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6、腊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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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旷的天台铺着夕阳朦胧的红光，她的右手捋过被风吹起的发丝夹到耳后，然后和左手纠到一起，“我……我想过了，我想出国。”
他眼底闪过一丝惊讶，快得惊人，幸福低着头，自然没看见。
他怎么不说话？她心里着急，只得拼命地摒住呼吸，不知过了有多久，终于听到叶生的声音，“嗯。”
就这样？没别的？她有点想哭，揉了揉眼眶，“那……我走了。”
回到班上的时候，同学们都已经在座位上了。她懒洋洋地趴在桌面上，等着放学铃响。叶生是临下课五分钟才到班上的，教室陡然安静下来，连班主任也吓了一跳。板着脸对鲜少露出慌张神情的叶生点了点头。他瞥一眼窗户边的位置，接着坐回自己的座位。
纷纷杂杂的脚步声越离越远，四周重新安静下来，半开的窗户，不整齐的桌椅，还有……她用力眨了眨眼睛，坐在前面的人分明是叶生。
他懒得说她，直接问，“你预备去哪里？”
“啊？”她还没反应过来。
“你不是要出国吗？去哪个国家？”
“那个，其实，我也不知道，我的成绩不算好……”
天哪，他快受不了，她真有逼疯人的本事。
正在紧张解释的幸福只见到叶生的脸色越来越沉，她的声音也随之小了下来，随后被他严肃地打断，“钟幸福！你说真的吗？如果只是开玩笑……”
他深吸一口气，放开手，“这种玩笑是不能随便开的！你懂不懂？”
“我没有开玩笑。”幸福感到万分委屈，从书包里拿出一叠纸，各种宣传手册，学校简介，“我找了很多中介，只有一间肯帮我……”
她每一个字都万分艰难，意外的是，叶生没有再多问一句，他从自己的座位上拿出一支笔，坐到她旁边，接着，以惊人的速度翻看面前的资料，“你准备读什么？”
“嗯……商科吧。”她补充，“听说，比较好混……”
被他瞪了一眼，幸福悻悻然地低下头，“很多人出国都选商科。”
不消多久，杂乱的书桌立即恢复原本的整洁。
他不慌不忙地递给她三张表格。
叶生的意思是，让她选。
她首先看见的是国名，叶生给的第一张表格上赫然写着“英国”。她只提过一次，没想到他记住了，“我喜欢英国，将来有机会，一定要去。”
她默默翻到下一页，再下一页，连续出现两次的国名让她的心微微一动。
“因为不是自费，所以，能够选择的学校也很有限。这两所大学都不错，而且，离波士顿也很近……”
他问她，愿不愿意？仅此而已。
这一切比她想象得顺利得多，心情也像过山车似的，从之前的低谷瞬间飙到了高空，从来没有到过的顶点，让她幸福又害怕，害怕自己随时有可能掉下去，失去所有。
“幸好你的会考成绩不错。”叶生庆幸的语气让幸福忍不住扬起嘴角。
表格是叶生填的，自荐信也是叶生写的，想起中介阿姨难以置信的表情，幸福顿时有点羞愧，本来觉得没什么希望进，竟然接到了面试通知。这让幸福有种踏实的感觉，而从叶生投向她的目光中，她似乎感觉到与之前不同的情感。
大街上，幸福突然挽住他的手臂，叶生已经长成一个大人了，挺拔的身躯，只是肩膀还留有些许少年的单薄。她现在要掂起脚才勉强对得上他的视线，“你高兴吗？”
“这是应该的。也不想想是谁写的信？”
“切。”她嘟了下嘴，“又没人让你帮忙。”
“如果不是你慢吞吞，你以为我太闲吗？”得了便宜还卖乖！他试着扯回自己的手臂，最后，还是没办法地任她拽着。
“那你还不是问，‘喂，帮你有什么好处？’”根本是奸商的作风，“叶生，你应该去读商科才对。”
真是头痛，同时，想到她的回答，他又想笑，“好处……好处就是，我出去以后可以照顾你啊。”
按目前和过去的情况总结，以后谁照顾谁还不知道呢，十有八九都是倒过来的。
“唉，我说，你就不能学着文静一点吗？”这样他照顾起来也能省点心。
“我哪里不文静了？”她抗议道，“你找个比我文静的，看一看。”
这叶生还真答不出。然后，又一阵胡搅蛮缠，这些年的时间都给她长到脾气里了，叶生只好投降，“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大概就是这个意思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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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中最后一个寒假，叶生依旧在厦门，守廉一家听说他接到录取通知说什么也要淑夏带着叶生到他们家过年。志成嗷嗷地在电话那头嚷嚷，“什么？你要走？我还准备明年带我女朋友回家过年呢。”
叶生没见过志成的女朋友，他不是个好奇心重的人。
知道叶生要走，志成心里多少有些舍不得，可那不是重点，他难得伤感地问，“你真要走啊？以后还回来吗？婶婶一定舍不得。”
最后那句话像只无形的手狠狠将叶生的心纠了纠。两个人沉默了很久，叶生先开的口，“正好，寒假我要考驾照。”
理论已经通过，只差路考。
顺利取得驾照后，叶生独自开车去了厦门附近的几个村镇。他手里的纸条上写着五六个地址，那是齐璐临走时交给他的，“我听幸福说过林萧萧的事情，本来想亲自去找的……”
划去纸上最后一个地址，又是一无所获的一天，明天甚至不知道方向在哪儿。
他也有要找的人，两相比较，最后的这点时间，他更愿意用来寻找萧萧。
汽车重新驶进城，红灯切换成绿灯的刹那，他踩下油门，却没想到有人忽然冲出了马路，尖锐的刹车声后，只听见有人喊，“救命，死人了……”
他瞪大眼睛，连忙冲下车，旁观的群众里，有些已经拨了120。叶生伸出手指，感到那人还有鼻息，这才松了口气，长发垂落，露出一张清亮的面孔，是个女孩，一个闭着眼睛，依然美丽的女孩。
“好像晕过去了。”有医护经验的人查看了以后说。
“怎么可能没事？地上都是血。你眼睛瞎了吗？”随行的女孩子声音很大，似乎是事主的朋友，她怒气冲冲地指着叶生说，“你怎么开车的？你知道她是谁？出了事你赔得起吗？”
这个人实在泼辣，围观有些人看不下去了，“明明是她自己冲出马路的。”
“是啊，我也看见了。”
……
“锦秀姐……”她半睁开眼睛，只见到一张陌生的侧脸。
“祁莲，你没事吧？”
“锦秀姐，我疼……”说完以后，女孩再次晕了过去。
不会是脑子撞伤了吧……没有等救护车，叶生当机立断地抱起晕过去的女孩，将她送到医院。
后来医生说，幸好送来得及时，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叫做锦秀的女孩吓得哭出声音。祁莲醒来后，问起，是谁救了自己。
“我也不知道……好像姓韩。”
“你怎么不问他的名字？”她皱眉说。
锦秀愣住了，是她的错觉吗？祁莲好像在生气。
“是我自己不对，人家救了我，总该谢谢他吧。”祁莲随后说着，猛然噤住声，“嘘，这事可不能告诉爸爸。”
锦秀叹了口气，默契地笑了笑。
不久之前发生的事情对叶生来说很快就过去了，确定人醒来后，他也没必要多逗留，正要走出门诊厅，却在排队的人当中见到了萧萧，只是侧影他并不确定，听到她的声音后，他完全肯定那个人就是林萧萧。
因为每天都在一起，他在幸福身上并没有感到时间明显的痕迹，然而，当萧萧重新站到自己眼前，叶生心里的复杂难以言喻。
萧萧脸色发黄，瘦得不成人形了，“可以边走边说吗？我舅舅还在等药。”
重症区的走廊，熟悉的死亡的白光幽长地漫延向前，灯光下两道狭长的身影交错移动。
“是脑炎，挺正常的一个人突然倒在地上了。医生说，动完手术后，还有半年的命。”萧萧简短地说。
一根长长的透明管子连住的针孔插进泛黑凸起的青色血管，床上人的生命就像输液袋里的养分正在一滴滴地干涸。
他们谁也没有提幸福，说了再见后，叶生离开了，而萧萧忽然像断了线的木偶，猛的靠在了医院雪白的墙壁上。
再次遇见叶生，她一下子被拉回了三年以前，美好的过去和残酷的现实形成鲜明的对比，她心里没有一丝不甘，只是每次夜深人静的时候，都很想念幸福，她一直藏着初中用过的课本，上面有幸福的笔迹，那是她的朋友，她最最要好的朋友。
在厦门的那段时间，叶生只要有空都会去看萧萧，能帮的，也一定不遗余力。
萧萧舅舅的那些兄弟姐妹都借故推辞，最后，她只好求自己的亲生父母来厦门一趟。
叶生准备回去的前一天，萧萧很郑重地和他说了声谢谢。
叶生将自己买的一张卡片交给她，“她一直很想你。”
人来人往的门诊厅，萧萧低下头，眼泪“啪”地打在信封上，在那一瞬间，泪流满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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带着沉重的心情重新回到索海的叶生，熟悉的景物让人内心安定。
这个就是结局吗？
如果幸福看见，她会有多么地失望。
可是，就算她抱着萧萧，或是靠在他肩上哭上三天三夜，也无法改变萧萧的人生。
既然这样，又何必让她知道呢？
“叶生……叶生？”幸福问，“寒假没有发生什么有趣的事吗？”
“没有。”
“那有没有遇见以前的同学？”
他一愣，摇头。
幸福自顾自地说，“我又遇见杨临峰了……好像交了另一个女朋友。我写信给萧萧的时候，都不知道要不要提 。”
“你还在给萧萧写信吗？”
“嗯。”特别是最近，虽然一封回信也没有。
十八岁的生日，幸福收到一份意外的惊喜，一张粉色的生日卡片，署名是林萧萧。虽然只有简短的一行字，但她认出是萧萧的字迹，绝对不会错。
她马上打电话告诉了叶生。那天晚上，她给萧萧回了一封很长很长的信。她盼望着，有一天萧萧能像童话里的灰姑娘，成为世上最幸福的女孩。
春天，小山坡上的樱花树还没发芽。
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总觉得树的样子怪怪的，其实樱花是很挑环境的一种植物，索海的天气并不适合。
“也不知道今年还能不能开出美丽的花。”
叶生也发现了树的异样，“这里的天气比较适合梧桐。”
“叶生你没注意它开花的时候，一树都是粉色的，漂亮极了。美国也有樱花吗？美国的樱花会比这儿的好看吗？”幸福有很多问题，对于未来，有许许多多问不完的话。当时，他的心情也和她一样，在他们心里，将来的每一个可能都是一种幸福，很多的幸福连在一起，成为一个完整的圆。
午后干净的阳光照亮校园的一角。
“她们会幸福吗？”幸福问叶生，好像他能预见世上的一切，又问了一次，“我说萧萧和齐璐，你说，她们会幸福吗？”
“你问我……我怎么知道？”他勉强地笑了一声，而后，伸手揉了揉她的长发，笑了，“傻瓜。”
我只知道，你一定要幸福。
手里捧着一本原版英文诗集，知道是情诗，可具体意思就不太明白了。
“叶生，你先读一遍给我听。”幸福真是累了，靠在树上，闭上了眼睛。
记忆里，温暖的下午，温暖的声线，仿佛还在无比轻柔地念着：
If thou must love me,let it be for nought
Except for love's sake only.Do not say
"I love her for her smile...her look...her way
Of speaking gently,...for a trick of thought
That falls in well with mine, and certes brought
A sense of pleasant ease on such a day"
……
如果你决心爱我，那就无条件的爱
除了为爱而爱, 别这么说：
“我爱她是为了她美丽的微笑，为了她俊俏的模样，
为了她的轻吟细语,为了她思维的习惯正好和我的一致，那天，的确给我带来满怀的喜悦和舒畅。”
……
作者有话说
第106章 腊月
