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黄月》小莫

5、第5章

　　一个人走在深夜的路上，灯光还是很亮的。其实这个城市的夜生活很丰富，思玮也被拉去过几次夜店，其实也没什么艳遇，她又不会跳舞，更不是那种夹着烟笑的性感美女，被搭讪的几率太小。也好，她反正没想过要开展一段新的罗曼史。不过他却已经有了那么优秀的女朋友……罢了，这不正是她的希望么？
　　两个小时以后思玮躺在床上发现自己怎么也睡不着，一闭上眼睛心就突突的乱跳，加上头疼欲裂，只好去厨房冲了燕麦片来喝。
　　她家是地暖，房子又不大，站在哪都觉得暖和，她却只是心慌，理不出头绪，也没法静下来，只能绝望而快乐的想起那些旧事。
　　一会儿是她和邵齐峰在商场里逛，他在她耳边说：“你看你看，那个女的看了我好几次了，完了，我又伤了一颗少女的心。”她连头都不抬就回他：“你就得对所有女人狼心狗肺，只对我死心塌地，不然罚你跪搓板。”
　　一会儿是小时候和父母在一起，放风筝，吃饭，看电影。晚上睡不着觉，爸爸就让她拉着他的手，那真是最安人心的手，她总是很快就睡着。
　　她幸福过，可是不知道那是一种奢侈，需要如履薄冰的珍惜，所以她失去了一切。
　　她是活该。

　　思玮没有睡好，醒来的时候满头的头发像鸡窝似的，脸色也差极了，似乎还冒出了几颗痘痘，黑眼圈更是恐怖。她一直只化淡妆，觉得不好，就抓了一副黑框眼镜，几乎遮去半张脸，看起来就像个普通的女大学生，马马虎虎可以出门。
　　到了公司就被邻桌的小郭缠住，她看着思玮，一幅见到鬼的表情，夸张的大叫：“啊呀你怎么啦于思玮？！一天不见憔悴成这个样子了！”小郭是南方人，说话有点分不清平卷舌，还细声细气的，让思玮想起了老上海的那些风情万种的女人们，觉得她特别符合那些什么什么太太的标准。
　　思玮张嘴还没来得及说话就打了个哈欠，推了推眼镜说：“加班的时候喝咖啡喝多了，没事。”
　　“你加班啦？怪不得嘞。不过你小心点，被主编看到你这个样子，又要骂人了。”
　　呃，是啊，所以她会躲着主编的……
　　“哎呀，今天我还要跑一趟印刷厂，讨厌死了，每次都要看那些人脸色。作者交稿子晚了，也是我的事嘞。”小郭继续抱怨。
　　“我昨天还不是下了班才拿到孙小米的稿子，加班到十点多。”
　　“听说主编要在孙小米后面加一个专栏诶，是写电影评论的。”
　　“电影评论？”
　　“是啊……”
　　小郭话还没说完就住了嘴，原来是主编大人从门口走进来了。她边走边跟助手交代工作，思玮听不清，只想着要赶快躲开才对，于是很快地把头埋进了一堆资料里。没想到主编却走过来。
　　她站在她桌子前面，双眼还盯着手里的手机，快速的对她说：“思玮，等会儿你上次采访的邵先生要来，你最好——啊！！shi——”
　　声音突然一下子升了调，变成一声彻彻底底的尖叫和一句未完的脏话。思玮脑子有点反应不过来，这句话信息量太大，她不知道该先反应哪一句……
　　“于思玮！你这是什么样子！公司没有给你发工资吗？谁教给你用这种造型来上班！”
　　好吧，是有点没势，不过也没那么糟吧……
　　主编已经平静了：“好，很好。我给你半个小时，重新化妆，把你的头发弄整齐，然后来会议室找我。记住，半个小时。”说完就头也不回、步步生风的走了。
　　思玮呆了一会儿，然后一把抓起包跑进了洗手间。
　　半个小时之后，她再出现在会议室门口的时候，已经是个颇标准的时尚女性形象了。
　　她敲开门，一眼就看到邵齐峰坐在会议桌一侧，正在翻看资料，他抬起头朝这个方向瞥了一眼，然后又埋下头去。思玮心里突然就有些空荡，只是在身后关上门，向主编走过去。
　　主编对邵齐峰说：“邵先生，于小姐您上次也见过了，以后专栏就交给她负责了。”
　　思玮连忙伸出手说：“邵先生，合作愉快。”
　　邵齐峰站起身来跟她握手：“合作愉快，不过专栏是傅松写，所以还是你们比较直接合作。”
　　思玮就有点尴尬，主编看出气氛不对，就对思玮说：“好了，我下午把傅先生的联系方式发给你。”
　　走出会议室，靠在墙上，她突然有些无力，她曾经希望这一辈子都不要再见到邵齐峰才好，怎么却越来越挣不开？世界之大，给他们的空间竟然这样狭小，躲不开，逃不掉。
　　回到位子上，小郭扑过来问她：“主编叫你去干嘛？”
　　她就如实告诉她，小郭一幅原来如此的样子：“那他们说的是真的了。”
　　“什么？”
　　“诶呀，就是说咱们杂志要跟人合作拍电影，同时增加一个电影评论专栏，还不是搞时尚的噱头。”
　　原来是这样。
　　那么邵齐峰确实是一个很好的选择，他对电影的眼光独到，而且他刚到这边来，合作方多不是坏事。
　　可是他们还是走得远一点比较好，现在看来两个人并没有什么方面有必要的接触，非常好。

　　会开了一个多小时，然后从会议室走出来很多人。主编和邵齐封被众人簇拥着，他在这么多公司高层面前还是那么笃定、自如，他脸上的神情是思玮从来没见过的，那种近乎公式化的工作中的成功人士的微笑。而她自己，却还是一个坐在小格间里的小编辑，竟然需要主编提醒补妆才能去见他……她第一次这么深切地明白两个人的距离。
　　这是她的报应。她曾那样伤他。
　　可是她费了多大力气才能甩开他的手，像割掉心脏的一部分，也并没有人知道。

　　其实是很平常的分手过程，他从机场出口走出来的时候，就看到她靠在大厅里的柱子上，低着头，专注地按着手机。
　　而那时候，她已经两个月没有主动联系过他了。前一个月他打电话给她时，还有好几次没接到。
　　他走到她面前，她才终于抬起头来。眼神一瞬间的颤动，然后迅速收起了手机，朝邵齐峰笑起来。
　　不应该是这样的，别了快一年了，只是笑吗？
　　她说：“终于回来了，饿了吧，先去吃饭。”
　　他笑着摇摇头，伸手抱住她，脸埋在她的发丝里，说：“终于回来了。”
　　她身体很僵，抬起胳膊环着他的背，嘴唇被咬得生疼，眼眶里的泪才没有落下来。
　　他们去吃炸酱面，是学校旁边的老店，邵齐峰拖了一大堆行李，全堆在脚边。自己吃得满嘴酱，还不忘兴奋地跟她讲话，真像个孩子。
　　思玮其实已经听不见他在说什么了。她脑子里只有一种痛苦的快乐，就好像末日将近，一切都要碎掉了，可是她知道，那个人不在这些碎片里。
　　吃完老大一碗面，她才开口说：“邵齐峰，我有话跟你讲。”
　　心都皱在一起了，可是一定要说。
　　邵齐峰愣了一下，瞪着眼睛看她，说不出话来。
　　“我们还是分手吧。”
　　他眨了眨眼睛，终于笑了，说：“思玮，别开玩笑了，不好玩。”
　　她的眼泪盈了满眶，只能颤着声说：“分手吧。”便提起包往门外走。
　　邵齐峰跳起来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几乎在吼：“为什么！”
　　全店的人都转过来看他们，他抓得很紧，她使劲地挣，可是越挣越紧，疼得她觉得手腕快断了。
　　哪有心疼呢，终于矫情地明白了这句话，有多绝望，有多心酸。
　　店门砰地一声打开，门外的热气拥进来，还走进来一个人。
　　那人看见思玮似乎有些惊讶，叫了她一声。邵齐峰一愣，手上劲便小了，她赶快挣出去，冲那人打招呼：“学长。”
　　那人走过来，像看不出两人间的奇怪气氛一样，问她：“这位是？”
　　她顿了顿：“高中同学。”
　　“也是一中的？”
　　“恩。”
　　他向邵齐峰伸出手道：“原来是校友，我也是一中的。”另一只手搂住思玮的肩：“我是思玮的男朋友。”
　　她没说话，只是埋下了头。
　　邵齐峰脸色很难看，眼睛几乎要烧起来，指着他问于思玮：“因为他？”
　　她没说话，撇过头不看他。他便明白了。
　　“于思玮，”他叫她，“这样你就高兴了么？”
　　她的眼泪终于低下来，划在脸上也觉得火辣辣的疼，简直要死了。
　　他提起满地的行李，走了出去。
　　她的泪水已经流了满脸，学长搂住她，她的眼泪便浸湿了他的T恤，呜呜咽咽的叫着：“邵齐峰……邵齐峰……邵齐峰……”每叫一遍，都像被刀子割了一下，血流得到处都是，好像永远，永远也不能愈合了。
　　疼到死，他也不会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