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辛》迟生晚

13、十三

　　她在夜里奔跑，前方是悬崖峭壁。
　　姜辛说这些梦真不好，于是迷雾都散开了。
　　季向晚邀她一同去听戏，陶季号的女师傅上门来给她量尺寸做夏衣。这一年她的身体比前两年好了太多，认识的人也多起来。
　　窗前的荷花开了，姜辛带着小棠，傍晚的时候去池塘边上指挥着，来来来，大家来采莲蓬。
　　送给季向晚，一起剥开莲子。这时候的莲蓬还嫩，可以连着芯子一起吃掉。
　　文媛甚是不喜欢季向晚，和她一同的时候从来不搭理。
　　“阿媛这是偏见。”
　　文媛撇嘴，才不是。
　　她不是对每个貌美的女子都这样厌恶。
　　她讨厌这个女人的一切，相貌身形，楚楚可怜的眼神，还有她的居心。
　　“姐姐要小心。”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小心什么？”
　　能够这样对待自己恩人的女人，她看她不起。

　　陶季号送来的缎子是恕国的上品。
　　姜辛一匹匹摸过去，丝缎柔滑，织锦细密。邵家经营着恕国最大的绸缎庄跟最好的绣楼，这批缎子听说是陶季号跟邵家定来的，自然都是好东西。
　　摸到一匹，停下来，让人展开。
　　“夫人不喜欢？”
　　“不是。”
　　她的手指能够准确地找到那点瑕疵所在，这是一种本能，所有的布料经过她的指尖，她就知道是如何织成的，哪里有隐藏的线头结搭。
　　“适合做夏衣。”
　　让人送到陶季号给女师傅，就按前日送来的样式再做一套。
　　“送给你。”
　　她们的身量一点不差，想来也是缘分。
　　“夫人太见外了。”
　　“不，您与我有救命之恩，是应该的。”她嘱咐小棠，提醒女师傅要略过这一段。

　　同义母一起去上香，遇着邵家夫妇。
　　“巧事。”
　　郭夫人打量着她的表情，暗暗叹息。女眷们结伴向厢房去说话休息，郭夫人慢了一步，叫住邵郎渊。
　　“老夫人有吩咐？”
　　都是聪明的儿郎，又何必一个个地都跟个女人过不去。
　　“辛不记得你们了，不要无故靠近。”
　　邵郎渊整了整袖子上的褶皱：“非我所愿，是不得已。”
　　远处有喧哗传来，邵郎渊收紧了拳头捏住手心，到什么时候都还是会碰见这样的事。
　　只要有她一日，这些事永远都还是有的。

　　姜辛常说，女人家的样貌太好是要出事的。她拉着文媛不让她上前，自己拦到向晚身前。
　　“公子何事？”
　　小棠冷汗直冒，这位是传说中珣都第一的纨绔子弟，调戏个把闺秀，骚扰几位良家妇女那是家常便饭。这一边都是女眷，老夫人又不知道哪里去了，她就说应该让勇叔也一起来才是……
　　“我劝夫人不要多事，这位季大家……不是和夫人一样的人。”
　　向晚咬住嘴唇，又一次。
　　再听见“季大家”这个称呼是隔了这么多年，同样的场景同样的人，不同的是身前的人已经不再做男装打扮，也再没有当年的健康。
　　她以为一切都过去了，以为没有人再会提了，其实都是她自欺欺人。
　　就像她欺骗自己说她是不得已，其实都是骗人。

　　“与我有没有关系，是不是一路人，不劳烦公子评价。烦请让路。”她回头问小棠，这是何人，一点不顾忌别人颜面。
　　“在下……”哥舒翰……
　　自我介绍没能像以往一样顺利出口，哥舒翰打开折扇看着这个女子，印象中似乎也曾有这样一个人这样挡在季向晚身前。
　　有一样的气度风华，一样的从容不迫。那是种他极其不喜欢的神情，他见过一次就没有再忘记。
　　一个女人不应该有这样的举止。
　　女人应该是柔弱无依的，就像她身后的季向晚一样，有绝世的容貌，姣好的身形，依附着谁而生。
　　“你是……姜辛？”
　　姜辛回过脸，堂堂而应，正是。
　　“你是女人？你是女人？”
　　哥舒翰觉得自己的精神不太够用，他一定是幻觉了。季向晚后来在恕国的欢唱销声匿迹，他以为是嫁了姜辛。一掷千金买了个花魁回去，她她竟然是个女人？
　　这人大概脑筋坏了……
　　有些可怜地看了他一眼，跟脑筋坏了的人不要这么计较了。领着一群女眷改道，却听见后头炸雷一样的愤恨叫喊。
　　“姜辛！你小子给我站住！爷被你耍了四年了！”

　　哥舒翰没能如愿抓住姜辛的胳膊。
　　堵在前面的是太师府的老家人康伯。
　　“北郡王，请您自重。”
　　郭康，太师府管家。
　　康伯曾经给姜辛讲过想当年，被人无视了。她的无视不代表所有人，至少北郡王哥舒翰不能无视。
　　立正行礼，当年他甫入军营，就是在这位老将军的麾下□□练被折腾……作为一名出色的纨绔子弟，他的军功绝不是仗着祖辈的来。
　　“郭将军？”
　　“我家少夫人为人不拘礼数，得罪处望北郡王海涵。”
　　康伯的声音可没有一点“请海涵”的意思。
　　“少夫人？谁？季向晚？”看康伯一脸“你什么眼神”的表情，他扭曲了……千万别是……
　　郭夫人在远处招了招手，姜辛向那里走去。哥舒翰听见她叫了一声“义母”，瞬间崩塌。

　　谁来告诉他，这个跟他争女人并且争赢了的，不是个女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