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转世界的法则》游乙

8、豢养鹏鸟的青年

　　PART 7 豢养鹏鸟的青年

　　“听说了么？”
　　“啊，就是那个吧！”
　　“是真的么？是不是谣传啊？”
　　“谁知道，如果是真的为什么会到那里去呢？”
　　“可能是路过而已。”

　　人们议论的是一则牧羊人看到鹏鸟飞入狼神森林的传闻。
　　领地是人类的。
　　野外是动物的。
　　人有人类的规则，野兽也有野兽的生存之道。不到逼不得已两者是绝对不能发生冲突的——这是石碑上所定下的誓言。
　　几乎所有的领地都会签订这种合约，划定各自的生活范围。
　　而鹏嗣们所掌管的是人类的世界，也就是说，没有必须他们是不会干涉野外的事务的。
　　狼神森林中栖息了鹏鸟，依照常理推断，是绝对不可能的事情。
　　但也只是常理而已——

　　狼神森林是从远古时期就已经存在的森林，可以说是大陆上最古老的森林之一，虽然是阔叶树林，但面积广阔，自东到西生生截断了南北商路。
　　在森林深处，一只比之沙里鸥还要巨大得多的鸟儿静静俯卧在地上，头上长有细长成簇的羽冠，如同火焰般的金红色羽翎覆盖了全身，尾部是披散着的五色彩羽，被阳光照耀着，反射着奇异的光彩。在它身周，倒塌折断的树木散落了一地，无数鸟儿宛若朝圣般聚集在它的身边。
　　而它身前就是被称为“查尔曼”的头狼——优雅残忍的荒野之神。
　　“已经2日了，如果再不离开，我会当做人类撕毁了协议。”
　　足足可与鸟儿比高的灰狼眯起的眼却没有看向巨鸟，它的目光聚焦处是一位身穿长袍的男人，长袍由青色的棉布制成，宽大的袖口可以遮住双手，在腰部用黑色缠腰固定，圆形交领下露出高领白色里衣。
　　与其说是男人，不如说只是青年而已，浅褐色长发在脑后用类似于玉佩的事物束起而后直垂至腰际，单纯稚嫩的脸上却是严肃到近乎刻板的神情。
　　“请再容忍一下吧，查尔曼。按照约定，我说服金雕族不向你追究草原烧毁一事，请您暂时按捺我们的借居吧。”
　　“小子，我们的世界互相不应有太多交集。即使你是鹏嗣也应该给予我森林一族应有的尊敬。我们的森林，不欢迎人类！” 狼神呲出锋利雪白的牙齿。
　　“但是你却收留了放逐者们，任由他们去袭击过往商队，不是么？”青年不为所动的说道。
　　这句话激怒了狼神，他伏底身体，发出示威的嚎叫。一直静卧的鹏鸟突然惊醒般的站起，威严的目光盯紧了眼前的生物，尖锐的喙蓄势待发地紧闭着。一旁的鸟雀仿佛感觉到这种气氛，刹时间鸣叫声与扑打翅膀的声响使得森林喧嚣起来。
　　鹏鸟与狼神互相对峙着，后者前后移动了几步，前爪不安地刨起泥土。过了很久，它终于停下挑衅，仰首发出一阵鼻息：“小子，我再给你1天的时间。你们的存在让森林非常不安。”
　　“谢谢。”简短致意后青年将手抬起抚在鹏鸟的爪上，“母亲，也请您忍耐一下吧，今天我独自到青川去看看。”
　　巨鸟俯下头轻轻蹭了蹭青年。
　　“不必担心。”青年张开手拥抱了它后，向狼神再度颔首，“那么，尊敬的查尔曼，明日再见了。”

　　******

　　根据领地法，各个领地间人口管控十分严格，绝对不能超过6万人，同时但凡自关卡中正常进入领地者的名字一定会出现在碑文石上。而为了提防偷渡者一类的人，领地周围会请人布下类似“诅咒”的法术，偷渡者们因此丧命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
　　所以说除去实在饿得受不了的放逐者们会想要潜入领地偷东西，是绝对不会有外来者从关卡以外的地方进入领地的。

　　在青川靠近集市的地方有一家小旅店。旅店名为栀子花，旅店老板以养殖南方收购而来的黄栀子而闻名，在这种以畜牧业为主的地区算是一支奇葩。很多南边来的行商们都喜欢住到他那里，可以随时闻到家乡的气息，久而久之这个旅店在行商之间也变得小有名气。
　　这一天因为刚刚送走冬季最后一轮粮商队伍，打扫、整理、清洁后，老板很早就送走三个伙计，准备关门休息了。青川只是个小地方，没有出名的景色也没有那么多的外来者，人口无论怎样变动也不会超过1万，所以即便是探亲访友的人这种天气也很少见。
　　然而在他关门的时候却被一位年轻人拦住了。
　　“老人家，请问之前漠幕商队是不是住在您这里呢？”
　　说话的青年穿着朴素的青衣，装束式样有些类似“书记员”、“学者”。但是他的脸色很差，不但消瘦更有种略带蜡黄的灰暗，虽然强自克制，但颤抖的肌肉却仿佛正在忍受着极大的痛苦。
　　“没错，但是已经离开了。”老人有些担心，“您是不是不太舒服，要不要进来休息一下？我去帮您叫位种药师来。”
　　“不必，如果可以的话，您能领我去他们住过的地方看看么？”青年摇头谢绝了好意，嗓音有些沙哑但却有种使人信服的魔力。
　　这种沉稳的感觉实在是与自己所见过的“书记员”先生非常相像。只是青川这样小的地方，有一位书记员已经是不得了的事情，这位又是来做什么的呢？难道还是“那件事”么？但是如果是官府的话，早在十几天前不是已经派人来过了么？
　　有些疑惑地又一次仔细打量着青年，老人心中有些纳闷但却没有直接拒绝：“可以是可以……真的没有什么奇怪的病么？”
　　“真的。”青年郑重地点头肯定，“我可以发誓，绝对不会为您带来麻烦的。请让我去看一下吧。”
　　既然对方已经这么说了，老人略微犹豫后侧身让出了大门。
　　“在二楼，二楼的房间全部都是由漠幕商队所包下的。您先过去吧，我去取钥匙。”
　　“谢谢。”
　　道过谢后，青年慢慢地走上了楼。
　　他走得很慢，旅店老板看着他的背影怎么想都有些担忧：究竟是来做什么的呢？虽然看上去有些沉闷，但似乎是个值得相信的好孩子，懂礼貌也十分稳重。
　　青年到达二楼后一步步继续向前走去，虽然没有发出声音，嘴却在快速开合着，琥珀色的双眼仿佛在空气中搜索着什么，视线执着得近乎诡异。随后而来的旅店老板突然有些后悔放他进来，看上去实在不像是个正常人。即使这样想着，但是依然已经进来了——
　　“请问哪一间是那位‘回归’的客人的住所？”青年停下自语，回头看向老人，灰败的脸色衬托着他的双眸竟晶亮得让人害怕。
　　“啊……是说那位小姐么？”老人指指尽头的房屋，“是那间，请问您究竟想做些什么呢？如果是问话的话，之前我都已经说过了。房间的话也没有任何东西留下。”
　　“可以开下门么？如果您不放心，请在旁边稍等，不会做出不好的事情的。”青年安抚地说道。
　　“啊……那么……”即使心中疑惑，老人依旧将门打开了。
　　因为已经清扫过，所以房间很整洁：地板擦得一尘不染，椅子、窗帘、壁柜也都整理回原有的模样，只是干净新换的床单还没有铺上。
　　青年走进房间，环视过一周后，双手在空中平伸，摊开的掌心中托着一枚花纹繁复的戒指，说不清是什么材质，戒面似乎是木质扭成的纹饰，向下延伸后，青木色逐渐转为亮银，在另一面却被染成了七彩。
　　这一次，老人听到了他口中喃喃的话语：
　　我是鹏之子，
　　时间不曾遗忘。
　　我是暗夜光，
　　回忆踏破归途。
　　……
　　简诺，
　　以世界之名，
　　回应我的呼唤。
　　……
　　老人轻轻离开了。
　　这个人居然是位鹏嗣啊！那可是比书记员们更加了不得的大人物。
　　果然是为了那位“回归”的姑娘而来的吧！
　　想到这里，他下楼去倒水端了上来，然后又静静退了下去，激动得下楼时差点绊倒。

　　青年点头致谢，口中依然不断重复着召唤，天色就在他的吟唱声中渐渐低沉。
　　肉眼难以察觉的黑色透过墙壁聚拢过来围绕在他的身边，这是青川对偷渡者的诅咒。
　　他一阵咳嗽，嘴角沁出一丝血色。然而房间中只有老人留下的一盏灯光在忽明忽暗的闪烁着。
　　随着咏唱的继续，咳出的血越来越多，青年抬手擦掉，直到五脏六腑似乎都在破碎般的，大量的鲜血开始自双眼与耳鼻涌出体外。
　　青年终于瘫倒在地上。
　　他已经睁不开眼，平举的双手也无力垂下了地上。只是嘴中却依旧固执地咏唱着破碎的歌谣，哪怕已经发不出声音。
　　无声的歌谣，也请一定要传达给那个“人”听到。
　　路德已经因为重伤被大长老严密控制起来，而那个金发小姑娘克莱尔则根本不相信自己所说的话甚至通知了日照城。
　　现在只剩下这最后一人。
　　因为有着“世界”的承诺，所以他才不肯放弃这个看似荒谬的希望。
　　终于自地面上斑驳的血迹中衍生出奇特的光，零碎的光砂自四面八方涌来奇特地穿越了黑雾，最后星星点点汇聚在垂在地上的掌心中，形成一簇小小的光。
　　而青年的心中也响起一个陌生的声音：【……是谁？】
　　简诺，终于找到你了。

　　因为信任，所以只是将钥匙留下便自行离开的旅店老板已经准备躺下休息。辗转难眠的他在灵光一闪后突然坐了起来，他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觉得那个年轻人眼熟了：
　　那小子是被日照城通缉的大罪人——他诱拐了重要的鹏鸟！
　　不久后，当老人带人回到客栈时，那个年轻人却已经悄悄离开，只留下地面上的血迹和一张写着歉意的字条。
　　此时的两人都没有想到之后彼此会有一个更加戏剧性的重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