　　【你可以叫我冥。】凤凰垂下暗蓝色的头触碰她，全身上下都是海蓝的颜色，只有额头前的几缕绒毛散发五彩毫光。
　　“这……爲什麽呢？”雅格尼丝仍然记得死冥火凤临死前的悲鸣，那么强烈的怨恨，对所有人类的诅咒，怎么可能如此轻易就消失无踪？难道就因为被关在了这里吗？
　　忽然想起最后在那个古怪的世界中，似乎它也是主动救了自己，和自己合为一体。
　　“你承认我了吗？”只是一个小小的期盼，让她忍不住开口询问。
　　【并不是承认，女孩，只是我现在没有其他地方可去，也没有事情可做，而你给我的印象还好，帮帮你也不错。】凤凰重新昂起头，高高在上看着她：【既然我准许你呼唤我的名字，女孩，你是不是也该告诉我你的名字？】
　　“我叫做雅格尼丝。”
　　【没有姓氏吗？】
　　雅格尼丝低下头：“没有，我没有父亲，母亲也还在寻找中，也不知道是否找得到。”
　　静默片刻，凤凰尖而冰冷的喙已经贴在她脸侧：【如果有需要可以呼唤我，雅格尼丝，不过不要当做你可以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宠物，我们之间的纠葛还长。现在，出去吧。】

　　眼前一晃，她已经退出了内视域，面前是一片银白色的光线。
　　坦恩从尸群中冲去，虽然衣服的有些地方被划破，但身上却并未沾染一丝血腥。黑色的长棍被舞成一个带着飒飒风声的圆，四条铁链从长棍中飞出，在圆外盘旋回响，上面密密麻麻的四角形锋利刀刃足以切碎一切。
　　雅格尼丝张大嘴巴，自己错过了什麽？
　　黑蒙兰德笑着拉过她：“刚刚你进入精神世界的时候，也不知道那家伙和坦恩说了些什麽，惹得坦恩突然发飈。我们也是第一次知道他手里的棍子还有这个功能吧？”
　　“的确是第一次，其实看到也是第一次啊，这上面竟然有拉尔曼家的家徽，可能也是一件传家之宝。”雅格尼丝拉过贝莉安，贝莉安还扯着拉比丝，就这样死个人站在一起，一边观看坦恩大杀四方，一边叽叽咕咕。
　　“贝儿，现在这个地方算哪里？我们已经进入卡肯帝亚山脉几天了，这里是比较靠近兰蒂斯吗？不会惊动别人吧？”
　　贝莉安摇头，顺手又把地图拽了出来：“实际上，我们这条路虽然离兰蒂斯的国都更近，却是绕了另一个国家的边境。不过没关系，我们不会惊动任何人。”
　　“爲什麽？”几人齐声问。
　　近数十年来边境线都一直不平静，就算是在山脉中，但任何一个国家的边境指挥官都不会如此掉以轻心吧？
　　“因为拉肯帝亚山脉正处于兰蒂斯与龙之国度哈加洛斯之间，所以，这边的边境指挥官从不会太在意。”
　　静寂，沉寂的压抑瀰漫在四人之间。
　　哈加洛斯，一个亘古以来的禁地，雷诺斯大陆惟一没有人类踏足的国度，甚至有没有生灵都不知道。
　　就算最顶尖的强者也一去无回，没有人知道那里是什麽样子，一片荒地？一片乐土？偶尔有活着回转的人，也只是在外沿就停住脚步，没有勇气去到那神秘国度的中心。
　　那是一个凡是人类都望而却步、凡是人类却都心生向往的地方。
　　他们几个也是一样，渴望却生畏，最后只是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摇头失笑。还真的是太遥远了，对于他们来说的那一切。

　　那边一声被哽住的惊呼让他们转过头去，看到坦恩的脸上划过一道泪光，无声坠入地面的尘土。
　　手中长棍刺入了对方的身体，亡灵法师因为痛苦蜷缩，脸上还带着不可置信的表情。
　　“现在。”雅格尼丝推了贝莉安一把。
　　贝莉安立刻凝成一团光球，打在坦恩的长棍上。光明力量顺着棍端进入阿拉索体内，破坏了他最后一丝生的希望。
　　“爲什麽……”不甘地闭上眼睛。他想活着，想生存，拼命去得到力量，到头来，爲什麽还没有一个懦弱的逃脱者强？
　　“对不起。”坦恩喃喃。
　　有一天，他会愿意用自己的血来洗自己抛弃了家族和亲人的罪，但不是现在。现在，他还没有让兰蒂斯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他还不能死！

　　亡灵法师的身体终于化为尘埃，尘归尘，土归土，连尸体都无法剩下。
　　坦恩静静站了一会儿，回头对那些体贴地没有打扰自己的同伴们一笑：“没事了，我们还是找个干净的地方休息一下，然后准备再次上路吧。”
　　雅格尼丝掩口打个哈欠：“是该休息，我都累死了。”
　　“你什麽都没做吧？都是人家贝莉安和拉比丝在做事。”黑蒙兰德敲了一下她的头：“别闲着，你和我两个没做事的，去找找有什麽地方还适合我们露营，顺便再找一些食物回来补充能量。”
　　“哎？我是女生，你真没有绅士风度！”雅格尼丝嘟囔着和他一起走入树林。
　　心知肚明这俩人是去找有没有漏网之鱼，坦恩左右看看：“我们到那边高地等他们吧，也让风吹吹这里的气味。”
　　拉起拉比丝的手，他深深看着她。
　　拉比丝露出微笑：“你不必介意，我只是说出我的看法，再者说，我实在是没办法理解他的恨意。”
　　“是吗？”放开她，坦恩深吸一口气：“没事了，走吧。”

　　经历了这么一件事，轻松的五人总算是提起了点精神。
　　另外，和他们同来的两名战士学徒似乎也发觉他们有些事情不知道，花时间给他们做了讲解。
　　原来在比赛前还有考核，从他们上路就已经算作开始，主办国也就是兰蒂斯会派出一些人，也许很强很许很弱，都要看运气，对他们进行阻拦。能够通过这些阻拦，到达兰蒂斯的国都，才算是真正用参加比赛的资格。
　　黑蒙兰德磨牙：“这么重要的事情，我们那个没正事的导师竟然忘记了？”
　　“我想不是忘记，而是故意不告诉我们。”坦恩闷闷地说：“在没有准备的情况下，遇到战斗才能有最大提升。”
　　“坏人一个。”几个人齐声说。
　　“算啦，导师一直致力于不择手段提升我们的实力，我们应该习惯才对。”贝莉安铺好几人的床铺：“睡吧，既然随时随地可能有人来攻击，我们就不能在晚上赶路了。”
　　“白天很热。”拉比丝抚摸着自己的小猫：“小飞都快中暑，每天趴在我怀里怪没精神的，还好刚刚让它活动了一下。”
　　“没办法，反正我们现在是在山脉里，不会有太大问题。”

　　“失败了？阿拉索可以无限制召唤亡灵生物，源源不绝，竟然也会失败？”
　　“坦恩·拉尔曼不像我们想的那么好对付，而且他们那里还有受过洗礼的牧师。”
　　“原来如此……再想办法，坦恩·拉尔曼是直系里仅存的能继承王位的族人，只要杀了他，直系里就再没有人有资格被追随了。”
　　接到命令的那位微微犹豫，又开口道：“他们那一群里有两个不好对付的人，其实我们是否有必要杀死坦恩·拉尔曼？他被设计逃离兰蒂斯王国，名望全失，成为他人眼中的丧家犬，难道还可能继承王位吗？”
　　“一点点的可能我都不希望有，我也不接受危险的存在。”那男子语气阴森地说：“流亡在外、祛除国籍，这些对我而言都不够，我要的是他彻底身死，再不会对我有任何威胁！”
　　“……我明白了，我会去安排。”
　　“继续让拉尔曼家的人去，那都是些给我添麻烦的家伙，死一个少一个。”
　　“…………是。”走出密室，男子叹了口气。可怜的拉尔曼家，不过，自己也没什么办法。

　　也许是拉肯帝亚山脉地形太复杂，除了从小和父亲从事军旅生活的贝莉安之外没有人能走通，所以他们没遇到什麽阻碍。可是当一走出山脉，他们就看到一圈黑压压的人头。
　　数了数，大概一百个左右。不过不像是来试炼他们的人，那一个个凶神恶煞，参差不齐的，更像是——
　　“你们不会是山贼吧？”
　　“知道就好。”对方走出了一个领头的：“把你们所有的财物留下，我们还可以考虑留下你们几个美女的性命。”
　　“哇！打劫哎！”贝莉安兴奋地看着。她以前都是和军队一起出门，谁敢来找晦气？
　　“世界上最没含金量的职业。”拉比丝嘲讽。
　　“奇怪，以前这附近有打劫的吗？”坦恩拍着脑袋，他怎么想不起来？
　　“或许没有吧，这里的油水不多。”黑蒙兰德不停摇头叹息：“瞧瞧他们那穿戴，哎哟喂，我看着都可怜，真是不堪入目。”
　　“别用那个精灵的眼光去埋汰人家啦，虽然看着不怎么地，但好歹也是正常人的衣服。”
　　雅格尼丝+黑蒙兰德=损人不利己。上百名盗贼脸色都忽青忽白的，敢情他们刚刚没有说话不是害怕，而是根本没看得起他们？
　　“你们好大的胆子！”
　　盗贼首领发出叫嚣声，黑蒙兰德扣了扣耳朵：“敢问尊姓大名？”
　　“布朗！”
　　“布朗？”黑蒙兰德看向雅格尼丝。
　　雅格尼丝想了想之后摇头：“无名之辈，根本没在盗贼榜上。”
　　百名佣兵榜，百名盗贼榜，记录了雷诺斯大陆赫赫有名的佣兵团与盗贼团。虽然并无详细记录，但像雅格尼丝这种一直在城里跑来跑去跑到大的人，怎么可能连名字都不知道？
　　“那就好对付了。”黑蒙兰德抽出弓：“每人二十个分了，没问题吧？对了，贝儿的那二十个由我和坦恩平摊。”
　　“我也可以战斗！”贝莉安立刻抗议。
　　“贝儿，我们也需要一个坚实的后盾，除了你之外无人能及。”雅格尼丝笑吟吟劝服她，提高声音道：“黑蒙，来比赛如何？”
　　“比就比，谁如果输了的话，谁就负责今天晚上的猎物！”黑蒙兰德大笑着冲了出去。
　　“你肯定会输。”雅格尼丝面对着这些惊疑不定的盗贼们，指尖冒出火光，眼眸中迸出灿金的杀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