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年剪影》碎夕

8、第八章 那个笑容

　　不知是不是陈子煜的错觉。

　　他发觉自从中秋节之后，他与钟明之间的气氛开始变得奇怪。

　　那天晚上陪着顾岚发了很久的呆之后，他独自一人去教室看了晚会，而顾岚则语气表情正常地说想回宿舍看书。

　　陈子煜想了下，本想再说点什么，可是看到顾岚漫不经心的表情，忽然觉得自己说的一切都没有任何意义，或许此刻的她并不希望任何人出现在眼前，于是便没有再说什么就走了。

　　但他回到教室却发现钟明并没有如期表演节目，他从舒晨那里提前得知钟明的节目是边弹吉他边演唱，但当轮到钟明节目时，却并没有听到沈佳斌念钟明的节目，而是直接跳过报下一个节目。

　　他在沈佳斌下台之后偷偷问过钟明怎么没有表演，沈佳斌只是用平淡无波的眼神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但陈子煜可以感觉到那隐藏在眼镜片下面的双眼隐含戾气。

　　陈子煜心中一惊，再仔细看时却发现什么都没有感觉到，暗自猜测或许是自己的错觉。

　　第二天钟明顶着大大的黑眼圈来到教室，陈子煜想朝他打招呼，但钟明似乎没有发觉，经过陈子煜身边时没有将视线投向他而是径自朝舒晨沈佳斌等人打招呼，然后又若无其事的与自己的前后桌开始夸夸其谈，神色间似乎没有什么都没有发生。

　　陈子煜以为他没有看到自己，便没有再说什么，转过头打算继续写题目时却看到顾岚用若有所思的表情看着自己。

　　他摸了摸自己的脸，愣愣地问她怎么了。

　　顾岚云淡风轻地摇了摇头，半晌才开口道谢，平淡的语气仿佛昨晚什么都没有发生。

　　陈子煜呆了一下，然后微笑着说没事。既然对方不欲多说，他自然不会多问，只当没发生过，但心里隐隐的失落与担忧却不知从何而来。

　　中午放学，陈子煜照旧像往常一样收拾好书本等待钟明与沈佳斌与自己一同去食堂，但钟明却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离开教室了，而沈佳斌表示自己中午带了面包，他愣了愣，然后笑着对沈佳斌说再见。

　　与其他同学在食堂用过餐后，陈子煜与他们一一道别，独自一人来到图书馆。

　　去图书馆有两条路，一条是大家经常走的大道，还有一条路边有郁郁葱葱树木的羊肠小道，陈子煜选择了那条羊肠小道。

　　然后他看到顾岚与钟明在树林间。

　　他走动的脚步忽然顿住。

　　他远远地看着顾岚双手环抱，冷着一张脸看着对面的钟明不语，而钟明则紧握着拳头，憋红了一张脸却倔强地不说话，双方就这样沉默的对峙着。

　　陈子煜站的这个角度刚好被前面一颗树挡着，因此他能看到他们，而他们却看不到他。

　　他站了一会儿，准备离开时，却听见钟明对顾岚大吼道，“总之我与他的事不用你管。”

　　然后顾岚用极冷漠的声音回道，“你们的事我自然管不着，但如果因为你而影响了我们的成绩，我必须管。”

　　“好，很好！那么我消失在你们面前行不行！”钟明大吼着，陈子煜甚至能感受到钟明悲愤激动的情绪，令他心颤。

　　“随你。”顾岚说完这句话就转身走了。

　　陈子煜看到钟明用受伤的眼神注视着顾岚的背影，然后紧握的拳头重重击打在粗糙的树干上，树枝微微晃动，缓缓掉下几片树叶，摇摇晃晃落下。

　　陈子煜抬眼看了下湛蓝的天空，空气中漂浮着躁动的因子，强烈的光线垂直打在人身上，有不适的灼热感，他忽然发觉这个夏天似乎有点太长。

　　那天之后，陈子煜与钟明没有再说话，除了与沈佳斌的关系似乎也变得有距离之外，他的生活依然照旧。

　　钟明变得越来越跳脱，班级里笑得最大声的是他，被老师点名批评得最多的人也是他，距离他们越来越远的还是他。

　　沈佳斌不知从何时开始变得独来独往，与任何人都保持着距离，没有要好的同学，也没有关系不好的同学。

　　陈子煜与顾岚依旧保持着若远若近的关系，有时候他以为自己离她很近了，却发现她又展现出的一面令他完全陌生，他渐渐发现，原来这个世界真的有天才这回事。

　　许多他要琢磨好久的东西，顾岚只需要轻轻提点便能领悟并完美的贯通，他甚至发现只要顾岚想，完全可以直接申请保送，或直接跳级参加高考。

　　但显然顾岚并不打算这样一级跳，而是循序渐进的完成一个学生应该在每个阶段完成的任务。

　　想到任务，陈子煜这才恍然大悟一直以来自己在顾岚身上看到的违和感是什么。

　　她成绩优秀，却并不是因为她热爱学习，她来学校读书也并非是因为三好学生，她好好配合班级活动也并非是想融入这个班级，她每一次所完成的作业与活动都被她当做任务一样完成。

　　当陈子煜听到她用无所谓的语气说出任务二字时，他不知自己心底深处是什么在骚动，只知道胸口闷闷地，仿佛有什么东西要喷出来。

　　这样的日子一直持续到十一月数理化竞赛市级初赛的前一天。

　　那天陈子煜早早来到校门口集合地点，除了他们自己本班的之外，还有高一高二高三的其他学生，每个年级各20人，总共三个代表队。

　　由于是市级初赛，因此大家显得没有那么紧张，但也不乏心里素质较差的同学在紧张地抓紧时间看题目。

　　陈子煜的视线在嗡嗡的人群里扫了一圈，然后一眼便看到顾岚一个人远远站在人群边安静地听歌看着天空发呆。

　　由于已到秋日，因此学校的夏日校服已不宜再穿，而学校也没有强制要求学生穿秋季校服，加之今天是初赛的日子，大家都没有穿校服。

　　今天的顾岚上身穿着一件黑色背心，外面套着一件宽松大领口的白色针织衫，宽大的针织衫将她的格子短裙遮了一半，腿上穿着一双到膝盖的黑色丝袜，外套一双休闲皮鞋，身上背着一个单肩休闲包，看起来青春靓丽，饱含朝气。

　　她从前的齐耳短发如今也到了下巴地方，不知是她早上没梳头还是什么，总之她的头发看起来乱糟糟的，却不显邋遢，搭配她干净清丽的五官与冷漠的气质，反而带着凌乱的美感。

　　陈子煜留意到那些等待校车的人群里，有许多双眼睛在偷偷注视着一旁的顾岚，他走到顾岚旁边，在她肩膀上轻轻拍了一下，顾岚转过头，便看到唇角带笑的陈子煜。

　　“嗨。”陈子煜带着暖暖的笑意对她打招呼。

　　顾岚取下耳机，将耳机挂在脖子上，“嗨。”

　　陈子煜左右望了望，“没有看到沈佳斌吗？”

　　顾岚摇了摇头，陈子煜看着她一脸冷静的样子，想了想依照她的实力，大约是不需要担心这个初赛的，便转移话题，“在听什么歌？”

　　他发现顾岚把该完成的作业完成后，从不会写多余的题目，而是经常安静地坐在那里带着耳机听歌，手里偶尔也会拿着一本书看，那本书偶尔会是漫画，偶尔会是侦探小说，偶尔会是素描书，偶尔也会是一些生涩难懂的外国名著，甚至她已经达到只要手里有本书，她便能坐上一整天的境地。

　　陈子煜记得以前四个人偶尔会在假期约出去，而每次负责约顾岚的都是他。

　　并不是因为他能联系到她，而是假期除了在图书馆，他没有在别的地方看到过她。

　　但他每次去图书馆找她，他都能看到她一边听歌，一边拿速写本画着什么，而她的身边总是会堆满书籍，她仿佛就像是被书包围了。

　　有时他看到她画得太认真了，似乎周围的世界都不存在，只有她一个人自成一个世界，便没有过去打招呼，有时候他会看到她拿着速写本望着窗户发呆，那时候的她身上就会散发出浓浓的阴郁气息，而陈子煜便会毫不犹豫地走过去，然后邀请她一起出去。

　　但陈子煜从来没有见过顾岚在图书馆以外的地方画画，钟明因为看过她看素描书，问过她是否会画画，她的回答是否，钟明后来也问过陈子煜，陈子煜没有回答，心想着既然她不愿意让人知道，那么他便替她保密吧。

　　那时候他们四个出去总是会四处走走逛逛，去书店买几本书，再去冷饮店喝一杯饮料，然后各自回家。

　　但顾岚每次手里都会拿一本书，逛的时候会参与评价，但只要一有休息时间她便捧着书开始看起来。

　　陈子煜留意过，她每次看的书都不一样，但除了一些闲书，大部分书却都与战争政治有关，看得出，顾岚对这方面的知识十分感兴趣。

　　但是，陪伴在顾岚身边最多的除了书便是她的CD机。

　　那个CD机的耳机出现在她头上的频率大得出奇，如果说书本只是在她偶尔时候看，那么CD机则一直伴随在她左右。

　　陈子煜不大喜欢听流行歌曲，却对纯音乐情有独钟，他的MP3里大部分是纯音乐，另外对一些经典的国外歌曲也比较喜欢，有时候他也会与顾岚互相交换着听，发现顾岚的CD机里除了一些经典的外国R&B慢歌曲以外都是摇滚和JAZZ。

　　初听时陈子煜感到不可思议，他一直以为像顾岚这样的人会比较喜欢安静点的音乐，至少她每次听歌时的表情都显得宁静祥和，让人误以为她在听安静抒情的歌曲。

　　陈子煜问顾岚听什么歌，顾岚的反应是将挂在自己脖子上的耳机取下来，将其中一只凑到陈子煜耳边，她面对阳光歪着头望着他，总是深沉的黑眸微微眯起，隐隐有暖光出现，秋日的阳光将她露在外面的左耳上的耳钉照得愈加闪亮。

　　顾岚身高一米六左右，而陈子煜身高一米七六，因此陈子煜不得不微弯了腰，将自己头拉低并凑过去，尽量避免顾岚举耳机的手臂酸累。

　　陈子煜从耳机听筒里听到一道带着极富穿透力的女声透过听筒就这样冲撞进自己的耳朵里。

　　“And now it's only fair that I should let you know
　　What you should know
　　I can't live, if living is without you
　　I can't live, I can't give anymore……”

　　“这是什么歌？”陈子煜望着同样歪着头在听另一边耳机的顾岚，开口。他忽然发觉顾岚耳朵上的四颗耳钉变成五颗。

　　顾岚没有立即回答他，而是歪着头望着他，然后眼珠子转了转，“想知道？”

　　陈子煜点点头，他听一下便喜欢上了这首歌的节奏旋律。

　　顾岚唇角弯弯，脸颊两侧立即现出两个小酒窝，“偏不告诉你。”便收回举在陈子煜耳边的耳机，跟随开始集合的人群走去。

　　陈子煜惊愕，然后后知后觉的发现，一向有点面瘫的顾岚居然对他笑了，最要命的是，她居然还跟他开起玩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