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年剪影》碎夕

7、第七章 那个夜晚

　　早自习之前，教室里来的同学不多。

　　清晨的第一缕晨光就这样散漫的撒进教室，空气里湿润清新的气息令人不觉一振。

　　陈子煜到达教室时发现顾岚已经到达教室了。

　　他将书包取下，看到顾岚一向浅淡的眉眼此刻正盯着桌子上的一套试卷，紧蹙的眉头显示主人被什么困扰着。

　　他边从书包里拿出两瓶酸奶，递到顾岚面前，边打招呼，“嗨，早。”

　　顾岚听见他的声音，接过他递过来的牛奶，紧蹙的眉峰也稍稍拉下，“嗨，早。”说着将手旁其中一个面包递给陈子煜。

　　陈子煜很自然的接过她的面包，将书本整理好后才撕开包装袋，慢慢吃起来。

　　之前一次晚上写题目写晚了，导致第二天上学差点迟到，早餐自然也没有吃。还未到午餐时间，他被饿得脸色开始变差，顾岚问他是不是不舒服，他这才尴尬的说没吃早餐，顾岚听后没说话，却在下课后给他买了面包，一语不发，面色如常的递给他。

　　他感激又尴尬，而也是从那之后，顾岚每天早上都会买两份早餐，有时是豆浆油条，有时是面包，有时是稀饭肠粉，总之总是会带不一样的早餐给他。而据陈子煜平时观察，那之前顾岚从来早上都是一个面包就解决的。

　　为此，他曾不好意思地跟顾岚说不用帮他带，但顾岚仍然坚持，于是陈子煜只好作罢，但会从家里带些牛奶酸奶之类的，两人一起分享。

　　“怎么了？”陈子煜咽下面包后，看了看她面前的卷子，那是一套物理试卷，是前一天物理老师特意为他们三个参加竞赛的人准备的，但三份试卷的题目都不一样，他还没来得及看顾岚与沈佳斌的卷子。

　　顾岚没有看他，却指着卷子上的一道题目开口，“这里，我算了很久但得出的结果动量总是不对。”她说着又用钢笔在卷子上戳了戳，很快那道题目的空白地方就被戳出许多圆点。

　　陈子煜坐下之后身子朝她那边倾去，仔细看题目。

　　原来是一道计算题，题目是给出一块长木板的质量以及速度，求主木板获得的动量，系统损失的机械能和木板的最小长度

　　他拿过顾岚手里的钢笔，就着她的草稿纸开始画图，片刻之后他找到解答方式，于是仔细讲给顾岚听，“设长板质量为M，由动量守恒定律得出mv0=(m+M)v1，然后就可以得出动量……”

　　陈子煜讲得认真，顾岚听得认真，好在陈子煜讲题精简却容易让人懂，而顾岚也是悟性极好的人，所以很快顾岚就懂了。

　　“所以这题就是这样。”最后陈子煜习惯性的在草稿纸上的答案上画个圆圈，总结。

　　顾岚点头并迅速抬头望向他，“嗯，原来如此，谢谢……”你字还未说出便因为两人的脸几乎碰到一起而消音。

　　陈子煜这时才发现两人实在是挨得太近，他甚至能清楚的闻到顾岚淡淡的发香，能清楚的看到她右耳耳垂上长的一颗极小极小的痣，卷长的睫毛，鼻尖浅浅的汗珠和颜色不深却优美的唇，更能清楚的看到她抬眼看他时的眼睛，深沉却有暖光在流动。

　　陈子煜顿时觉得头脑一热，胸口开始剧烈跳动。

　　“嗨，早啊。”就在这奇异的气氛中，一道富有活力的声音突然响起。

　　陈子煜尴尬的轻咳一声，然后转头望向来人，只见钟明衣衫不整，领带歪歪扭扭挂在脖子上，手里抱着他那颗总是形影不离的篮球，大步朝他们走来，斜跨的书包随着他的步伐在他身后一抖一抖发出撞击声。

　　他随性地坐在陈子煜的桌子上，眉眼弯弯地望着陈子煜又看了看顾岚。

　　此时教室没有几个同学，先来的同学也已经开始看书做题目，因此钟明的声音在安静的教室里显得极为大声，惹得几个同学纷纷抬起头看向这边，而钟明本人却并不自知。

　　陈子煜想起刚才的一幕，感觉脸颊还在发热，却仍镇定自若地开口，“早。你今天好早，沈佳斌呢？”

　　钟明笑嘻嘻地拍了拍篮球，“晚上要表演节目了，有点小兴奋。沈佳斌被小姑娘拉住了。”说着又贼贼地笑了几声。

　　陈子煜这才想起今天是中秋节，晚上要在教室里举办班级班会，而其他班级也是一样，因此今天晚上的一中应该是十分热闹的。

　　“我很期待。”陈子煜捧场地说。

　　钟明对这句话很受用，“到时让你看看爷的绝世风采。”说着又转头朝顾岚，“你晚上也会来吧？班级活动必须要参加的。”似乎为了表示重要，他特意强调班级活动。

　　学校对于班级互动，学校活动总是十分重视的，因此学生基本都必须参加。

　　顾岚漫不经心的回道，“看心情。”

　　钟明大喊，“不行，你必须来。”说着他意识到自己声音过大，又压低声音说，“陈子煜都来，你为什么不来？是朋友就给个面子捧个场。”

　　顾岚看了眼陈子煜，“再看好了。”说着也不理他了，低头开始做题目。

　　钟明用控诉的眼神望向陈子煜，眼里写着“你不搞定她我就跟你没完”的信息。陈子煜无奈摇头，表示无能为力。

　　钟明不知想到什么，忽然凑近陈子煜耳边，低声问他顾岚有没有手机。

　　陈子煜摇头，他没见她用过手机，也没有任何联系她的方法，也就是说，如果她晚上不来，没有人找得到她。

　　钟明顿时垮着一张脸，在陈子煜那里磨蹭了半天才惆怅的回到自己座位上，如被人抛弃的小狗一般，无精打采的趴着，嘴里还念念有词的说着什么。

　　漫长的一天在同学们期待又紧张的心情下煎熬的度过，很快夕阳落下，夜幕降临，中秋晚会陆续在各个班级上演举行。

　　平时堆满书本作业的课桌被全部整齐摆在教室一角，剩下被预留的课桌则围着教室摆成一个长方形，同学们齐齐挤着坐下，中间场地供表演。

　　班主任在清点同学后发现除了顾岚，其他人都到齐了，他没有问同学们顾岚去哪了，为了避免同学们拘谨，所有老师都回避了，所以班主任李老师宣布晚会开始后便消失在教室里，将晚会留给同学们狂欢。

　　钟明早早就来到教室占了三个位子，期间打败了三番四次想抢夺这块风水宝地的好汉们，他边护着位子，边左顾右盼，频繁朝门口望去，直到同学们都到齐他也没有看到顾岚的身影。

　　他扯了一个微笑，“陈子煜，顾岚真没来啊？会不会是出事了？”说着倒好像顾岚真出事了，脸色有些难看，更是坐立不安。

　　顾岚早自习之后就请假了，一直到现在都没有出现。

　　陈子煜好笑的看了焦虑不安的钟明，“不会吧，她是住校生，能出什么事，可能是事情还没办好吧。”说着又拍了下钟明的头，“我都这么捧场了，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钟明似乎也意识到自己有些反应过度，抓了抓头，“我这不是同学友爱的担心一下嘛，行了，我去准备节目了。你就好好睁大眼睛看爷的表演吧。”说着朝陈子煜咧嘴得意一笑，往教室外跑去。

　　在等待钟明节目期间，陈子煜被吵吵闹闹的教室弄得有点头晕脑胀，他找沈佳斌看过节目单，钟明的节目在下半场，决定出去透下气。

　　他走出教学楼，转身仰视灯火辉煌，传来阵阵欢笑的教学楼，唇角弯了弯，然后慢慢朝操场走去。

　　他沿着操场跑道慢慢走着，夜晚的湿气有点重，却也为闷热的空气带来一丝清爽，他边走边仰望天空，漫天的星辰遍布星空，偶有流星迅速坠落，圆盘般的明月低垂的挂在天边，四周传来阵阵虫鸣蛙叫，整个场景犹如一场盛大的梦幻典礼。

　　他就是在如此美好的气氛下发现消失了一天的，坐在高低杠上发呆的顾岚的。

　　他一开始并不确定那个人是谁，但当他走近时，借助明亮的月光，他看到顾岚坐在高低杠上仰望着星空发呆，腿上放着从不离身的，屏幕散发着莹莹光亮的CD机。

　　陈子煜看到顾岚耳朵带着耳机，想了下，也翻上高低杠，在她的身旁坐下。

　　顾岚在他翻上去时就发现了他，她没有取下耳机，而是就这样呆呆地看着陈子煜干净利落地翻上单杠，然后轻松的在她旁边坐下。

　　“别看我这样，我运动还是不错的。”陈子煜对她微微一笑。

　　顾岚点点头，便转过头不再看他，不曾开口说一句话。

　　陈子煜扭过头认真地看了顾岚的侧脸很久，考虑一会儿才开口，“心情不好吗？”

　　他等了好一会儿，却不见顾岚有任何想开口的迹象，他继续思考该如何开口时，听见顾岚用毫无情绪的语调说道，“今天，不是个好日子。”

　　陈子煜想了想，“中秋节的起源除了嫦娥奔月，还有吴刚折桂，月饼也跟朱元璋起义有关，说起来，似乎都不是好……”

　　“今天是我父亲和哥哥的忌日。”

　　陈子煜未说出口的话就这样卡在喉咙里，他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自己此刻应该说些什么，他现在才知道为什么当初交档案表时她的资料都是空白，或许是她并不想承认两位亲人已经离她而去的事实。

　　而这或许就是他一直认为她身上缠绕着阴郁气息的原因。

　　陈子煜最终什么也没有说，只是缓缓伸出右手将顾岚发冷的，握着拳头的左手紧紧握住，陪着她发了很久很久的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